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饶有兴致地看着散去的妯娌几个,发根暗自笑了,解开怀,凉快着。一扭脸,看着北面不远处一股小溪似的水流,拔脚走了过去。
蹲子,撩起凉丝丝的河水呼呼噜噜地洗着脸、脖子。顿时,一股透心的凉爽舒服涌遍全身,痛快极了。他用手撸去脸上的水珠,又往后拢了一下被水湿了的头发,一睁眼,看见水里映出文秋汗津津的调皮笑脸。懒
“哎,三哥,听俺姐说,你放我的假了?”她指的是让她回家吃饭这件事。
发根站了起来,转着身子,揪起褂子擦了一下脸脖,和蔼、爱护地笑了:“不是放你的假,是让你先回去吃饭,回来替你姐她们。”
她诡谲地一笑,套近乎地又往发根跟前靠近了一步。
“三哥,走走你这个场长的后门,请个假行吗?”
“咋,下午想开小差——不来了?”
“啊。”
“这个后门不能开。”
“怎么,给自己家里人也来这个片儿汤。”她小嘴一噘,生气了,“哼,连个级别都没有的芝麻小官,积极得你还不轻呢!”
“讽刺、打击都没用。假不许,班得上。啥时候叫你休息,三哥我主动给你打招呼。”他颇感有趣地笑着继续说,“要不是你在家排行是这个,”他伸出小手指头,“那今儿提前回去吃饭也轮不着你。”虫
“得得得,假没请下来,倒引出你一大堆话来。”不是真心请假,她就自然不生真气,接着笑了,“哎,三哥,下一步咱这个沙场还招兵买马吗?”
“当然了。队伍越大越好!”
“口气不小!”
“这不是吹,一年以后,保证沙场变出个样来让你瞧瞧。说吧,想介绍谁来?”
“拿啥好东西谢我?”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伸出一只手,歪着头看着他问。
“咋,还要三哥谢你?”
“那当然了。”放下手,她口齿利落地抖出一堆理由,“这是公事。公事和私事不一样。在家里,你是哥,我是妹;在场里,你是官,我是民。咱们就得钉是钉,铆是铆,公事公办,私事私了,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嗬,不说是不说,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呢。”
“跟你学的呗。”
“好了。说吧,给我介绍几个?”
“几个倒没有,就1个。”
“谁?”
“小昆。”
“小昆?”发根略一思索,看她了一眼。
“不行吗?”文秋心中一震。
他抛开刚才的思索,恢复了轻松愉快的情绪。
“啊,不是不行,他不是在县木器厂干临时工嘛。”
她愣怔了。
“你、你也知道?”
他轻轻一笑。
“是今儿才听说的。我还听说他这两年去了哈尔滨他大姨家,一分钱没挣着,打上铺盖回来了。”
看来,小昆的什么事他都知道了!
“说起来小昆这孩子也挺有意思的。他从小没下过力,光想出去混大钱。县城不行,又跑到东北,不说别的,冰天雪地的气候他不适应,那里的饭菜他更吃不惯。你说,这样他能行吗?”
文秋没吭声。
“话又说回来,他也是没有办法才去哈尔滨的。”他同情而又感慨地说,“父母死得早,没有操心的,再加上有个憨叔累赘他,也真难为他了。”
“他这也是往好处走。”她声音很轻地替小昆辩解道。
“是。他不愿意呆在家里受穷,学不上就出去了,准备挣一大帽头子钱回来,盖上几间漂亮的房子,让街坊四邻看得起他。不是他想得那么容易。钱不好挣不说,盖一处房子要花两三万块钱。这两三万块钱不是一天两天能挣到手的。何况,他没出过门,又没受过苦,乍一出去受不了。甭说挣钱了,能混到眼前这个样就很不容易了。”
文秋同样沉浸在怜悯、理解小昆的感慨中。
“现在,觉得自己没有挣到钱,没脸见人,躲在县木器厂不敢回来了。他人不大,自尊心还挺强呢。”他感到很有趣地摇头笑了,一抬脸,看着文秋黯然发呆的样子,问道:“文秋,你咋啦?”
“啊,没、没咋。”她急忙缓过神来掩饰道。
“哎,文秋,小昆他为啥不直接来找我,托你介绍?”发根又问。
“你不是说他嫌难堪没脸见人嘛。”文秋机智灵活地用他刚才的话挡了过去。
“倒是我把这茬给忘了。”他觉悟到笑了,“好吧,见了他你给他通个气,就说我答应收他这个兵。哎,文秋,别磨蹭了,快回家吃饭吧,回来替你姐她们。”他指了一下沙场,“我到那边去看看。”
文秋看着走去的三哥,默默地兀立在那儿。
刚才,文秋并没有因为发根答应收下小昆而高兴。她今天站在发根面前也并不是单单为此事随便说说,凭她一颗幼稚的心而又应该具有的聪明是另有所图的,她想在这位颇有主见的三哥面前得到一些小昆的看法。昨天晚上,姐姐文清那一番尖刻、轻蔑的话几乎把她的心打乱了。对此,她无力反驳,甚至不知所措,一夜未眠……今天,她当然希望在发根这儿得到理解、同情、赞扬小昆的话,来抵除昨天晚上文清那不成条理的言论而又实实在在的事实“概括”。在自己心目中重新塑造出同学时代那完美的小昆的形象。可是,发根除了理解、同情以外,一番肺腑之言和文清的不谋而合:憨叔是小昆的包袱和累赘。这无疑让文秋心情沉重忐忑不安起来。她试图想考虑一下自己与小昆的关系。
收起目光,她骤然醒悟了。事情不是很简单吗,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我爱的是小昆,为啥还要考虑小昆的憨叔呢?
自己都长成大人了,心还是这么不稳定,这么好冲动,这么没主见!有人一说两句小昆的坏话,泼瓢冷水,自己就心慌了,动摇了!尤其可笑的是,还耍什么小计谋在别人那儿窃探小昆的情报和看法,给自己以主见,简直糊涂透了!
想到这里,她暗自笑了笑,立即拔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