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安顿下没多久,皇上九月又要南巡,除了太子,又是他两个宝贝儿子四阿哥、十三阿哥从。我现在正经是十三阿哥府上的人,虽说没有福晋的名头,府里的人却全把我当女主人来看,德妃知道我和小萄、小夭关系甚好,就让她俩跟了我一起过府,我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因为十三和十四都未曾在外面开衙建府,他们哥俩院子紧邻着,我几乎每天都有机会看到十四阿哥。
这不,穿着宝蓝单衫晃进来的可不是十四吗?
“上完课啦。”我招呼他坐下,“今儿天热,我正好炖了绿豆汤,正冰镇着,我帮你取去。”
“十三哥可真有口福呀,有你这么贤惠能干的人边上伺候着,我这个做弟弟的可只有羡慕的份。”十四也算基本承认了我这半个嫂子的身份,不太拿那种炙热深情的目光看我,却也少不了要热嘲冷讽几句,我心里总觉得对他愧疚的很,便也由得他去。
“十四阿哥说笑了,你的侧福晋还不是每天变着花样哄你开心,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小夭取来绿豆汤,我亲自端到十四面前,“不会还让我喂你吃吧。”
“难得婉儿姑娘愿意,我岂敢推辞。”他倒好,乘机耍赖。
见他一脸渴求,我又不忍心了,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对他心软,可是,如此的阳光少年,我怎忍心见他脸上有着阴影。
我叹口气,“好吧。那乖哟,张嘴,对了。”我这边正喂十四宝宝呢,那边院子里已经传来脚步声和笑声。
“十四弟,你又来绕住婉儿了。”十三阿哥已经理解我对十四阿哥的态度,所以他也不再计较我和十四之间有时亲热的动作。
十三身后还跟着四阿哥,如今他俩是越走越近,到哪儿都是一起,看来,将来夺嫡时的基本派系格局已然成形。
我忙将碗放下,“给两位阿哥请安。”
“这不是天热么,见十四阿哥满头是汗,我还不是心疼你的宝贝弟弟。我这就让小夭再端两碗上来。”
我见四阿哥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心里就有点发慌,见机想往外去,却被十三一把拖住手,“今儿都忙些啥?一个人在家,冷清吗?”
“还不是收拾南巡的东西,都快忙死了,哪有功夫冷清。”我笑着一缩手,“别闹我,我取绿豆汤去,都好好坐着。”
四阿哥也轻轻笑了,很少见到他笑,尤其是人多的场合,然而在十三或者我的面前,他的笑容不再吝啬,而每次他一笑,都让人感觉好象春风吹开冰雪一般,温暖又舒畅。
“拼命十三郎碰到不要命十三妹,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连四阿哥都取笑我。
我将绿豆汤放到他们每人跟前,“冰了好一会子,赶紧吃吧,少贫嘴。”
等他们吃完了,我将碗放在托盘上往外走,回身又将门关好。爷们自然有爷们的话题,现在他们哥三个都已经参与朝政,我一则是没有兴趣二则是不敢关心,就怕听到啥和历史书上不一样的情节来。
南巡开始了,我又开始享受全天候的颠簸式按摩。这次感觉比上回略好些,因为我有了雪柔,十三知道我坐不惯马车,便把雪柔也带着,实在耐受不住,我便换了骑装,和十三并肩骑行。
最有意思的是,自从刺客事件后,侍卫长李国保更是象影子似的跟牢了我俩,只要是露天,再远他不会离开我俩十尺。而且李同学是个认死理的汉子,一准认定他的巴图鲁称号是我的功劳,所以对我的恭敬挚诚态度尤甚,连十三都说我是收买人心的一把好手,身边有我,再不怕会缺人卖命出力,听十三如此说,我也只得笑笑,只要能够帮到他而不是害他,我怎么都是愿意的。
这次四阿哥也带着嫡福晋一起出来,每次都是见他们夫妻二人一起默契微笑的样子,我心中也觉得欣慰,身边已经有了照世明珠,何必还到处寻寻觅觅呢?想四阿哥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绝不会为了无谓的感情困扰住自己。
这次随行的阿哥本来就少,再加上四阿哥和十三感情深厚,我和四福晋自然彼此也走动得勤快。以前只觉得八福晋性格热烈奔放,处事泼辣干脆,实在是很对我的脾性,我俩算是宫廷内难得的谈得来的好朋友;而四福晋性格则正好相反,想来是跟四阿哥时间久了,性格最是沉静温婉,很少主动开口说话,总是拿一双秀丽的眼睛柔柔地望着你,直望到你心里去。
比较让我疑惑的是,只要是我们四人在一起说话,四福晋关注我的时间似乎比关注她老公的时间更长,不知这样的关注是出于对弟弟的爱护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四福晋虽不擅长舞文弄墨,却是女红高手,一手绣技,那绝对是国手级别。见她给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绣的荷包,精致得不得了,连我都爱不释手,可怜我一个21世纪的高材生,一肚皮数理化加外语,偏生没有接触过女红,连绣针的长短都分辨不出,更别提绣点子啥成品出来。十三虽从未当面和我说过什么,但是我心上人身上系着的荷包出于别的女子之手,怎么说都不是长久之计。反正,漫漫长途,我便磨着四福晋教我绣花,她刚开始还当我谦虚,推了一回,后来见我是真的不会,就不再推托,尽心尽力地教我。
有个温柔性子的老师真是开心,我是急脾气,稍有绣的不如意,便要撂挑子,四福晋总是默默拿过我的绣绷,帮我想办法补救。每每见她柔柔地笑,认真地帮我,我总是满心愧疚,再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继续努力。
“姐姐,难怪四阿哥对你是又爱又敬,你总有能力将漫天风雨变成柔风细雨。”在我的绣品又一次化险为夷后,我忍不住对着四福晋说。
“是婉儿妹妹高抬我了,我哪有你说的这么本事,不过是尽心而已。”她笑时眼睛弯弯的,月牙儿一般,非常好看,“婉儿妹妹你有胆有识,才智过人,我家贝勒爷是一直放在嘴边的。”
不至于吧,对着自己的结发妻子表扬别的女子,四阿哥不象这么无知的人,又或者这夫妻二人已经到了另一种无话不说的境界。唉,反正是别人夫妻间的事,我瞎操啥心。
“你又缠住四嫂了,你和四嫂一起的时间简直快要超过四哥和四嫂一起的时间啦,四哥都要吃醋啦。”十三阿哥和四阿哥一块进来,他话虽这么说,声音里却都是宠溺。
“别拿我说事,明明是你不待见你四嫂霸住婉儿,反倒来说我。”难得两个人心情如此之好,还相互开这种玩笑。
“今儿两位阿哥如此开心,一定是朝堂上有喜事。”我笑着去给两位阿哥倒茶。
“我就说瞒不过她的眼睛吧,十三弟你还不信。”四阿哥端过茶,笑咪咪地看我,“太子爷身体不适,皇阿玛让索相赶过来照顾太子,你们猜这次祭泰山换了谁?”
四福晋通常不参与这种谈话,显然四阿哥是在问我了,“那还用猜,自然是贝勒爷您啦!”
四阿哥笑着摇摇头,用手一指十三阿哥。
啊,对了,这段有印象的,康熙曾命年仅十六岁的皇十三子独力承担祭泰山的重任,原来就是这一遭,看来历史的轨迹走的还是很好么。我长长吁一口气,可放心了。
“怎么,你不高兴吗?”四阿哥见我并无喜悦之色,觉得奇怪。
我刚想作答,脑中突然想到几个月前的行刺事件。这么巧,刺客为什么冲着十三阿哥?难道不是逆党?难道眼下,兄弟间已经开始兵刃相加?
我略一思索,还是决定这样说;“十三阿哥毕竟年幼,且未有爵位,皇上这样做,我只怕招人眼热。”
“难得婉儿竟有如此见识,竟想得比我俩更深一层。”四阿哥毫不掩饰他的赞许之色,“十三弟,你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呢,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加智囊藏在家里。”
我看十三已经快要飘起来了,赶紧打住,“四阿哥夸错人啦,我这点子见识,还不是从十三阿哥那里学来的皮毛,本不该在两位阿哥前弄斧的。”
“别别别,我可不敢教你啥,不教你已经聪明成这样,再教你点,我哪还有活路呀。四哥,你可要救我。”十三将我拉进怀里,刮我的鼻子。
这下,可连四福晋都撑不住,大伙一块笑了。
这一次南巡,十三阿哥以无爵之身单独祭泰山,风头真是一时无两。
等回到紫禁城,慢说其他阿哥们的眼神透着惊异和嫉妒,就是太子爷看十三阿哥的眼神中,都不可抑制地带着一丝嫉恨和寒意,虽然只一闪而过,我却看得真真的。
我真不明白康老爷子的意图,虽说太子有恙,无法承担祭奠之大任,不还有四阿哥吗?四阿哥一早就封了贝勒,又长十三阿哥8岁,为什么舍四阿哥而选十三阿哥呢?好在他俩关系一向要好,四阿哥是力挺十三,换了其他阿哥,只怕眼睛里窜出火来。尤其是老九老十,向来和十三不对路,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没少欺负十三,现在,见了他,更是风凉话不断。十四阿哥因为我的缘故,和十三已经有了嫌隙,这回倒好,看到我就冷笑几声说,“婉儿姑娘好眼光,知道皇阿玛的心头好是谁,可见是择了高枝去。”
我当时听在耳中,即便知道这是十四的气话,也不免心中生出些悲凉,到底是生在皇家,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一处混玩的亲兄弟,都要事事针对,处处作梗。
现如今,太子的储位岿然不动,弟兄间已是如此拉帮结派,各自经营;等到了太子之位悬空,我用脚趾头都可以想象得到彼此间斗争的惨烈。可怜我家十三,还在恰同学少年时就要被幽禁数年,曾经的意气风发,豪情万丈,最后不过换来遍身伤痛,就算在雍正朝位极人臣又如何?
想到此处,我的泪不争气地涌入眼眶。对着十四阿哥的冷嘲,我一反常态没有反驳,只是强撑着不让泪水滚落,匆匆离去。
走出老远,忍不住回头看,十四还呆呆站在当地,脸上有着我熟悉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