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我廷姐的男子 第一次说话

作者 : 桂之韵

冷不防,一道纤瘦的身影,忽然挡在了我面前。

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对他来说,却肯定是第一次——第一次如此主动的挡在别人面前。

从背后看,那瘦弱的肩背,微微颤抖着,泄露出此刻的紧张。这颤抖如此明显而强烈,似乎在下一刻,他便无法承受似的。

但他却依旧站在那里,挡在我面前,像座小山,既没有晕倒,也没有逃避。

这真的是刚才那个自卑,瘦弱,无助,怯懦的少年吗?

我定定站在那里,忘了动,忘了说话。只是怔怔望着那个背影。这是个瘦弱的,尚未发育完成的少年的肩背,但此刻,却忽然令我想到了可以依靠的男人的臂膀。

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是单亲家庭,既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在学校里被人嘲笑、辱骂后,总是勇敢的自己维护自己,即使头破血流也决不退缩。我一向只靠自己,从没有人让我依靠,从没有人想要保护我。

但现在,这孱弱的少年,却如此执着的挡在我面前。

他想要保护我吗?真可笑。

我想要笑出来,却没有成功。反而有一阵可疑的水雾,瞬间涨满我的眼眸。

一阵意外的感动,完全主宰了我。该死,心为什么总是那么软,为什么总这么容易就被感动。

可恶!我暗自咒骂。

那个小女孩也知闯了祸,早一溜烟跑了。

面前的少年转过身,面向我。

离得这样近,他胸前的那团污垢红得刺眼,鲜红的水果汁液,渗透到了白衬衣纯棉的纹理之间,番茄纤维有几丝挂在纽扣上,还在往下渗着液体。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条干净柔软的帕子。

令我惊讶的是,他没有擦拭自己胸前狼狈的汁液,而是将帕子覆在我手臂上,认认真真的擦拭起来。

我惊愕的看着他。

推开他吧。拒绝他吧。

这个念头在心底像野兽般挣扎呐喊,但却被轻而易举的制服了。

怎么能,我怎么能做到?

别人怎么对他,他都无所谓,默默承受,然而,当转到我身上时,他立刻做出了反应,挡在我面前,以免我遭受更多的侮辱。

他身上正滴着湿答答的,发臭的烂番茄汁,却视而不见,只忙着替我整理擦拭。他的动作很轻,轻如羽毛。神情专注认真,仿佛一个珠宝师在擦拭着最昂贵的宝石。偶尔将帕子拿开,观看擦拭的成果,然后又覆上去,擦拭尚未完成的部位。

如果我是那种狠戾硬心肠的人,恐怕我能甩开他,忽视他那纯洁的感情,忽视由于甩开,而对他造成的痛苦。

但我不是,我做不到那样狠绝。

所以,我一动不动,任由他轻柔的替我揩拭。

我们面对面站着,触目之处,只我们两人。没有人说话。

周围安静得听到树上,不知名的鸟叫,不远处,人们的低语。

夕阳如此温柔,余晖洒落在他头上,漆黑发亮的头发上,反射出一圈金色的光。

他的睫毛偶尔眨动一下,光晕便会在那乌黑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沉静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少见的温柔,跟嘴角柔软的略微上扬糅合在一起,令他带着种纯然的温柔。

我忽然移不开视线。

在这样美丽的黄昏,这样微风轻拂的桂花树下,我本已死寂的、对这个世界已完全失望的心,忽然恢复了生机,就像枯木逢春,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这白痴的少年,竟成了契机。

这一切,是否都是命中注定的呢?我不知道,但,我对周仲,再也无法回复到以前,自从这个黄昏后,我再也不能做到真正的恨他。

再过几天就开学了。这天下午,我收拾行李,顺便打扫卫生,整理我的物品。

窗外,阳光依旧如烈火一般,知了在树上高一声低一声,争先恐后的鸣叫着。

我把不带走的衣物折叠好,放进透明的收纳箱,把要带走的放在床上。不一会,要带走的东西越来越多。

我看了看那小山般的衣物,又望了望角落里的皮箱,忍不住叹了口气。先暂时收在衣柜里,走前再集中放吧。还要带上两双鞋,给宿舍同学的特产。

我在心里盘算着,为那个小皮箱的容量默默哀悼。

拖出床底下的杂物箱,开始整理杂物,把不要的扔掉。

打开大盖子,里面有一只大蝴蝶风筝,怕被压坏,放在了最上面。

将风筝和大线扎拿开,一眼就看到了那暗红色的篮球,安静的呆在储物盒的角落,如此安静,沉默,不知为什么,第一眼看过去,跟周仲真像。

我捧起球,上面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灰。抹开灰,看到了“王廷”这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10多岁时,迷恋运动,硬要买。当时还算贵的,但妈妈在我挑中它之后,毫不犹豫的付了钱。

然而我运动的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这球很快便被我冰封起来,八百年没动过。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刻,当周仲抱起滚落到脚边的球时,那深黑的眼眸中掠过的动感的色彩。

好好的球,为什么要浪费呢。

这是我做那个决定的时候,给自己的理由。

第二天,早7点过,小鸟还在枝头“吱吱喳喳”的叫。

篮球场上的两个篮球架,对面有几个人在激烈的运动。这边,我跟周厚有一搭没一搭的投篮,而周仲,只是站在一边观望。

无论怎么极力邀请,也还是不动。他已经习惯了总是观望。

我正有些无奈叹气。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在一瞬间。

我从不知道,会听到周仲叫我的名字。他从未说过话,连周厚都没听过——当然,那次在榕树下被打时发出的咒骂除外。

但他却忽然发出声音,叫了一个字。“廷!”

语声无比嘶哑,低嘎,像很久不用的生锈的铁器摩擦所发出的声音。但却极清楚的听出,是在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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