起车前的最后一道程序,摔盆。眼看着盆里的烧纸化成黑灰,火苗腾升成轻烟,作为独生女,蒙蒙蹲下来,没想到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小男孩匀速走过来抱起盆。
“放手!滚开!”蒙蒙一手夺下盆,带着哭腔大喊。
同一时间,她的其中一个叔叔瞪着蒙蒙妈说:“你还没说?”蒙蒙妈只是低头哭,并不作答。另一个叔叔则一手抓住蒙蒙的手臂说:“蒙蒙你先放开,这个盆要长子摔,一会儿叔叔跟你解释……”
我那内存不够的大脑硬盘咔嚓嚓的检索着逻辑关系,但肢体还是条件反射的上前扯开她叔叔的手,帮蒙蒙一起抢盆。
“你是哪来的?给我滚!”另一个叔叔也冲过来,动手动脚指着我骂。
人群里冲出三个身影,元宝几乎是从空中自由落体到小男孩面前,一个卡位+断篮,重新将盆截获下来递给蒙蒙,哥和江宇航则致力于蒙蒙的两个叔叔,哥用胳膊扣住那个最嚣张的暴发户脖子,难得果断的盯着蒙蒙喊:“摔盆!”
场面一度失控,越来越多的人想冲进来,不知是盟友还是敌军。蒙蒙妈终于哭出声来,她语无伦次指着电梯间的女人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勾引我老公!你还敢带野种来现眼!老朱啊!你怎么对得起我和蒙蒙啊啊啊啊啊……”
小男孩吓哭了,哇的一声躲在年轻女人身后。
“哐——”蒙蒙狠狠、狠狠的把盆摔在地上,烧黑了的搪瓷盆火星四射、支离破碎。
一切正在进行的时态都嘎然静止了。
“她是谁?”蒙蒙把脸撇向哭喊着的妈,眼神犀利又陌生。
“你爸在外面的……”蒙蒙妈哽咽着。
“你还敢说人家!还不是你死拖着不离婚!自己肚子不争气还敢叫!我哥早就把你踹了!你死缠着不放,还不是贪我哥的钱!”——那个叫“叔叔”的男人看起来就像一头散养的牲口。
蒙蒙的身体瞬间像一团棉絮从我手臂间软下去,跪倒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来,身子不住的发抖。我手忙脚乱蹲下去抱住她。
“别说了建民!”边上站着的两个婶婶不太情愿的往前凑了凑,也红着眼睛过来扶蒙蒙:“大哥出殡,都少说几句吧,孩子还在呢!孩子都是无辜的,嫂子也够可怜的了……”
“我呸,嫂子个屁!她可怜!大房子给她,要钱给钱,蒙蒙抚养费算我们老朱家的,她愿意要监护权也给她!还不知足!还死拖着!我告诉你姓张的,你别以为捡了大便宜,别想一个人占遗产!这孩子,看着没?儿子!这是我们老朱家的香火!他有合法继承权!我哥的所有财产他都有份!你不是不离么,我肯定找最好的律师,告死你!”——一条疯狗在乱叫,叫得振振有词,激动万分,我纯洁幼弱的小心灵实在承受不了这么多污秽的东西,不知道朱叔叔在天之灵听见了会不会得到慰藉?
“别吵了建民!有话办完事回去再说。别让人家看笑话!”刚才还在同一战线的另一位叔叔大人终于有了羞耻心。
我和哥把蒙蒙搀起来。哀乐响起。灵车缓行。
沿途没长眼力价的山寨店起哄似的拿破音箱嗷嗷放:“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十里长街的围观群众在围观警察疏导下一圈圈散去。
葬礼结束,我和小宇、元宝都要返校。我把蒙蒙托付给哥,等周末放假再回来看她。蒙蒙的手机关机,我每天只能从哥那里探听她的消息。哥说她的情绪一直都很不稳定,不吃饭,不说话,连她妈妈的话都不听,说急了就哭……哥说蒙蒙妈其实早几年就知道她爸在外面有外遇,那外遇只比我们大6岁,是她爸公司的一个前台秘书,家里没什么背景,开始她爸说不会影响家庭,后来却整出孩子来了,还是个儿子,蒙蒙女乃女乃一直重男轻女,就默认了这个孙子。孩子出生以后,前台小姐开始软硬兼施一步步夺取政权。蒙蒙妈年老色衰总在家找茬,前台小姐青春逼人又楚楚可怜……后来她爸就真的提出离婚了。当时考虑蒙蒙还小,没离;等蒙蒙上了大学,又考虑到还没嫁人,怕因此嫁不进门槛高的权贵人家……就协议缓刑,等蒙蒙出嫁了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