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去死 第七章 养育之恩

作者 : 耕烟万里

第二天,老何来晚了,向东问老何是不是酒劲还没过去,老何习惯地点上一支烟,好一阵子沉默不语。望着向东不解的表情,老何咳出一口浓痰说“——好孩子!不抽烟的,——都是好孩子!”跟着又咳起来。向东被老何夸的一头雾水,想是昨夜的大酒对老何伤害不轻。他转身去沏了一杯浓茶,给老何端过去。老何的难受劲看样子已经过去,笑着说“没事儿,被喷了而已。”

“谁喷了,毛总?”向东问,老何点头。“——消息够快的!”向东说。

老何又点上一支烟,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儿。向东赶紧奉承:“专业,太专业了。”

老何得意洋洋地乐着,说道:“虽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但是呀,领导的眼睛,是……是,是更他妈雪亮的。”

看着老何演戏,向东大乐。

老何继续发挥,说道:“别说昨晚那么大的动静儿,你就是坐在屋里不留神放个响屁,也能惊动到领导的,——要不怎能叫领导呢。”

“后果很严重?”向东重点提问。老何摇头,笃定地说:“屁事,吃饱撑的。”

五一长假到了,老韩未收到水明强的祝贺短信。

但是,不知道怎么打听得到消息,老韩的一个外地同学来玩,给了水明强一个更主动的机会。水明强主动请缨,担当了司机兼导游。好在来的也是一个女同学,水明强没有不幸地成为电灯泡,欢天喜地地陪着玩了三天。此事过了,让老韩对水明强心存感激,和水明强说话态度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变,这让水明强固有的信心更加坚定。

另外,长假前小组成员得到通知,长假期间,所有人都可以停止工作,回家休息。

这个通知,让郭向东高兴的同时,多了莫名的伤感。有家难回的滋味深深地刺疼着他那颗封闭的心灵,努力遗忘掉的伤心事通通被回忆起来。说起来,郭向东的童年时代,是伴随着父母的争吵,在黯淡色彩中度过的。

小的时候。他的父亲郭钢在一个大厂里担任专职司机,是个性格粗糙,好打不平,除喝大酒之外就没有其他兴趣和爱好的下层小民。因喝酒出名,被周围人尊称为酒缸。他的母亲苗欣,和他父亲虽然同在一个工厂,但却比他父亲要强,比他父亲有追求,几经努力后,在厂办技校当上了教员。

他曾经怀疑,自己小时候结巴的毛病,可能是受父母吵架,和后来演变成家庭暴力事件的惊吓后,产生的惊恐造成的。想到小时候父母吵架的样子,郭向东长大后经常猜想:他父母当年是如何勾搭成奸才走到一起的呢?

父亲喝完酒回家粗暴的样子被他所牢记,让他产生痛恨。因此,长大后的他,始终滴酒不沾。

他的父辈哥仨,上有一大伯,下有一三叔。除三叔和三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外,一大家人几乎都是粗人的文化底蕴。

三叔和三婶呢,除了婚后无子外,婚姻说得上是完美的。

十二岁时,他父母的婚姻,经历了漫长家庭战争的摧残,终于一拍两散。他母亲,去了南方的一个民营企业当上了工程师。他的父亲,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不受约束的酒神。

他自己,则成了一个孤儿。象一只流浪狗,被三婶当成宠物狗领走了。

想到三叔和三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郭向东觉得已经无须犹豫,还是去三叔家吧。这十几年里,自己不就是在三叔家长大的吗?三叔家难道不是自己的家吗?

郭向东拨通三婶的电话,把放假的消息告诉了三婶,电话那边,三婶平静地听郭向东说完后,说道“——宝贝儿啊!这都多长时间不回家,也不来电话了?”

三婶的话让郭向东心里酸酸的,放下电话后有一种想哭出来的冲动。

三叔是个大学老师,三婶是个律师,三叔家虽然不算富有,但总体上接近了小康水平,两年前在郭向东大学毕业前买了新房子,精心装修后,把家安置到向阳城小区,一个140多平米的大房子里。

郭向东把换洗衣服,什物打点清楚,提着行囊回到家时,三婶已经把饭菜做得,一家人将要坐下来吃饭。

三叔平时不喝酒,今天看上去特高兴,提来一瓶还没开包装的酒坐下说,“陪三叔喝一个!”

向东皱着眉头不说话。三叔看出来了,站起来板起面孔说:“咋不说话?我知道你心里有个结儿,可你都这么大了,啥事儿还过不去啦?”

三婶在旁赶紧打圆场,“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高兴,别说用不着的。”

“三婶别说了,我陪三叔喝酒。”向东做出爽快的样子说。三叔也不再计较,拍拍向东肩膀,让他坐下。

饭桌上三叔询问了一下向东的工作情况,向东扼要地说了进展情况。三叔听完后点头,脸上挂着欣慰笑意,说道:“真的长大了,成了一个可以担当大任的男人了。”向东笑着说:“三叔呀,越看越觉得您和老何一样了。”三婶问“老何是谁呀?”向东回答:“是我现在的领导。”

“哦?怎么回事?”三叔问。

“老何总共就夸过我两次,一次是说:少年心志当拿云,你小子准行。还有一次说我是电线杆儿上的麻雀。”

“——电线杆儿上的麻雀?”三叔不解。

向东作答:“——鸟小架子大呀!”三叔哈哈大笑。三婶听了也乐歪了。

三叔具有观一叶而知秋的洞察力,笑后收拢面孔,认真地说道:“人是社会存在的,人的价值同样也是社会体现的。未学做事,先学做人:人群里,做任何事都不要过于执着,太过刻板了;做到外圆内方,当圆则圆,该方则方。”

向东听得明白,三叔好象还在找补刚才不愉快的事情。

“来,干一个!”向东举杯敬酒。之后又为三叔满上。

停顿片刻,三叔继续说道:“道不远人,人自远之,道不迷人,唯人自迷。做人要达观,切莫死心眼子,切莫肉心眼子。”三叔说话的样子,象一个古时候的大先生,向东认真地聆听着三叔的教诲,见三叔不再言语就又举起杯来。

“干!今儿高兴。”说着,三叔举杯满饮。

饭后,向东也觉心情长时间没有这么轻松和畅快了,想和三叔一起出去练练,三叔也有此意,爷俩商量后各自去换好服装和鞋子。正欲出门,被三婶拦住,说买了几件衣服,让向东穿上试试,三叔笑着说不急。

三叔和三婶说话时语调儿总是那么柔和,三婶也是如此,从未见过二人拌过嘴,向东想不明白,同是父母生的,自己的父亲和三叔的差距为什么会那么大呢。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三婶说“既然如此,我也就和你们一起出去,活动一下。”

三叔家位于高层十楼,等三婶换好装束,一家人坐电梯下楼,朝花坛旁一块空场走过去。三婶和三叔穿的是白色运动员外套,走在前面。向东穿了一件黑色长袖圆领体恤杉跟在后面,心里说“真潮,还学年轻人穿情侣装呢。”

时间是晚上八时,这个季节外面的气温刚好不冷不热,清爽宜人。一家人在花坛旁的空场站好,由三叔引领,同时练了起来。

小区出来散步的人尚未全部归去,在远处站立巴望,投来惊奇羡慕的眼神儿。心想这一家人可是了不得。

别看三叔外表文弱,气质儒雅,但是一套大架太极套路让他演练出来却别具法度,高手风范尽显。让向东无法想象的是,三婶的功力也是极高,动作如行云流水,缠绵中不失力道,收发不失尺度。吃饭时,三婶自己也偷喝了一杯酒,此时容光焕发,俨然一个电影中行走江湖的女侠。

小时候,向东跟三叔练太极拳,时间长了,被惊吓过程中遗留下来的恐惧症逐渐消失,也不再结巴了。三叔内在的气质也在潜移默化,无形地影响着他。想一想,真是恩同再造。

为什么三婶的功夫也这么好了呢?想来是自己上大学离家后跟三叔偷学的。这个世界真是日新月异,与时偕行呀。

三人一套老架一路使完,身上的酒力已经散发,额头都渗出汗水。向东不过瘾,又练了一个套路,让三叔检阅。

三叔看过说道:“——形意十二形,跟谁学的?”

看来三叔对武学的研究颇深,一眼看破,在三叔面前,真没脸再招摇了。

“大学里,一个体育老师教的,老师说我资质不错,是个练武的材料,不造就一番真是可惜了。于是,就象南海鳄神收段誉那样把我给收了。”向东说。

三叔笑,说:“你就扯淡吧。”

向东嬉皮笑脸地申辩:“老师说了,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

三叔脸色一沉说道:“善战者不以力胜。即使是以力胜,你那力道还差着呢,形意使的是腰月复力量,内力要靠抖杆子来强化,下盘尤其要稳。”

啥都瞒不过三叔的法眼,向东无语了。

“再说,习武的目的不是打架,也不光为了强身健体,更重要目的是用来修心的。”三叔继续说,向东唯唯诺诺地点头。

回家的路上,三叔和向东耳语:“我那还有两瓶好酒,抽空去看一下你爸!”三叔把向东一直回避着的想法说了出来,让向东的心顿时狂跳不已。

第二天起床后,向东被三婶叫去试衣服。三婶给向东买了两件很时尚的休闲甲克,两条裤子,还有一身西服,让向东分别换上后仔细打量,说“——真精神!抽空再去剪个发,更精神!”一直以来,向东在三婶这里,深切地懂得了被宠爱是个什么滋味儿,此时心里更是热乎乎的。

“有女朋友没有?”三婶悄声问向东。“还没呢,不着急。”向东讪讪地回答。“不小了,该着急了。”三婶说。向东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三婶说清楚。急智之下,找了个好听的托词:“男儿不立业何以为家?”不过也基本上把他想说的意思表达了。三婶一摆手薄责道:“都是你三叔灌输的,古董脑筋!”三叔不知道啥时凑过来的,嘿嘿一笑说:“不兴背后诋毁人的!”三婶没再言语,抿着嘴乐。

吃了早点,按照三婶的吩咐,向东下楼去理发。小区的理发店是东北大佬开的,很高档,也很时尚。理发店的名字叫黑社会工作室,还真有创意。向东进去时,店里的金牌主剪庞大头正在给一个白白胖胖的家伙剪着圆寸。那个哥们脸上留着落腮胡子,瞪着金鱼样的眼珠子,一身上下穿着讲究的名牌服饰,脖子上还挂了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一眼看上去,不是大导演,就是黑社会。看人家那范儿,真不是装的,别不服,爷有钱,真有钱。

向东在黑社会的店里也玩了一把时尚,去掉长发,留了个板寸。别说,还真耍,照着镜子自己都觉得精神多了。向东走出店时还在回想着剪成圆寸那哥们,那印象真是太深刻了。

回到家里,吃过午饭,三婶去忙手头里积压的活儿,把一堆文件和资料摊在客厅茶几上后,开始仔细核阅。三叔走进书房开始上网。三婶和三叔对向东的新发型似乎没有刻意评价。

书房书架上,摆放了几千册书,经史子哲、兵谋术数,五花八门,无一不有。是三叔近半生的精神财富积累的源泉。三叔不仅教会他习武,也教会了他看书。三叔的感召力是无形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三叔那里到底获取了多少知识,惟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自己的精神力量是三叔给的。

向东悄悄溜进了书房,在书架前巡视。三叔自顾自上着网,没有搭理他。

书架上的书,大部分他已经阅读过,他把那本《中国古代术数论概要》抽出翻看,那是一本介绍古代道家哲学思想的书,内容太过复杂。不仅自己看不懂,估计三叔也是一知半解,真要弄明白了就不用干别的了,可以直接开卦摊了。

向东把那本书放回去,犹豫一下,凑近三叔,说去看老爸。三叔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下意识地回过神儿来,站起身来向外走,用手示意他跟着。三叔把酒柜上准备好的两瓶酒取出,交给他。“去吧,去吧。”三叔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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