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在我们品尝烘豆茶的当儿,查铁丽去淘了米,开始做饭,并把我叫进去当烧火兵。
九十年代初,一般城里已经不用煤炉做饭了,但农村还尚未淘汰柴灶。说起那柴灶,今天已经很少能看到,也算是准文物了。不过当年农家可是每户一灶。
柴灶做起饭来要比煤炉或煤气灶香得多,可这烧火也是大有讲究,这不,我捣鼓了半天,火柴用去了半包,锅还没烧热,从灶堂内倒灌出来的浓烟早呛得两人咳嗽不已,眼泪鼻涕横流,查铁丽哭笑不得,使劲将我推出了厨房。
童思诗看了我一眼,起身走进厨房,也不知是她天生比我聪明,还是查铁丽已经烧旺了火,她照此办理,总之她没有弄得满屋浓烟,我也无话可说。
查铁丽只带了一点荤菜,豆腐干之类,我正疑惑她怎么配菜时,只见她递给我一个篮子,示意我跟她走。
查家的菜地因为无人管理,早已荒芜,野草倒是挺茂盛,高可及膝,不过不能吃,现在毕竟不是红军长征时代嘛,虽然还有点青菜(过去掉下的菜籽自己长出来的)、小葱(有球茎,多年生)之类的,也蜷伏在草丛中面黄肌瘦,奄奄一息。只见查铁丽麻利地拉开临家菜园的篱笆门,招手叫我过去。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这不是偷吗?要是让人发现怎么得了?难道我们刚来到岛上就要做小偷?我心儿怦怦直跳,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可查铁丽话又不能不听,见四下无人才畏畏缩缩进了园子,查铁丽笑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是个小偷似的。”
我心道:“可不就是小偷吗?不告而取为偷,明火执仗曰抢,我们的行为,与盗贼有何分别?”
查铁丽笑道:“这是二大婶家的菜地,刚才你没听说她要我们吃菜自己上她们家地里拔吗?”
我嚅嚅道:“这样总是不太好。”
查铁丽摇头道:“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不爽快,我们乡下可没有这么多讲究,大家都相互吃来吃去的,菜长在地里,不吃就都烂了,你去偷,人家还感谢你呢。”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跟着查铁丽在各家的菜园子中东钻西窜,什么豇豆,丝瓜,茄子,番茄,辣椒,玉米,四季豆,毛豆的摘了一大筐,还是心慌慌,虽然主犯是查铁丽,按党的政策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话是这么说,但乡民们水平有限,能准确地把握好政策尺度吗?
这做贼总是心虚,直到查铁丽跟一个中年汉子打了招呼:“三叔,刚才我们去你们家菜地偷过菜了,”那汉子乐呵呵地道:“偷吧偷吧,没事的,要吃尽管偷,”我这才算定下心来,又在路边摘了十几个熟透了的水蜜桃,高高兴兴地拎着篮子,扛着一个大冬瓜回了家。
下渚湖与世隔绝,民风淳朴,真正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世外桃源——
还没有到家,却见查铁丽翕动了两下鼻子,脸色蓦然一变,扔下手上的菜篮,便噔噔噔蹿进了屋子。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收拾满地菜肴,然后再走,可拿着沉重而杂乱的东西又走不快,也不能将它们丢在地上不管,紧赶慢赶进了屋,一股极其强烈的焦味扑鼻而来,定睛细看,锅盖已经打开,还在冒烟,只见童思诗苦着脸站在灶前。
我承认,童思诗在一些小事上是比我机灵,不过聪明与愚笨也就一线之差,这不,没有人提醒她,她就一个劲地往灶里猛添柴火,一边还在那里看书,结果把饭烧成了焦炭而她自己竟然浑然不知,所以也就没有可夸耀的。
各位不要不信,认为我是在杜撰,这是我小时候的亲身经历,我小时候人家都叫我书呆子,一次拿到一本书,人家叫我一小时还,我妈偏要让我烧火,她自己上课去了,我就一边拼命烧火一边拼命看,结果,自然是我妈的栗暴落到我头上才知道,可怜一大锅黄豆烧肉,全家一周改善伙食的只剩上面一点,吃起来还很苦,一股焦味。
烧焦了东西,补救办法自然是釜底抽薪,只见查铁丽已经手脚麻利地三下五除二撤净了塞满灶堂的柴火,又用大铁锹橇起灶前的冷柴灰盖住余烬,然后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篮子,掀翻在地,只抓了一把葱,洗也不洗,就将其插入了焦饭中(这是绝技)。
做完这一切,她才舒了口气对我道:“还好,童思诗也不太会烧火,塞了一灶堂柴,燃烧不旺,所以饭还能吃。”
这话听来也不知是批评还是夸奖。
我会心一笑。
也想不出更好的语言来圆场了。
罪魁祸首童思诗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此时竟然嘴巴一咧,“哇”地一声放声哭了起来!所以说现在的孩子心里承受能力弱嘛,稍稍有点什么挫折就天塌下来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倒是六七年没有见童思诗哭了,但毕竟从小便跟童思诗打闹赌气惯了,久经沙场,因此也不太在意,查铁丽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是初中才认识童思诗的,当然不可能看到过童思诗哭起来那个丑样),顿时慌了手脚,忙不迭地安慰童思诗:“没事没事,烧焦饭我们也是常有的。”
“是啊,我家也常吃焦饭,我妈还说,焦饭有助消化呢。”我也言不由衷道。
这个时候总不能落井下石对不对?况且童思诗是我什么人!
本书相关说明:父亲们
因为情节需要,小说中所有的人物父亲都健在,不过是透明人,也就是需要的时候就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就隐身,好在这部小说也不太要父亲出马,只是放在那里当个摆设而已。
当然,我也很为书中的父亲们难过,凭什么其他人物都在出风头时,却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这也没有办法,因为中国从母系社会转到父系社会已经历经几千年,现在又在向母系社会转化,现在的中国男人已经大权旁落,家里除了抗煤气罐洗衣做饭外基本上没他什么事,孩子,妻子,在家里是数一数二的主人,这老三嘛,恐怕只能靠边站,听从调遣了。
既然父亲们是这样一个可有不可无但也没有什么用的人物,所以我们将其设定为“透明人”。特此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