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霏打开门就惊诧的叫了起来,下雪啦。
弄巷口的灯影映得碎碎地雪凌乱的飞,血霏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那是一块电子表,蓝色塑料皮的表带,两天前强子送的,电子表是强子二哥李伟从部队寄回来的。最初的电子表还没有男式女式之分。
血霏很喜欢,没和强子客道。
那年代江城只有两种手表,一种是上海产的梅花牌,要一百二十好几,另一种就是江城本地云山牌的六十八。
手表在八十年代初还属八大件之一,从这点上看不是一般普通人能带得起的。
你想啊,结婚就要八件,其中之一就手表,可见这东西那时有多精贵。就算六十八那也是两月的工资啊。
电子表那会还是从香港走私过来的,也就五块钱一只。到八二年的时候,满江城人都带电子表了,也有了男女式之分。那时候,西街桑树洼的刘文明在战前广场前发了家,就是靠卖电子表。
血霏进屋拿了血性的军帽和手套,裹上了粉红色的围巾出了自家的院门。
弄口外灯影朦胧,强子、白眼和明飞几个跨坐在自行车上正抽着烟说着话,血性和白结巴几个疯了似的在灯影下的碎雪里嬉戏。
阵阵风刮得地面上燃鞭子的红色纸屑打着旋,血霏缩了缩脖子说,好冷!
白少年冲血性和白结巴叫,别闹了,走啰……白少年尾音啦的好长。
血性和白结巴、白乌鸦欢快的跑向了自行车,血霏叫,血性,帽子和手套。
明飞拿后脚跟磕了一下已经坐在了自已车上的血性说,你姐叫你呢,没听见吗?一身单薄蓝衣的血性跳下车嘴里嘟噜着说,又不冷,姐。你别叫了。
血霏说,还说不冷,小心生冻疮。血霏拿帽子给血性戴上,两手替血性捂着脸说,还说不冷,这么冰手。
白结巴对白乌鸦说,姐,你坐哥的车吧!
白乌鸦翻着眼说,才不呢?我要坐白眼的新车。白眼的车崭新,车架上封皮还未揭。白乌鸦说,结巴,你别跟我争,小心我揪你耳朵,要不你坐哾雕的吧,反正少年的车我不坐。
白乌鸦十六岁,从来嘴碎,和他哥白少年的朋友一起时,列来直呼其名。
白结巴磕巴地说,我才——才不坐哾雕的,哾雕的更——更——破。
哾雕说,我稀罕么?少年你——你——你姊妹就——就势力。
白乌鸦一听就炸了,说,死哾雕,叫你学我弟弟结巴,总一天磕巴死你……
白眼笑着说,好啦,好啦。别瞎磨蹭了。乌鸦,我说你一个女孩子不能温柔一点吗?怎么说哾雕也是你哥不是?
白乌鸦拿手套在车坐上狠狠地抽,嘴里还磨叽,什么哥啊,我就不温柔了怎么着?嫌我,我不坐了行吗?
白眼要晕了。白眼忙说,乌鸦你能消停吗?算哥说错了还不行吗?走走走,这小年夜的别扫大家的兴。
这时,明飞已经蹬上了他那二六车,明飞个矮,每次都走在前里。
血性张开两臂做飞鸟状,嘴里催促说,快点,明哥你能再快点吗?顺手用左手捏着的手套在白无鸦后脑上一掸。
明飞一乐,脚下猛蹬说,血性,小心乌鸦和你没完。明飞话音未落,身后就听白乌鸦一个劲地在咋呼。
小七进了康乐棋室,没见着潇洒和大坤。
小七问看场子的王家三兄弟之一的老三王囚,潇洒哥还没回吗?
王囚眨着眼很大声的说,没哩!人太多了。七哥,五哥在里屋呢!
小七往里走,一屋子认识不认识的都叫七哥,小七心不在,点头应付着。临近里屋进门那一桌是徐邪那帮子学生在玩,徐邪老远就叫七哥,近了递一支牡丹上来。
小七笑笑,平时和徐邪及其随意,徐邪和萧见年龄差不多,家是汽车修配厂的。徐邪两个发小也在,歪脖的那个叫蒋歪,五短身材白净的叫朱不正。
小七接了烟说,哥几个玩好,我上里屋,你五哥在等我。
徐邪说,七哥你随意……徐邪人不大,却有花花肠子,本来想找小七说个事,话又咽了回去。
蒋歪晃着瘦条干般的身子府过来说,干嘛不说,*。小邪你妈的不是矬了吧!
朱不正弃了手中的烟说,老歪。不是我说你,你丫真缺心眼,没见七哥心不在焉嘛。蒋歪脖子咧得更歪了说,我怎没看出来,七哥平时也这样的啊。
朱不正打了个响指,撇撇嘴说,妈的,跟你个短心眼的没法说。朱不正拿棋杆打了一杆,母棋撞得棋子满桌飞。朱不正说,靠,跟你说话累啊……
小七进里屋见学五和王灭、王困两兄弟还在喝。小七说,靠,在家没喝够吗?
学五说,没事。你也别靠了,坐下也喝点。
小七摆摆手说,学五你妈的也快成酒篓子了,小心喝死你。
学五说,你妈的少咒我,没喝死也被你咒死了。王灭兄弟忙说,七哥来来喝点,没事,这不小年夜吗?
小七说,真别喝了,你两收摊子吧,我有话和五哥说。
学五说,小七真没意思,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小七说,学五,你说潇洒和大坤怎么这时候了还不回来,我觉得心里慌得狠,不会有什么事吧?
学五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说,有几巴事。八道岭来回就那一趟车,还破,每次都颠得老子生疼。没事放心吧,一准他妈的是抛锚了。
小七将手中的牡丹点着了说,或许我多心了。
学五说,这是小年夜,要平时你至于吗你?小七点点头说,元宵我俩去看英雄,顺便把神经的事给英雄提个醒。
学五说,要英雄不答应呢?学五看小七,小七说,不至于吧?这个短,英雄万万不会护的。
学五说,不护就好,小七我可跟你说了,元宵一过无论谁也别想拦我,我非帮小眼砸沉了神经不行。
小七一笑说,也不知强子和小眼最近弄得怎么样了,要不问问徐邪吧。小七手在板墙上拍。
王灭推门进来说,七哥啥事?小七说,让徐邪进来,我有事问他。
学五对进门的徐邪说,放假了,最近干嘛呢?西街的这一骠学生里学五和徐邪很投缘,学五粗胚子一个,在大家眼里反倒觉得小七更随和。
徐邪说,还能干啥子啊,五哥你也看见了我和我兄弟们整天泡你这儿,五哥有事给小弟做最好,看强子他们都占了电影院了,要不我也去……
小七说,等等,徐邪你不还在读书吗?妈的,红旗中学我还指望你呢,别瞎想了。
徐邪有点恹恹地说,七哥,你要答应我去帮小眼,书我不读了,反正也读不进,每次考试都垫底,蒋歪和朱不正比我还次。哥几个早想好了,正找机会和你说呢?
学五哈哈大笑说,我*妈的,怎么出来混的就没一个会读的啊。
小七说,那倒是,老六除外呢。那会儿六强成绩都没少个前三的。六强要不出来混,读个师范、农大的估计都不用考。
学五说,别说六强真的是会读书,都叫大纲害的。
小七说,待砸沉了蚱蜢飞,连着小飞的那笔帐咱们好好和马瞎子算一算,这次马棒子也护不住他,妈的,可把老六屈死了。
徐邪听着就兴奋,说,七哥我的事你答应了。
小七眼横过去说,徐邪,别想了。这事以后说,说说电影院那块怎样了吧,知道你小子消息灵通。
徐邪悻悻的说,自从眼哥前段子领着强子他们砸了酒精,神经孬了,就没露个面,听说神经想找六哥出来和眼哥说和,这消息不一定实,只是有人在放风。
小七和学五对一眼,小七说,你信吗?
学五摇摇头说,神经要是为这事孬了,那还是神经吗?
小七点点头,横食指在鼻孔间一抹说,真不是。
潇洒真的等得不耐烦了。一车的乘客有一半围在火把前悻悻的怨骂。
司机更是急得头顶冒烟,越急还修得不得要领,满身子都黑油。买票的更没闲着,一个劲地告饶。
潇洒望一眼江城方向站起身说,这家伙到底行不行啊,我*,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电话打。
大坤苦笑一下,说,你也别**的了。*也没用,别说,司机他妈的也可怜,泪都要急出来了,别管了等那会是那会吧,有本事叫老子待一晚。
潇洒拍自已一脑壳子说,得了,不闹心了,上车睡一会吧。
白乌鸦没赶上血性,白眼蹬的不紧不慢,急得白乌鸦用手尽擂白眼后背了。白眼说,乌鸦你能不能消停点,再擂下去哥要吐血了。
白乌鸦这时也意识到了,忙说,白眼,我这不是气没地方出吗?哼哼,臭血性早晚姑女乃女乃要灭了他。
白眼说,乌鸦敢情我成出气筒了啊,你多大了,能不闹吗?
白乌鸦说,你也别光说我,赶紧蹬,就属你落后了。白眼你是不是故意落后啊?
白眼有点晕,心说,三半大少年就属你沉了,怎么一个女孩子竟长了个白少年似得身材,看着匀称,其实结实。
白乌鸦将碎发往围巾里塞了塞,蒙了半张脸,觉得不是那么冷了说,干嘛不说话了,心虚了。
白眼不想纠缠下去了,说,乌鸦,这片子都看过了,咱还要看呢?
白乌鸦想都不想说,喜欢呗,血性白天又看了,加晚上都三遍啦。血霏姐不也看么?
白眼说,都搞不懂,一个少林寺就这么吸引人吗?血霏,那你不明白的。
白乌鸦哼一声说,谁说我不明白,当我小啊。
白眼笑笑,觉得很没趣,突然就感觉白乌鸦真的成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