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镰刀似的玄月挂在天空中,冷冷的风吹的天地间一派萧杀的景象。
苇杆子和荒草簌簌作响,离得厂外不远的坡坎上死鱼脸傲然挺立,风时不时撩起长发,露出死鱼脸右脸颊上一片干枯的血印。老远见着让人有种鬼魅的感觉。
在死鱼脸身后,五六米处一溜烟站着三十几号人。飚扇那时候扬着眉有种一眼看尽江山的意味。其实,飚扇和死鱼脸都看不起造船厂的工人,尽管飚扇他们没做准备,甚至没有几个带家伙的。
飚扇心里只清楚一点,跟着自已的这三十几号兄弟,一多半都能打,都能拼命。虽说是手里的家伙不称手,几乎都是附近围菜园子的木桩。飚扇还是笑了,飚扇有信心。
来了。人群里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黑压压一遍人群簇拥着援朝大步而来,援朝一马当先,清一色的镀锌管,晃出一遍耀眼的寒光。
死鱼脸巍然不动,一丝冷冷地笑意飞上嘴角,死鱼脸背着双手,一手一块黑砖。瞧着呼喝着逐渐近了的人群,死鱼脸眼中只有援朝。
二十米,十米,五米……
死鱼脸动了,就像是平地里刮起的一阵风,呼的声就冲下了高坎。整个身子在离着援朝不到三米的地方拔空而起,右手的黑砖凌空砸下。
强子他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那时候,造船厂的六十多号青工已经开始溃败了。
这帮子青工的主心骨是援朝和他那七八个兄弟,飚扇和死鱼脸早就预料着了,三十几号人只冲着这七八个人去。出手就是一顿扑天盖地的石块,撲一交手连援朝一共就被砸伤了四个。
这还不算完,那当儿飚扇舞着根粗木桩,振臂高呼着奔援朝去了。
还得说援朝彪悍,人家部队出生的。其实援朝没想到死鱼脸出手这么快,援朝镀锌管刚轮圆了,头顶就被黑砖砸开了。
这时死鱼脸人在空中,左手砖在想砸已经来不及了,援朝和身撞在了死鱼脸胸口,死鱼脸那也不白给,飞出去前左手砖仍拍在了援朝的脑袋上。
这一瞬间,宛如电光火石。架打到这份上,人的神经绷得象钢丝一样,气不泄,人基本还没时间感觉到痛。
这是第一波。
援朝没趴下,援朝被这两砖砸出了脾气,援朝闷头奔死鱼脸而去,援朝手中的镀锌管两头不都是平直的切口,冲前的切口是长斜的,扎上了就一窟窿。
援朝那时候,想都没想,斜上朝下的就奔死鱼脸的脖颈扎下去了。
死鱼脸被撞的摔倒了,身子一翻还没等起身,斜口的镀锌管就到了。这若扎上,死鱼脸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耳轮中就听一声巨喝,飚扇到了。
这是第二波。
援朝仍没趴下,飚扇的粗木桩轮实了砸在援朝胸口,飚扇居高临下的这一砸可谓泰山压顶。
援朝摇晃着踉跄后退了两步,心口一热,一口血几乎月兑口喷出。
第二波刚过,造船厂就开始了溃败。
这时候的死鱼脸根本不在和援朝恋战,死鱼脸抢过一根镀锌管领着大半混混呼啸着追逐。混混打架也不完全是死磕,有时候也讲策略的。
飚扇和援朝缠斗在了一起。或许死鱼脸与飚扇任何一人都无法和援朝单挑独斗,但若论经验无疑混混们更老道。
随后赶上来的强子他们那时候没有退缩,骨子里的嚣张让他们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或许混混子打架用的是同一套策略,强子在前,白眼和白少年一左一右,哾雕殿后。
无论多少的木桩砸下来,四个人都没有丝毫的停顿,疾步如飞里每次镀锌管轮出后都有人躺倒,强子和白少年都是轮,白眼、哾雕是扎。
这股子新生力量的加入,无疑是改变整个约战格局的关键,溃败的事态终于有了歇止。
四散的奔逃的人群止住了脚步,青工们完全被四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悍不畏死的气势震撼了。
血还在流,不断地有新的伤口从身体上绽放开。
这一战无疑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死鱼脸疯了,人们很多的时候习惯把城乡结合部的混混称为土流氓,死鱼脸就是典型的土流氓,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说死鱼脸更土,更流氓。
这个土,不是指土气,猥琐。是指上不了台面。
八十年代初的混混和后来的混混有很大的区别,这时候的混混义气,讲规矩。不是深仇大恨几乎没赶尽杀绝的。
大家约战是为了面子,赢了叱咤风云,输了或整旗摇鼓在战或是从此不现江湖。
当然这是指大多数的混混,例如西街这块早先的豹子哥,后来的大力,直至潇洒、小七他们莫不如此,死鱼脸是个例外,绝对的例外。
这人心大,而且狂的不知深浅。
毕竟这儿是西街,几十上百年西街鱼龙混杂,出人物。
死鱼脸脑子一热就忘了这茬,忘了这是人家的地盘。
死鱼脸真的是疯了,无论是躺倒的,转身逃的,遇上了,死鱼脸就扎,往胳膊腿上扎。
这时候,强子他们已经冲出了道缺口,哾雕掉了队,只剩三人了。
强子他们红了眼,任谁不顾只冲死鱼脸去,死鱼脸是个人来疯,见这架势也不避,嗷的一嗓子怪叫就扑上去了。
小五子玩命的跑到俱乐部那黑角时,援朝他们早没了影。
小五子人精一个,心想坏了,援朝准是先走了。
小五子这人估模着要坏事,转身往厂外跑,在援朝一伙中,小五子也是个有威信的,等小五子回身到厂外时,这个时候都乱了套。
小五子一看就明白了,小五子这时候大叫一声,是爷们的咱们打回去,跟我冲。
小五子泼出命去了,他来的急,赤手空拳的往人多处冲。
这下子青工们反映过来了,没跑远的,愣了神的纷纷回身,喊杀声一片。
强子一管子轮圆了由下至上的扫在了死鱼脸的右额下,这下子扫的瓷实,两人都是在高速奔跑中,死鱼脸当场就翻倒了。
白眼手快顾不得背上连挨两下,一管尖扎在了死鱼脸的大腿上。白少年更愣头,镀锌管轮的风声雷动,只管照脑袋瓜子上抽。
死鱼脸翻到了想起身腿上就被扎了,这人真的悍狠还想着轮管子砸腿呢。强子脚上的大号军靴迎面踢在了他下巴上,死鱼脸后脑袋直接嗑地上了,就觉得眼前一黑,右手腕整个被踩在了军靴底下,强子怒吼一声,噗一声管尖扎透了手掌,硬生生将死鱼脸钉在了地上。
其实,这一切从开始到现在也没几分钟,这和电影电视上演的不一样,群殴单挑都如此,几分钟的事,都是挺着一股子气,气不泄就能打,气一泄就没劲了。
象那种动不动都打上几十分钟的,那得多好的体力啊。当然不是没有,就是不多见。
援朝就算能打的了,飚扇硬是没能干翻他。
飚扇也是个硬茬,飚扇手上没称手的家伙,轮了援朝十几下,援朝居然还能挺着,援朝在部队那是特种连的,练过拍打功,特能扛。
死鱼脸一倒,小五子领着四十几号从新冲上,十里的混混们扛不住了,这一次青工们都热血了,敢往死里砸。
飚扇知道不跑不行啊,想救死鱼脸已经没了可能,强子他们三个缀着他赶,飚扇明白输了。
强子他们没赶多远就停了,白眼那是多精明的人啊,白眼说,强子别赶了,在赶就成世仇了。
强子喘着粗气,浑身是汗是血,白眼和白少年也一样。
强子接过白眼递上的一颗烟说,回吧,也不知哾雕怎么样了。
白少年说,准没事,哾雕干仗不行,好像崴了脚。
强子他们上了坡坎的时候,那时都已烟消云散了。
哾雕崴着脚,一步三瘸的拐过来,头上还开了口,血都糊了脸。
强子说,你没事吧。哾雕一甩长发说,有*事,再来两还能干。
白眼笑一声说,*,你他妈的厉煞了。
这时候,满坡坎的都是人,援朝被人扶着只知道喘了,小五子更是披血见骨的,小五子空手,伤的似乎比谁都重。
强子他们四个走进人群的时候,大家目光一片肃穆,强子说,朝哥你没事吧。
援朝说,没事,就五子伤的挺重的。五子手臂是折了。
强子说,赶紧送五子哥上医院。强子再看死鱼脸时,死鱼脸都不成人样了,青工们恨他,死鱼脸手黑,扎了好几个人手脚。
援朝缓过气来说,散了吧。把死鱼脸拗保卫科去,强子跟哥喝酒去。
强子说,朝哥,别送保卫科了,这不合道上规矩,既是约战,输赢了都得讲个谱,十里的不服也只能在约战,一送保卫科道上人笑话,人家准背后黑你。
援朝没混过不知道这茬,援朝说,强子,你说怎么办吧。
强子说,都放了,让飚扇拿医药费。
援朝说,人放了,还能拿钱?
白眼说,朝哥没事,放人吧。飚子不拿钱道上笑话他,他也不用在混了,这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