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父亲低低的抽泣声把常战从梦中惊醒,他走进父母的房间时,看到父亲跪在母亲的床前,悲痛的哭泣着。
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哭,在他眼里,坚强的父亲是从来不会哭的,而这次却哭得让他心碎。
他看到母亲的脸庞苍白而美丽,平时对他充满关爱的双眸已经轻轻闭上。
常战胸口一紧,无尽的痛楚在全身蔓延,一股让人全身软弱无力的悲伤,倾刻间伸展至内脏四肢,深入骨髓,双眼被随之而来的眼泪模糊,泪水不间断的涔涔流下。
这种痛苦会让人麻木得不知所措,这种痛苦会侵入人的全身百骸,吞噬掉人所有意志和灵魂,也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的理解。
他来到母亲身旁,举起小手轻轻梳理着母亲的秀发,一粒粒泪珠绵延不断地滴落在她的手臂上。
他流着泪拼命的看着母亲美丽高贵的脸庞,他要记住母亲的音容笑貌,他要记住母亲的温柔美丽,他要记住母亲的一切一切,因为今天以后,他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见不到世界上自己最心爱也是最疼爱自己的人。
常立久久的跪着,牙齿紧紧咬着,地上流淌着他的泪水,谁说男儿不流泪?男儿的泪水只为心爱的女人流。
泪水,轻轻的不断滑落。
悲痛,一阵阵无边的漫延。
时间、空间,一切,此刻充满的都是悲痛。
丧妻之痛,犹如晴天霹雳,劈得让人浑浑噩噩。
丧母之痛,就犹如一柄冷血的刀,割掉常战温馨的童年和充满幸福的家。
然而这一切,却让人不可违逆的发生。
湖边,常战用枯枝为母亲垒起一座灵床,常立为馨儿换上那套她最喜欢的白裙,她平躺在灵床上,宁静安祥,美丽圣洁。
在她的周围,放满紫色的罗兰,郁郁的香气把她整个包围。
常立木然地望着她,他已经不知所措,他的心已经破碎,心灵深处那最柔软的地方,痛苦在永无修止的渲泻,无尽的泪水随风而落……
常战跪在地上,白皙而瘦弱的小手紧握着母亲白裙上的丝带,他不想母亲就这样离开自己,他太需要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太需要母亲温柔体贴的话语,他小脸挂满凄楚的泪水,幼小稚弱的心灵正经受着无尽痛苦的煎熬……
当灵床点燃的时候,常战终于忍不住大声的痛苦起来,那哭声足以让一切生物潸然泪下。
常立的脸因悲痛已经扭曲得变了形,眼泪刷刷地流着,拳头紧握,全身上下微微地颤抖着。
十年,十年如一日的早出夜归,还是没办法留住她。
十年,日日忍受赤陷邪热毒的侵蚀,她没有叫一声苦,没有流露出一丝痛楚,带给两个男人的是关爱和温情。
这就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的伟大。
红颜薄命,好人命不长。
“袁烈,西仡帝国,我一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常立因悲痛和愤怒,全身骨结“咯咯”作响,他将悲伤为化为了无尽的仇恨,他要为死去的妻子报仇血恨。
常战看着慢慢消失的母亲,他已经伤心得快要昏厥。
一代佳人香消玉殒,留给两个男人的,是无边的悲痛和永无穷尽的怀念。
夜幕降临的时候,两父子静静地坐在小木屋子里,没了她,整个房子都显得那么冷清,那么寂静,往日家里的那片温馨已经荡然无存。
“战儿,从今天起,家里再也没有幸福,只有仇恨,只有杀戮。”
常战瞪大了双眼望着自己有些陌生的父亲,往日的慈爱已经无影无踪。
“你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今天我告诉你的这些,你一定要记住,因为我明天就会离开,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常战心里无比震惊,刚刚失去母亲,父亲又要离开,他将变得无依无靠,他感到无比的惶恐。
“不要害怕,我们是男人,我们要够坚强,我们要能担当。”
常立似乎看穿了儿子的心思,他虽然心里十二万分的舍不得丢下儿子,但是馨儿的仇必须得报,他要手刃仇敌,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常战看着自己的父亲,悲痛已经让他变得更加凌厉和刚强。
“战儿,我们男人,爱恨分明,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一定要以男人的准则来要求自己,活出血性。”
常战激励着自己的儿子,好想他能快点成长起来。
“我常氏一族本来建国于西仡帝国边境的玉龙大草原,国都建在玉龙大草原的玉龙河边,称为玉龙帝国,我们建国已经上万年,我是玉龙国国主的第十六子,我们族人世代以放牧狩猎为生,与世无争。”
“然而十年前,国力强大的西仡王族在世子袁烈的带领下,突然率领凶恶残暴的饕餮兵团攻击我族,西仡族人嗜杀成性,武技超群,我常氏一族倾刻间尽糟屠戮,几乎灭族。”
常立恨得咬牙切齿。
“仓惶中,我带着你母亲拼死杀出,在打斗中,你母亲被袁烈的部下,人称赤陷邪魔的阎禄打伤,身中赤陷邪功的热毒。所幸的就是我和你母亲最终都逃了出来,可怜那么多族人,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能幸免。”
常立扭曲着脸,心里充满了悲伤和仇恨。
“当时你母亲正怀着你,既要抵抗热毒的侵蚀,又要拼命保护你的健康,她可是受尽了世间非人的痛苦折磨。”
说到这里,常立已经泪流满面。
“所以,你一生下来,便身体弱小,根骨发育不全,脉络不通,根本不适合修炼武功,虽然我经常给你培植元气,但是那也只能使你的身体变得更健康一点,你现在连普通小孩的体质都比不上。”
“也许是上天注定要你做一个普通人,让你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也许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这样我就不需要再担心你的安危。”
常战听到这里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好柔弱,显得绝望和痛苦。
“战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为我和你母亲好好的活着。”
常立说完一把抱住常战,儿子弱小的身躯让他感到一阵难受,这么小就要丢下他,他能不心痛吗?但是他又不得不丢下他,他不能带着他一起涉险。
“你一定要记住,我们的根在玉龙草原,那条雄伟璀璨的玉龙河才是养育我们族人的母亲,所以我们每个玉龙帝国的男儿胸前从小都刻有一条龙形图案。”
常战牢牢记着父亲的话,也为族人的悲惨命运感到难过。
“父亲,你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常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他的心像刀割一样,泪水不断线地流着。他恨害死母亲的人,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些仇人,他更恨自己弱小的身体,不能为父亲分担。
“战儿,一定要记住,以后我们只流血,不能再流泪。”
常立凌厉的看着他,坚定而决然。
晚上,常战依偎在父亲的怀里。
最后一夜,他要感受父亲的温暖。
清晨,常立轻轻放开儿子的臂膀,悄悄从床上爬起来。
他来到墙角,双掌运起真元向地板挥去。
“轰。”
地板开裂,一柄大刀显露出来,同时,一股阴森森的杀气迅速弥漫开来,让人不寒而栗,相信这刀一定是经历过无数的杀戮,才能煅造出这等气势。
“霸刀,封你十年,一定委屈你了,从今以后,你得把你的威风展现出来。”
那刀听常立如此一说,好似回应般“翁”地咋响一声,这刀已有刀魂,能听懂主人的话。
杀伐屠戮,将是此后这一人一刀的终极目标。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毅然决然地走出门去。
他知道,这一去,他将是与儿子的诀别。
当常立走出门时,常战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其实,他一整晚,根本就没睡。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哭。”
随着父亲身影的逐渐模糊,常战知道,以后的世界,他将一个人面对。
“我是男人,我不能一辈子躲在这里,与妖兽为伍。”
常战将母亲亲手给自己做的衣服包裹起来,然后拿起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那支雪白玉笛,轻轻地抚模着。
“母亲,好想再听一次你吹出的笛声。”
常战背起包裹,来到屋外,他挺直着瘦小赢弱的身体,不停环顾四周。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更不知道外面的人有多么邪恶。
对于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来说,他此刻心里装满的是无尽的仇恨,他现在虽然不知道仇人到底有多强大,但是他仍然幻想着能够手刃仇人,为母亲报仇血恨。
他已经把母亲对他的爱,化成对敌人的仇恨。
常战回头看了看自己生活了九年的地方,那里有着他最幸福的日子和最快乐的记忆,然后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因为他知道南边是无尽的洪荒,而每天升起的太阳可以给他指明方向。
一个孩子,一个九岁的瘦弱孩子,开始了他人生最艰苦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