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转入一个宽阔而安静的巷道,门口两尊狮子,这就是郡守府邸了。
大吕道人和祝清风被引着径自穿过几道院落,直入后堂,郡守府邸白石铺地,假山植物错落有致,既朴素又大方唯美。
一位长衫儒秀的中年男子站在台下等候,面容甚是儒雅:“荆某人等候多时,劳烦道长大驾,还恐恕罪。”
堂堂郡守大人站在阶下等候,也见其为儿子病情心急如焚。略微寒暄,这个郡守大人就直奔主题:“还请道长移步犬子卧室,亲自诊治。”也不嫌弃大吕道人和祝清风二人衣衫皆是脏兮兮一团,急切地携着大吕道人之手就向边厢转去。
几个仆役在房门外恭手等候传唤,大气不敢喘,屋内却隐约传出妇人的啼哭抽泣声。荆轲则叹口气,引着众人迈入这个郡守公子的卧室。祝清风好奇地四处打量,只见屋内窗明几净,靠墙摆放着一架满满的书,就这么一个孩子书架上的书,就足足可以与祝清风那十年寒窗的父亲书房相提并论。
这房间雪白雪白,除家具外就是文房四宝和书架,并无甚摆设,简单朴素的跟祝清风自己的房间没什么两样。除了靠墙那张床要抵得上祝清风的小床两倍大。
那床边一个中年妇人低低的抽泣着,脸上犹有泪痕。荆轲则上前握住她的肩,低声安慰几句,看样子她是郡守夫人。
旁边立了一个儒生打扮的少女,眼睛如两丸黑珍珠,面容沉静如秋水,约莫十三四岁,气质却沉稳素漠,不似奴仆,也不似官家小姐。她手边有一方小小的香案,虽然白天依然点了盏灯,油灯古朴,火苗摇曳,祝清风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荆夫人拭了泪痕,行了一礼,仍是不减端庄从容的风范,从床边起开让大吕道人上前诊治病人,祝清风大眼一瞧,差点惊呼出声。
那床上上好丝绸被单皆是乳白色绣着粉色的花朵,格外好看。而那床上躺着一个眼睛紧闭的小人儿,却满脸青色,吓煞个人。甚至连露在被外的小手也是碧绿碧绿,异常可怖。
“道长,小儿今年开春被春雷惊吓一下,嚷嚷着身体发热内部饱胀,月余后开始卧床不起。各方名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这眼看着夏天都要过完了,这几日却一天天病重起来,整日介都是昏睡不醒,身体上的绿色也是每日增加,现在全身都是这般颜色。我只怕……我只怕……”荆夫人忍着悲痛替大吕介绍病情,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垂泪。
大吕道人一双老眼却只盯着那床边的少女,皱着眉,挤起一脸褶子。
荆轲则本意只是期冀道人赶紧给孩子看病,故此也没有给两人引见,此刻却不得不开口道:“大吕道长,这位是神农谷的于姑娘。”
“神农谷!”祝清风惊呼一声,这神农谷是传说中天下所有医者的圣地,传说即使死人到了神农谷,只要谷里的医生愿意,也少不得从棺材里爬出来蹦上几蹦。神农谷的医生个个都是悬壶济世能妙手回春,不出世则已一出谷行走人间不管是八岁孩童还是耄耋老人都纷纷被诸位高官达人奉为座上宾。他们镇上那个医生终日念念不忘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见到神农谷的人,医术得以指点进步。
那姑娘微微一笑,行了一礼,朱唇轻启:“前辈乃是高人,小辈可不敢放肆。小女子闺名于知知。”
虽然只有十三四岁,顶着神农谷的名头,谁也不敢小觑。这于知知面容胜在素净,气质淡然,旁人也不会把她当做小女孩看待。
“高人嘛,我可并不算太高。神农谷出了你这样年轻会说话的小姑娘,贫道倒是开心得紧哪。”大吕道人一副受之无愧的表情受了这姑娘一礼,瞥了眼那盏小小的油灯,颇觉有趣,蹩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
荆夫人瞧得大吕道人这番不着调的言语,心急如焚:“道长啊,还请您看看我家小儿,这病可如何是好?于姑娘说就在这几日,还不能寻着医治法子,必然……必然就去了。”说道已是带着哭腔,中年丧子和幼年丧父、老来丧妻原是被称为人生三大哀之事,这锥心之痛,乃人伦惨事。
大吕道人只瞧了一眼病人,便不慌不忙捡了张椅子大剌剌坐下:“郡守大人和郡守夫人,稍安勿躁啊。贫道有个问题要问清楚了才好动手治病哪。”
荆轲则和夫人对望一眼,不明所以:“还请道长赐教。”
“这个嘛,老道若是治好公子的病,有什么好处?若是没治好公子的病,那又如何?”大吕道人乜斜着眼睛望着荆轲则,十足的市侩。
荆轲则沉吟一下,淡笑答道:“若是先生对小儿之病束手无策,也只怪小儿运势不好,我当恭送先生白银二十两聊表心意。若是先生能医治好小儿,凡是荆某人能做到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吕道人开口道:“如此甚好。说起来,这病好治是极好治的。”
荆轲则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忍不住现出狂喜的神色:“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大吕点点头,沉吟斟酌:“不过病好之后,却要离开郡守府,你们父子、母子长年都不能相见。你们可愿意?”
那郡守夫妇二人却一下子怔在原地。
于知知开口道:“郡守大人、夫人,这正是令公子天大的福缘,当感到高兴才是。”
荆氏夫妇眼中惊疑不定望着于知知,于知知淡然微笑道:“实不相瞒,令公子发病乃是因为体中积聚了过多灵力,乃是罕见先天木系圆满灵体,无奈令公子并不能引导利用这灵力,致使经脉瘀阻,春雷是一个催化剂,雷震属木,气当生发,故灵气暴走夺其志气,昏沉不醒。知知功力有限,只能安定神魂,使灵气不伤害心脉,却不得引导之法。”
看着听得更加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荆氏夫妇,于知知总结道:“道长此说,乃是要令公子进入修仙一途,学得导气淬体之功法,自然病愈,且长生有望。”
看着震惊的郡守夫妇二人,祝清风想起当日自己初识修仙者的时候也是这般情状,不由得感到好笑。虽然已经知道修仙这回事,但是什么先天木系圆满灵体却完全不知所谓。
看着淡然微笑的于知知,视线转向看起来知道得还不少的大吕道人,祝清风顿觉得这个老道士在自己心目中变得高深莫测,不可思议。
“此事不急于一时。”大吕道人怡怡然站起来,走向床边,“你们立在旁边莫做声。看老道让令公子醒转过来。”
“清风,把你脖子上的吊坠借我一用。”
祝清风满脑雾水不知道大吕道人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吊坠,更无从得知要它何用,也叶青青也没说这是什么,他只贴身带着,此刻只得解下来递给大吕道人。那块圆润洁白的石头露在众人眼前,荆氏夫妇也不知其功效,而于知知眼神却亮了一亮。
只见大吕道人捏了吊坠中间那块白石,靠近病人眉心,突然那萦绕病人的青色像活过来一样蠢蠢欲动,白色的石头散发出一点点光芒,那渗入肌肤的碧绿色像一条条小蛇一样从病人身上摇摆起来,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光中缓慢进入了那块白色的石头。这个过程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白色的石头变成了青色,似乎饱和那绿烟再也钻不进去。病人的神色已经安详了许多,那幽绿可怖的脸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绿色,眼睛也微微颤动着睁开了。
大吕道人一把把那白色的石头抛出:“这小小的聚灵石品质倒还不错,这么多木系灵气白白便宜清风你小子了。”
祝清风一把接住,不明其意但既然是好事,也就自顾自把吊坠戴着了。
荆氏夫妇脸上都露出喜悦的笑容,就准备扑上去抱着儿子。
“噤声,道长接下来要疏通小公子体内经脉了,莫要出声打搅。”于知知对着不明所以以为治疗已经结束的众人忙道。
接下来的过程众人就更加看不懂了,只见大吕道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打出了一道光芒没入病人体内,然后大吕道人嘴巴一张一翕明显在说些什么,那小公子只听得默默点头,众人却一个字也没听到。祝清风见识过竹鹤传信的情况,知道是类似于隔音的阵法结界,荆氏夫妇却被骇得不轻。
良久大吕又伸出手掌抵在孩子的身上,孩子盘腿而坐,捏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如运功模样。过了半日那绿色就慢慢地退散开来,露出这个孩子本身的白皙颜色。
半晌后大吕道人振衣而起,面带微笑:“大人,这个厨房在哪里呀?贫道已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