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柔福低垂了眼眸,声音落寞,“颜公子所言甚是,在下确实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个反应出乎颜亮的意料之外,他怔了下,放下了酒盅。
“在下父母双亡,已了无牵挂,在下本就是无德无能之辈,留在世间,也是徒浪费粮食,万民于我,并无相干,公子搭救之恩,在下铭记在心,若有来世,容肖桓再报吧。”柔福没有容颜亮搭言继续说道,说完也不再理颜亮,径自将头靠在马车壁上,悲戚的神情就那么的落入颜亮眼里,掩也掩不去。
本就是个不相干的人,却戳到了她的痛处,若果真对这个世间没有牵念,为何还要难过至此,柔福不懂,死对于她应是解月兑,可是他的一席话又让她的心动荡不安。
“哼,不过是个懦弱之人,死有何惧?敢于不死方显英雄本色。”颜亮啪地一声将酒盅撴碎在桌上,车门外马上响起轻微的敲门声,“无事。”颜亮对着门外高声说了一句,敲门声止。
柔福不再发一言,如果她还想要逃出去的话,她现在开始就必须要节省体力了,没有必要和这个救自己的人置一时之气,而悲伤,也是浪费体力的。
颜亮似乎也没了兴致,唤家仆进来收拾了一下,便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
夜渐深沉,万籁俱寂,偶尔有一两声不知名动物的叫声自远处传来,风吹过树枝带起一阵哗哗的响声。
应该差不多了,柔福偷偷睁开眼去看颜亮,却看到他仍保持了侧对着她在灯下看书的姿势,她本能地想要再次闭上眼睛,却忍不住被他的表情吸引。
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光晕,他的睫毛浓密,双眉微蹙,鼻骨高耸,下巴的线条清晰陡峭,透着一股不折不扣的阳刚之气,却又不失俊美,这些都不是柔福关注的焦点,她的目光无意中触到了他红润的唇上,此时他薄唇轻抿,柔福想到她被他救下刚睁开眼时,他的唇就几乎要触到她的,并且他说了她之所以活过来是因为他为她度了气,思及此,顿时感觉双颊如火般燃烧,连双唇都滚烫了起来,她连忙调整呼吸再次闭上了眼睛。
怎么他喝了这么多酒还可以不醉的吗?
迷迷糊糊中柔福睡着了,她梦到韦氏拿着一把刀目露凶光地朝着她戳了过来,于是她一个激灵就醒了,此时的颜亮已经伏在书案上睡着了。柔福浑身冒冷汗,想起要置她于死地的韦氏,恐惧遍布全身,她绝对不能落到她手里,就算死,也不能落在她手里,至于颜亮到底是不是细作,就算是,就凭这主仆二人,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她反正也做不了什么。
这样想着,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打开了马车门,柔福回头看了颜亮一眼,虽然萍水相逢,终究是救了她一场,不管她是否愿意,心下竟生出一丝留恋,不过这留恋转瞬即逝,柔福匆忙地跳下马车,又轻轻地关上了车门。
借着月光辨别了一下方位,此处离护城河不远,高大的临安城门在不远处傲然耸立,只要顺着官道往相反的方向跑就是了,打定了主意,柔福提起宽大的衣摆刚要迈出去。
“公子欲往哪里去?”清冷的一声从背后传来,让柔福脊背发凉,颜亮的家仆提着灯笼从她身后绕到了她身前。
“哦,我,意欲更衣。”柔福慌乱中编了一个借口。
“奴才陪着公子。”家仆的声音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不,不必……”
“公子不必推却。”家仆一点没有动摇的意思,柔福无奈只得领着他往林子里面走,心里想着月兑身之计。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吧。”离开马车一段距离,柔福站定,对着身后的家仆说道。
家仆本欲跟上,可也觉得不像,正犹豫之际,柔福开口:“这三更半夜荒郊野外的,甚是可怖,你可得在此等着我,不要走远。”
柔福这样一说,打消了家仆的顾虑,他左右环视了一下,点了点头。
柔福慢慢地将身子隐入了树林里。
感觉已经离开了家仆的视线,柔福提起宽大得颇碍事的袍子拔腿便跑,只要冲着城门相反的方向跑就好了。
月光在稀疏的枝叶间照进树林,风声伴着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激出柔福一身的冷汗,不是没有在夜间逃亡过,只是那时都有燕离相伴,而现在,她孤身一人。
因为久未进食,白天寻短见的时候又伤了很大部分的元气,其实根本也没跑出几步柔福便已气喘吁吁,隐隐觉得前面的空地似有火光,柔福便像扑火的飞蛾一样跑了过去。
那是一堆篝火,围了一圈不下十个人,柔福仔细打量一遍之后,发现不好,因为这十几个人全部都是男人,他们东倒西歪在地上,应该在休息。
她警戒心大起,掉头就想要往回跑,身后响起一声瓮声瓮气的低吼:“什么人,站住。”
这样的一声喊,惊起了其他熟睡中的人,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她身后纷纷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