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凡呆呆地看着从后面急急跑出来的唐雨柔,看着她慢慢奔向唐海,在他面前停下,不禁长大了嘴巴:唐姑娘,竟然是这个凶巴巴的混蛋的……女儿?
众家丁见到唐雨柔,都是一阵兴奋,唐海面色一缓,似是松了口气,忙拉着唐雨柔问道:“柔儿,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你?”
唐雨柔忙摇了摇头,道:“爹,让你担心了。女儿上山采药遇到了野兽,是姜公子他们救了我……”
唐海闻言心中一紧,知道自己有所错怪,但因身份有别,却不愿示弱,只是先叱道:“你马上给我回去,这儿爹自会处理。呆在这儿,辱没自己身份。”
唐雨柔急忙道:“爹爹,您千万别为难他们。”说罢转过身去,望着那适才还齐乐一堂的山贼们,还有惊讶的殷其雷,低吟的方永思,和张大嘴巴看着她的姜云凡,微微一叹。
她郑重地弯身行了个礼,道:“姜公子、两位大叔,真是对不住。”起身后轻轻瞧了眼姜云凡,小声道:“雨柔告辞了。”说罢转身,随着几名家丁的护卫,离去了。
唐雨柔的脚步很缓,姜云凡的心中却越来越急切。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比如对她的感谢,她治好了那么多人的病;比如对她的敬佩,她会那么的东西,读过那么多的书;还有,还有,他不知道说什么。就是……不想这么就让她走了。
但是她还是走了。因为她是一个千金小姐,与他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意外,终有终结。身份的差距、地位的悬殊,让他明白,所有的语言也不能使她停留。他只能这么看着她,渐渐远去。
唐海见女儿已走远,又将狂风寨众人打量了一眼,拂袖淡淡道:“罢了。今天这事就先算了。”说着招呼了一句众家丁,道:“我们走。”
“唐老爷不是说要杀的鸡犬不留吗?”姜云凡在一旁冷哼一声。唐海闻言微微停步,转身望了他一眼。姜云凡觉得这眼神很奇怪,仿佛他是什么陌生的怪东西似的,以为唐海要发作,却只听他冷哼一声,便转身走了。
“郭开,赵平!两个混帐东西滚过来!”待所有人走远后,殷其雷一声怒吼。“说,怎么回事?”
二人本来躲在众人最后,此时也只得一步步挪到了殷其雷面前。赵平神色崩溃,颤颤巍巍道:“……大当家的,我们也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啊。”
郭开的结巴也似全好了,接着道:“是啊是啊,我们只是打听下唐姑娘是哪家人,怎么知道会被唐海盯上。”
赵平也道:“我是想,唐姑娘要真是哪里的大小姐,咱们救了她,要点赏钱也不过分啊……”
殷其雷闻言大怒,“要钱?你这是要大伙的命!”这番面色狰狞,终于一寨之主的气势显露无疑。
姜云凡一旁不以为意,不屑道:“我们救了唐海的女儿,他起码该说声谢吧?怎么救了人反倒被当成坏人,太不讲理了!……更何况,还以为我们怕他似的。”
殷其雷火气正无处可发,闻言不怒反笑,喝道:“你也有份。多大的人了,就知道打架,一点脑子都没有!”
姜云凡怒气上头,“你——”却知这时争论没有什么好处,哼哼一声,转身就去了。
方永思劝道:“都别争了,好在没大事、”又看姜云凡转身离去,便叫道:“天都快黑了,晚饭也该做好了,你……”
姜云凡恨恨道:“我吃不下!”便加快了脚步,向自己房子走去,隐约又听见殷其雷的声音:“二弟,别管他。这小子脑子一根筋。”不禁更是生气,推开门狠狠关住,一头栽倒在床上。
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姜云凡却硬撑着不愿起来,心中仍是愤愤不平,都说我错,我有什么错!
唐……唐姑娘也走了,被那样一个凶狠的唐海带走,怪不得她说她爹不会让她上山玩的,哼,财大气粗的地主都不是好东西!
还有,还有,他就带了那么点儿人,我们这么多弟兄,还怕他不成!
姜云凡越想越气,加上肚子饿的不行,更是烦闷,一骨碌坐起,用手砸了几下床板,也不解气,待听到门外又传来敲门声,不禁烦躁的大叫道:“走开走开!说了不吃了。”
却听门外顿时不作声了,但片刻后,却听到了一阵抽抽的哭闹声:“哼……云凡哥,你好凶,好吓人,呜呜呜……”
姜云凡听到这声,气势顿时弱了一截,忙赔笑道:“好啦,是我凶——是我不好……小祖宗,快进来。”却听采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嘻嘻笑着打开了门,合上门后忙跑到了姜云凡面前,却把手紧紧背在背后,似是藏着什么东西,惹得姜云凡一阵奇怪。
方采薇笑道:“嘻,云凡哥,你饿了吧……”说着把身后的东西忽的拿出来,摆在了姜云凡眼前,竟是两个大肉包。
“啊!包子!”姜云凡大喜,一把拿了过去,狼吞虎咽起来。方采薇在一边笑着看他那狼狈的吃相,一时屋中只剩下吞咽和咀嚼之声。
吃完两个包子,姜云凡满意地长叹一声,道:“真好吃……总算活过来了。”
方采薇小脸上泛起好笑的神情,道:“云凡哥,你干嘛不吃饭啊?是跟大伯赌气吗?”姜云凡“哼”了一声,道:“我才没那个闲心。”方采薇嘻嘻嘲笑道:“这么大的人,还小心眼,真羞羞!”
姜云凡闻言脸上一红,嚷嚷道:“你个小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看招!”二人顿时玩作了一团,方采薇被他挠得痒痒,笑得连眼泪也出来了。
求饶不成,方采薇忙跳到一边,看姜云凡又是扑过来的样子,顿时把一事物举得高高的,叫道:“哼,再过来……再过来,就不把笛子给你了。”
“笛子?”姜云凡一愣,看着采薇高高举起的玉笛,竟说不出话来了。
方采薇点点头道:“嗯,唐姐姐的啊。说着把笛子递到姜云凡手中。
姜云凡看着这个玉笛,他很确定这就是不久之前唐雨柔为他吹奏时所用的,却不知道为何和丢在这里。它是一支玉笛,通体乳白晶莹,透亮纯粹,雕琢十分精美,瞧着便是上等工匠所制,孔处亦是浑然天成。翻到背面,依稀刻着几个字,姜云凡连忙把弟子举起,凑近了仔细瞧。
雨色轻风意,柔情怜花殇……
雨……柔……
“这……这是在哪儿找到的?”姜云凡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方采薇嘻嘻笑道:“是在大厅里捡到的,可能是唐姐姐走的太急,拉下的吧。”说着又拉住姜云凡的胳膊,撒娇道:“咱们什么时候拿去还给她吧?正好去唐姐姐家玩嘛。”、姜云凡闻言叹了口气,“她家……”说罢刚才的思绪就又都回来了,冷哼一声,“那种财主家,有什么好玩的!”
方采薇看着突然变脸的姜云凡,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几声,之后便听到方永思低沉的声音,“采薇,你在吗?”
方采薇吓得一捂脸,叫道:“爹,我不在我不在!”姜云凡见状笑了出来,咕哝道:“小傻瓜。”
方永思忙推门进来,一眼便瞧见捂着脸的方采薇,却没有训斥,只是道:“天黑了还瞎跑。别缠着你云凡哥哥啦,赶紧去睡吧。”
方采薇应了一声,有些奇怪地看了方永思一眼,不知道爹爹今日怎么如此温和,便忙出去了。方永思在身后目送着采薇远去,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女儿……偏偏得了那样一个长久养着的病,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她,她还那么小……
“二叔……”姜云凡小心翼翼地叫道。
方永思慌忙收拾思绪,转过身去,看着姜云凡道:“云凡,你还没想通吗?”
姜云凡哼道:“不就是咱们被人平白欺负了吗?”
方永思叹了口气,沉声道:“唉,咱们狂风寨的兄弟,都是沙场上九死一生闯出来的,老殷的功夫怎样,你再清楚不过,咱们真会怕了唐家?”
姜云凡一愣,却听方永思续道:“争一时之气,和寨子的平安,哪个更要紧?云凡,记着,你可是少寨主。”
“可……可我并没有错啊。”姜云凡迷惑地道。
方永思苦笑一声,道:“我并没有说错的是你,可随着性子去做‘有道理’的事,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利,也未必就是对的。你还小,也许不懂,但是凡事多思量思量,别太冲动,总是对的。
“这个世界,拔刀相助,扶危济困听着很好,但大侠不是人人可以当的。我们都是普通人,功夫好坏、拳头谁硬,从来不是生存的标准,只是你生存的砝码而已,一切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就像今天,你认为你没错,但如果我们真的火并起来,你能保证我们寨子真的毫无伤亡吗?不一定啊,那兵不血刃的方法,又有什么错呢?即使受了气,你是个男人,能屈能伸还不懂么?
“你好好想想,你现在不一定懂,但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还有……不管你想得如何,去跟老殷道个歉吧,他是你的父亲。还有,你以为,真的只有采薇偷偷模模,就能拿出来那两个包子吗?”
方永思言罢便出了房门。门被轻轻合上,姜云凡沉思的头却是一抬,嘟囔道:“老爹……嗨,真是……”说着,自己的脸上却是一臊,不论如何,和老爹那样赌气,也不是对的。
“大不了……大不了我给他弄壶好酒好了,有了酒,他什么都忘了……正好,他的寿辰也快到了……嗯,就这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