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如意很生气。这个金元祥商号的小姐心情本来是极好的,现下却极糟糕。
若说荆州城的老百姓最得罪不起的人是谁,十个里面绝对有九个告诉你是金主。为什么不是荆轲则郡守大人?我问你,你买不买米吃不吃盐穿不穿衣?得罪了荆轲则大人,先不说你能不能惹得明理仁厚的郡守大人生气,下场顶多也就是挨个板子。得罪了金主大人,你还想吃饭穿衣做工?做梦去吧,城里每一家铺子都不会卖给你半斤米一粒盐巴,逢人就笑得跟朵菊花似的绸缎庄的老板绝对见了你就得把大门关上,招工头绝对见了你的脸就会啐上一口断不肯用你的。什么?你有很多银子?嘿嘿,得了您的,您在这荆州城里面若是得罪了金主大人,就算您腰缠万贯坐拥金山,也绝对是有钱没处花,连半根线头都买不到。
金主何许人也?“金元祥”的东家,金如意的父亲大人,人称“笑弥勒”的金元祥金老爷是也。金元祥商号乃是南方第一大商号,是最大的钱庄最大的米商最大的盐商最大的布商……你能想象出来的一切事物,凡事能用钱买来的,就没有金元祥不做生意的。这南方商贾甚多,结成的商会势力之庞大朝野震惊,而这南方商会以金主为首,唯金主马首是瞻。
金主大人乃是南方第一大贾,膝下子息众多,个个都是经商能手。若说金主大人最疼爱的孩子是谁,荆州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排行最幺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子的金如意金小姐。
物以稀为贵,唯一的女孩子金如意自小众星捧月,乃是家里面爹爹疼哥哥们爱姨娘们捧的娇宝公主,性子娇纵惯了。她生平要什么得什么,唯一的敌人就是眼前这张可恶的脸,李揽月。金主乃是商贾,少不得需要护卫之人,而金云祥商号御用的护卫便是长风镖局,这长风镖局虽兴起不过一二十年,但李仲此人乃是公认的南方道上第一高手,黑白两道都吃得很开。故此两家大人私交甚好,也由得孩子们尽情玩闹。
要说金如意唯一的敌人嘛,自然是李揽月,要说她唯一的朋友嘛,自然也是李揽月。两个人什么都要争,什么都会抢,比如为周航争风吃醋,两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哪里知道什么情啊爱呀,只是你说喜欢我便也喜欢,非要一争高下不可。
今日之局看着李揽月带来的药如此神奇,而自家商铺里三个医生却连药都没辨别出来,金如意沉着脸开始生闷气,但是最令她郁闷的是眼前理也不理自己的哥哥。
“小兄弟,你这金创药还有多少?我全买下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一进门就看到周航伤口痊愈的一幕,眼睛一亮,立马嗅到了商机。
这正是金主第六子金振轩,也就是金如意的六哥,他今日恰巧正在长风镖局做客,与李仲商讨奉命赈灾的运粮问题,听得下人来报说金如意和李揽月在周航房里大吵起来,赶忙和李仲过来劝架。不料还没能金如意扑上前来撒娇,金振轩就发现了一个绝妙的货品。老天!这么神效的药物若是拿到了配方,可都是滚滚而来的银子哪。
而记挂义子伤势的李仲进门来,也是惊讶万分,一番察看下来发现周航外伤已是好了七八分,而身体里面正是有一股庞大的灵气正试图化开淤积的血块,他赶紧扶周航到床上坐定,命他趁机运功冲刷血脉,冲开桎梏。
“一两银子一瓶,剩下的全部有二十一瓶。”祝清风也没有趁机抬价。
瓶子全部转移到了金主家下人手上,祝清风乐呵呵把得到的一块银子递出:“多出来的我不收。二十一两就是二十一两。”美滋滋地把二十一两银子揣进怀里,入手沉甸甸。
还有人嫌钱多的,李揽月翻了个白眼。
“小兄弟,这药配方你有么?”祝清风的举动赢得了金振轩的尊重,金振轩甚是和颜悦色。
祝清风面有难色,这鸟屎之事,该怎么说?周航听到自己喝下去的是粪便,会不会杀了自己?
“这是我家先生所制,我全然不知。”祝清风干脆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大吕先生身上。
李仲拿起桌子上剩下的药物,只是一嗅,神色大变:“这位小兄弟,这……这物事从何得来?敢问你家先生如何称呼?能否替在下引见一番?”
李仲四十岁左右,传说中的南方第一高手却并不是熊腰虎背,而是文质彬彬,气质与淡然儒雅的荆轲则反倒有些相似。
“没问题呀。”祝清风很爽快,“我饿了,你能请我吃顿饭吗?”
在长风镖局吃了顿丰盛的午饭后,祝清风神清气爽心满意足。不知是否因为有长辈在场,饭桌上金如意和李揽月总算是安静了些,各自都一副大家闺秀模样优雅搛菜吃饭。大门大户的饭菜就是不一样,摆了满满一桌子,祝清风良好的餐桌礼仪也让李仲和金振轩意外了一番。这都归功于祝清风的父亲祝朗文,祝清风的家教可算是一等一的严苛,祝清风本是个活泼的孩童每日都被*着稳重老成。
吃完午饭,金振轩给祝清风留了一个信物,言如有货物可到城中金源祥字号联系他。金家兄妹告辞之后,李仲就催促着祝清风前去见大吕先生。
——————夏末初秋的天气兀自炎热,此时躺在浓密的树荫里,喝口小酒,数着白花花的银子听那蝉鸣不停聒噪,真是惬意极了。
荆从云身为郡守公子,自然有他的门路,半日过去两段香麝木就已经出手,换来了四张一百两的银票。看着银票不过瘾的吕大先生还特意跑去钱庄,兑换出足足两百两的白银,要知道银子的响儿是天下最动听的天籁啊。
祝清风带着李仲和李揽月进得学院后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树荫里竹制躺椅上,大吕道人正满眼放光地盯着手里分量颇重的银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神色。
“咳咳,先生,长风镖局的李总镖头来看您了。”祝清风忙出声示警,这幅丢人的模样实在是难看。
大吕道人不耐烦地回头,却“咦”地一声满脸惊奇,一双眼睛在李仲身上来回转个不停。
此时看那李仲,久居上位总是胸有成竹的长风镖局创始人此刻居然浑身颤动,震颤地几乎跪伏下去:“五行剑派的弃徒李仲,拜见问天道的大吕师叔。”
祝清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李仲居然是五行剑派的弃徒?大吕的师门是什么问天道?
“当年赤霄峰上送茶的小童就是你罢。”大吕道人满不在乎地问道。
“师叔您还记得我?”李仲眼神里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当年我就对你师父霓裳说,二十年后你我在尘世还有三年俗缘。想来她并没有告诉你。”大吕道人微微一笑。
李仲回想起二十年前,在那云雾缭绕的五行剑派赤霄峰上,自己不过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弟子。那日贵客临门,超然物外的问天道居然有人要来拜访师父广霓裳,他奉上了一杯最好的灵茶,那坐在客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对他微微一笑,甚是可亲。
可惜不久后,他资质鲁钝,进境缓慢。如同大多数不能进入「人境」的弟子一样,他被遣散下山,回到了荆州城。
虽然在修仙者中他连真正的大门都没有进入,但是在凡尘俗世轻易就博得了一个第一高手的称号,长风镖局也日益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