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陆离率着丹枫谷众弟子复来,那时被秦寂骂退后并未走远,而是在暗中等待时机,不出所料,果然斗得两败俱伤,此时出手则占尽了便宜。惹得歌舒赞大骂直娘贼。话不多说,众人已经围上前来,摆的是丹枫谷参差苍桧剑阵,将歌舒赞围在圈内,对方武功虽强,却也处处受到牵制,以静制动,以逸待劳,既可攻,复可守。
御泠手陆离并不急于进攻,反而长剑直指那外族少女,他明白此刻歌舒赞即使身受重伤,也难以击杀,不过只需略施小计,即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歌舒赞深处阵心,知他诡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大骂他无耻至极,丹枫谷竟然出了此等败类,随即又大呼道:“雅儿,快逃!”
然则剑已袭来,为时已晚,陆离嘴角露出阴亵的笑意。之后,他却再也没能笑得出来,因为那一剑竟然被挡了回来,出手相救的竟是那名玄衣少年,手中还握着那柄通体澄澈碧绿的秋水剑。陆离怒不可言,憎恶至极,“原本便是寻你而来,竟然自己送上门,可是活得不赖烦了。”
苏域并不答话,脚踏凛冽兮风步,沉吟浩然正气诀,一套灵动飘逸的敛清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精妙绝伦,刹那间,宛若秋风凋碧树,漫天黄叶缤纷飘舞。御泠手陆离见丝毫不占上风,又羞又恼,自己大他数辈,却吃了苦鳖,若是传了出去可就要贻笑大方,无奈之下只得使出看家绝技御泠十三剑。他既已如此无耻却还顾及名声,真可谓是做了妓女,还要立个贞节牌坊。
只见陆离剑招加快,虽然不及敛清剑法那么精奇,凭着霸道的内劲,渐渐将苏域压制住,苏域并没察觉到有任何异样,只道是他的剑法平松不齐,斗得六七剑之后,他才发觉体内真气乱流,数股强烈的寒劲没入心田,搅得他顿时气血翻涌,生不如死,待到十三剑之后,苏域意识模糊,只觉周围天昏地暗,周身痛苦难熬,冷得面无血色,嘴唇发紫,直接昏了过去。
御泠十三剑之所以如此厉害并不是因为剑招有多么精妙,而是在那十三剑中,每一剑都被陆离暗施了他修行多年的御泠真气,以剑为媒导入对方体内,若是内家高手,察觉不难,然而苏域修为尚浅,全凭剑技制胜,因此中了他的毒计却全然不知。
忽的传来一丝长啸,阵阵蹄声,原来那少女身手一般,然其毕竟生于草原大漠,马上功夫却是一流,御着缰绳,驾着那匹片羽骏马,疾驰而来,将昏迷在地的苏域拉到马上,扬尘而去,那片羽全身紫鬃,驰骋起来活如一道霹雳闪电,纵使陆离轻功再好,也追之不及,只得含恨远望。歌舒赞这下没了担忧,全力御敌,即使是参差苍桧剑阵也大大的吃紧。
少女策马狂奔,又怕又急,见后面无人追来,这才想起了身中寒毒的苏域,探了探他的人中,发觉尚有一口气在,只是全身冰凉,冷得发紧,苦思之后,勒马停在前方小镇。
“折柳镇,好奇怪的名。”少女识得汉字,读了读镇口牌坊上的大字,然后又拍了拍苏域的脸,细声道:“你可别死了,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于是托着苏域到镇中问医,可大夫见了都只是摇着头说:“脉象紊乱,治不好了。”吃了数次闭门羹,直走到巷口最后一家,也还是这样的答复,少女不解的斥问道:“医不好便不医了吗,世人皆道大夫救死扶伤,如此说来,你便做不了大夫,还不趁早关门。”
大夫听着急了:“好你个番婆子,也敢来这里撒野,不医便是不医!”
“谁稀罕。”少女气的双颊通红,甚觉中原人道突厥人无礼亦是五十步笑百步。可气头刚过又不知如何是好,欲哭无泪。
时下天色已晚,日近黄昏,先得找个安身之所,再作打算,歌舒雅携着苏域进到一家名为采薇楼的客栈,匆匆吃过晚饭便扶他上楼休息,眼看着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却又无计可施,心下焦急万分,蹙眉紧皱,不知觉中已眼眶微红。忽然门外传来叩门之声,歌舒雅提高警惕,打开门才发现是一位身着绿衫长裙,与她年岁相仿的妙龄少女,柔美淡雅,清新可爱。
“有什么事吗?”歌舒雅询问道。
那少女矜持有礼,细细说道:“我家婆婆见那位公子身中寒毒,命不久矣,于心不忍,想要医上一医。”歌舒雅见她天真淳朴,半信半疑,扶着苏域来到另一间客房,房内檀香幽幽,恰如少女闺房一般。
“婆婆,人带来了。”少女说罢,诺诺退出房外。歌舒雅忽听得屋内一丝叹息,声音清脆动听,哪里会是什么老婆婆。
“秋水片羽俱在,你又在何处!伊叹红妆韶华催,吾哀倾国红颜老。”然后又传来几声呜咽,听得歌舒雅便也觉得流年已逝,韶华易老,伤感不已。
“扶他进来吧。”
歌舒雅如梦初醒,恍若隔世,终于回过神来,将苏域携入内屋,床上正端坐着一个绝子,即使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肤光胜雪,身形婀娜,淡雅月兑俗,幽韵撩人,纤纤素手还握着那一柄秋水长剑。歌舒雅把他放到床上,忍不住问道:“你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就叫我严婆婆吧,我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说罢,便月兑了苏域的上衣,双掌抵在他的背心,暗运真气为其疗伤。歌舒雅羞怯腼腆,不敢相望,可听得苏域不时发出痛苦申吟的时候,又心生关切,才发现他的胸口已是青一块,紫一块,瘦削的身体显得萧索单薄,惹人心疼。
约模半个时辰过后,严婆婆长舒一口气,缓缓停了下来,显然是费了很大的精力。
“你扶他去休息吧,再调理三日,即可无恙。”
歌舒雅又扶着他回到自己客房,她从小到大,向来是爷爷的心肝宝贝,如今却要伺候一个相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想来就觉得自己可笑,然他毕竟曾出手相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一时间矛盾不已。
如此而来,三日匆匆而过,苏域已能下床行路,对于歌舒雅,不知该恨还是该谢,最好便莫过于沉默不言,何况他向来生性冷淡,因而三日以来,不曾和她有什么交流。和那位严婆婆却谈了不少关于穆宸的事,知她没有恶意之后便敞开了心扉,旧事历历在目,不禁黯然神伤,眼前时时浮现着从前跟随穆宸游历大好河山的点滴时光,又忆起穆宸如何叫自己习剑,如何教自己念书,时而如严厉的父亲,时而又似亲切的大哥,在他心底,已经把自己当成穆宸的一部分。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穆宸。
“你就是你,并不是他。”
严婆婆的话似一把利剑,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底,让他从虚无幻境中醒来,回到残酷无比的现实。她抚模着苏域那轮廓分明的脸,温柔的说道:“你还小,不必胡思乱想,人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背影之中。”
苏域似懂非懂,只觉她的手柔腻温暖,仿佛要把自己融化一般,情不自禁的流下一滴眼泪,想必这便是母亲的感觉。
“我能叫您一声娘亲吗?”苏域此时真情流露,情绪难抑,而他又生性腼腆,最为怕羞,因而这句话说得细如蚊鸣。
歌舒雅无聊之际,见苏域刚从严婆婆房中出来,并且眼眶微红,神色低沉,想必是哭过一场,生起一阵好奇,心想他先是受到爷爷的威*而面不改色,其后身中寒毒却也咬紧牙关,挺了过来,如此倔强固执之人竟也有柔弱的一面。她唤来了那天夜里的那名少女询问情况,原来她名为紫袖,是那严婆婆的侍女,然而她也是摇头不知,然后又沉思了良久,自责道:“做丫鬟的怎能妄自猜测主人的事。”
翌日清晨,苏域一早便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对歌舒雅冷冷道:“我要走了。”
“走便走,与我何干。”忽然又想起爷爷曾经嘱咐不能让他逃了,于是又急忙跟上前去。苏域不再理会她,行至灞桥边上,一阵春风拂过,杨柳如落英般随风飘舞,宛若一幅意蕴悠长的水墨画卷。苏域折下一条柳枝,若有所思。
“折一条柳枝作甚?”歌舒雅很是不解。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离别之际,这柳条便是最好的送别之物。”他忽然想起昨夜与严婆婆紧拥着痛哭的场景,便又情难自已。歌舒雅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就和草原人送别的歌谣一般,寄托者无限的思念,心想,原来折柳镇是这般来的。
严婆婆望着苏域远去的身影,不由得有落下泪来,“我做了你一个晚上的娘亲便永远当你是我的儿子,阿宸,此刻你又在何处?”紫袖见她潸然泪下,不知是何缘故,又不敢多问。
“袖儿,我们回曦月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