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无头尸案一直沉着迷茫阶段,始终是没个进展。
却在马队长挨家挨户搜查失踪人口,准备收队回去的时候,不巧竟然在一个窑子门口瞧见了一个眼熟的人。他顿时一愣,穿着衣衫褴褛,头发蓬松,抱着双膝,浑身颤抖的竟然会是杜大成身边的包狗子。这可让马队长吃了一惊,忙是走过去,正想搭个手,问个话的时候,哪晓得这包狗子竟然身子缩了一团,挤在了墙角,挪了挪,却只见地上是一滩血的。马队长又一惊,还以为是认错了人。正想靠近点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窑子老鸨的声音——
“好你个狗东西,竟然不接客?”老鸨的声音尤其的严厉,马队长一愣,回过头,只见是一个打扮着花枝招展的肥胖女人。“呦,这不是马队长嘛?”老鸨瞧见马队长愣了一愣,笑道:“想不到马队长也好这一口啊?”
“你说什么?”马队长还没能明白过来,但听这话十分难听,自然是不高兴的问了一句。
“马队长也别太害羞了啊,这年头什么人我没见过的呀?好这口也不是丢人的事情。”说着,她扭着身子走到马队长跟前,凑过耳边,嘀咕了两句。顿时是吓得马队长脸色惨白,错愕的看了包狗子一眼,问道:“他可是杜大成身边的人?”
“这我哪里晓得啊,杜爷可是有身份的人,又怎会往我这里跑呢?”
“我这是查案,不是寻你生意来的。”突然,马队长吼了一句,老鸨一惊,顿时闭上了嘴边,涂着大红色庸脂的嘴唇跟个香肠似的,看着就觉得恶心。“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会来这里做这样生意来?”“我…我也不晓得啊,只是突然有一天来了几个可怕的人,带着他说要给窑子做生意。起初我也被吓着了,你说一个男人的,哪里来窑子做什么生意啊?”
“把他带进去洗干净,我有话要问。”马队长愤怒的说着,老鸨不敢不从,只好叫来两个打手拖着包狗子从小门进去了窑子里头。而就在马队长等着问包狗子一些事情的时候,妓院老鸨觉得不安,派着人偷偷往白府去了。只是三爷还没回到府上,这事情就先让白少尘给知道了。白少尘把人打发走了后,就准备往窑子去的时候,张世才又听说了这事情,忙是拦了他的话。“大少爷,这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还是等老爷回来再定夺吧。”
“爹不知道上哪儿了,万一包狗子说了什么胡说,怕是对我们白家不利。”
“就算包狗子真说了什么话,马队长也不敢对老爷怎样的啊?大少爷,还是等老爷回来,免得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让开去——”白少尘很是不高兴的吼了一句。“少爷,别是惹了老爷不高兴得好。”张世才仍是拦着路,低着脑袋,说道。白少尘一愣,想不到这个张世才做管家的本分比老虎还是厉害。
“对了,二小姐呢?怎么一整天都没瞧见她?”
“二小姐一早就出门了,穿着漂漂亮亮的,兴许是见了什么人去了吧?”
白少尘一愣,问道:“她有说去见什么人了吗?”
“没有,我也不敢问。”
“出门是往哪个方向的?”
“东面儿…”
白少尘一怔,心里顿时有了底。
“你去瞧瞧她回来了没?”
“是——”就在张世才转过身子准备去门口探望一望的时候,却只见白静怡面如桃花的回了来,随后跟着的竟然是高家的二少爷。张世才愣了愣,白少尘也吃了一惊。“天赐,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看看青衣的,许久没来张望了,心里惦记着她。”天赐说着这话的时候,白静怡心里并不好过,但也没说什么话,只是脸上仍是带着笑意。“那你快去看看吧,别等我爹回来了,闹得不开心。”白少尘说着,就见天赐往后院方向去了。就当静怡也跟着过去的时候,白少尘拉住了她,给拖了过来,小声的问道:“你不是喜欢青衣姑娘的吗?又怎会带着天赐来府上?”
“我这是欲擒故纵,步步为营。”静怡说着,想着心里打着的算盘,就觉得高兴。
“你别动什么歪脑筋,害了天赐和青衣。”白少尘不高兴的说着,对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妹妹他再清楚不过了。“大哥,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对我的一种屈辱?”静怡不高兴,嘟着小嘴儿,耍起了小姐脾气来。“不是最好。”白少尘瞪了她一眼,寻思着也想过去看看,只是怕坏了天赐和青衣之间的感情,又恐于青衣失去了记忆,关于这事情,天赐似乎还是蒙在鼓里头。“你跟天赐说了青衣的情况的了吗?”他问道,心里挺在意的。
“忘了说了——”
白少尘一愣,而天赐也往后院去了。恢复身子的青衣似乎对昆曲更是着迷了,这受了万丽君的影响。只可惜苏州班子离开了白府,否则万丽君也当可收她为女徒弟,将南方的戏曲柔情融入北方京剧当中。只是万丽君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北平之后,就随着班子回去了苏州。柳如烟一直不知道这事情,而万丽君也找不上空闲与她见上最后一面。而苏红院在无头尸案一事之后,就变得忙忙碌碌,她似乎是忘却了万丽君,忘记了苏州班子要离开的北平的事情,只是偶尔还会来白府看看青衣。
失去记忆的李青衣,性子好像也是变了,虽说还是喜欢唱戏,只是却与那郭香兰相交甚好。香兰在青衣失忆之后,也来看过几次,但两人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郭香兰也是奇怪,只道青衣性子变了,与柳如烟之间显得生疏起来。只是郭香兰有着把柄在如烟手里,一时间她还不能怎么样,但这对野心勃勃的郭香兰而言,苏梅的死已然是造成不了什么大的威胁了,尤其是当她再次遇见李翰宇的时候。“青衣?——”高天赐见到青衣的时候,激动的差点抱住了她,只是碍于边上有下人在,他只好先忍着。青衣一愣,熟悉的声音像是哪里听过。她停下碎步,转身看着他,目光有些黯然。
“你是谁?”这是青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自失忆以来。
“我是天赐啊,你不记得我了?”天赐一惊,脑袋顿时蒙了一下。
青衣模糊的摇了摇头,那块润滑的碧玉她挂在了脖子上去,只是天赐不知道,只是青衣也没有想起。“我是天赐啊,你这是怎么了?”天赐有些激动,两只手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按住她的双肩,紧紧的搂在怀里。青衣一愣,瞧着他这么激动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些一阵茫然。她问着边上的丫鬟,说道“小雅,他是谁啊?你认识吗?”小雅摇摇头,一脸困惑。就在高天赐吃惊之余,端着茶点的玉雅突然从后头走了过来,说道:“青衣,他可是高少爷啊,你不记得了?”青衣一怔,见玉雅来了,走过去,摇摇头。玉雅将茶点端放在石桌上,挽着青衣的胳膊,走到高天赐跟前,说道:“高少爷,青衣受了重伤,怕是一时之间是想不起你了。”
“青衣怎么受了重伤?难道是上次去狱牢…”
“的确就是上次造成的。”
“青衣…你当真是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天赐仍旧是不相信,但瞧着青衣的眼神,又不像是在演戏,更何况青衣在他跟前更不会装什么样子。“天赐——”突然,白少尘也来到了后院,白静怡跟着一道过了来。“青衣的确是不记得了以前的事情了。”
“怎么会?”天赐禁不住刺激,诧异的看着白少尘,但白少尘肯定的表情让高天赐心里顿时落了实。“你给青衣一点时间吧,或许突然哪天,她就想起来了。”白少尘微微叹了叹,拍了拍天赐的肩膀,说道。天赐失魂落魄的看着青衣,眼睛一眨不眨的。想着他这两天一直没来白府探望青衣,就是在调查无头尸案的真相。白天出了高府,说是去铺子看店,却暗自里又去查探杜大成一户。就在快有些苗头的时候,青衣竟然失去了记忆。天赐顿觉痛心疾首,难道他与青衣之间当真是有缘无分?
“我一定得让你想起我…”天赐说着,转身正要走开的时候,张世才匆匆赶来,说是三爷回来了。白少尘一愣,诧异的看着天赐,如果让三爷瞧见高天赐,肯定是触发一顿脾气。“天赐,你从后门离开吧。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们白家与你高家的矛盾,我想你也清楚,就先委屈你了。”说着,就拉着白静怡随张世才一道去前厅。天赐一愣,没有出声,目光一直落在青衣的身上。
“爹,马队长似乎发现了包狗子的踪迹,现在要怎么办?”白少尘去了前厅,就说了这么一句。三爷一愣,正想坐下来好好休息一番的时候,就听着白少尘来了这么一句话。“如果包狗子说了什么胡说,怕是对我们白家又造成什么影响。”
“一个没用的死太监能说什么胡说?”三爷漫不经心的说着,端过下人递来的热茶。
“大哥是担心包狗子说出他在白家遭受的迫害,使得马队长会将无头尸案牵扯到爹的头上来。”白静怡说道,似乎她是许久没有与三爷说话了。三爷一愣,瞧了白静怡一眼,见她一身打扮,闷声问道:“今天出去了?”白静怡一惊,正不知道说什么搪塞过去的时候,张世才突然插了一句:“二小姐闷得慌,我就陪着她出去走了走…世道乱得很,我怕二小姐有危险,就跟着过去了。”白静怡一愣,错愕的看着张世才,就连三爷都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到白少尘身上,说道:“马队长不足为患,任他查去。无头尸案,我们白家就不要插手了,留去警局去办吧。”
白少尘一怔,吃惊道:“警局要真能查个水落石出的话,也不需要这么久啊?可见这事情并不简单,马队长现在恐怕还不知道无头尸就是杜大成吧?”白少尘说这话的时候,张世才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惊诧的望着白少尘,脸色极其难看。“但从包狗子入手调查,这事情一定会被知道…爹与杜大成之间向来结怨得厉害,怕他不得不将爹看做是第一嫌疑人…这样来,爹岂不是又要入狱一次?”白少尘继续说着,可三爷一直是闲得样子,喝着热茶,漫不经心,他吹着茶水,说道:“爹没做过的事情,不怕入狱,量他一个马队长也不敢怎么样?就是顾博云批了准,没有证据,又能如何呢?”
“爹,这不像是你的性情啊?难道,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青衣想想啊。”
“青衣在我白府,谁敢拿她怎么样?谁要是跟她过不去,就是跟我三爷作对。总之,无头尸案的事情,不管会不会水落石出,都不要插手去管。”三爷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很坚决,语气也显得冷硬。白少尘没有再说话,只是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前厅。白静怡见情势不对劲,也不好留下,只得怯怯的回去自己的厢房去了。而此时,前厅独留下张世才与三爷。
“顾青玉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三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
张世才一愣,回过神来,说道:“顾青玉生前被诊出怀了孕,但孩子并不是高应天的,高应天为此恼羞成怒,顾青玉羞愧难忍,就三尺白绫,寻梁自尽了。”
三爷没有出声,抬眼微微看了他一眼,这使得张世才心里有些犯哆嗦,但表情看上去还是坦然的。“高应天怕事情败露出去,坏了高家的名声,就封了高家上下所有人的口。所以,外头传得都是顾青玉害病死的。”
“顾青玉死的那天,高应天像是个疯子似的揪住我的脖子,扯着嗓子说是青玉坏了孽种,还是我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青玉没必要羞愧难忍,更何况,孩子不是我的,倘若她真有了孩子,那也是高应天的。但高应天不是傻子,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可能会不知道,又怎会拿此逼死青玉呢?再说,顾青玉并非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相反,她对高应天用情还是深的,所以,你说,这事情有可能是像你这样说的吗?”三爷面无表情的前后分析了一通,说得张世才脸色由青变绿,像是三爷早就知道实情,而调查也不过是在试探罢了。张世才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自己会走上老虎的原路,他很是不甘,自然是不会就这样的被唬弄过去。
“老爷你说得极是,当时我还很纳闷,想着这其中必是有蹊跷,怕是连高应天自个儿都不知道。”
“你是怎么想的?”
“我怀疑这应该是高家别的什么**害顾青玉的…”
“谁有可能会祸害她呢?”
张世才一愣,看着三爷的眼神,这不明显是在逼他吗?
“这我实在是不敢胡说…”
“你是不敢胡说,还是不想说呢?”
“老爷,高家的生活我并不了解,只是顾青玉的死,肯定是另有蹊跷,或许,高家哪位姨太太想独吞家产,因此嫁祸给了顾青玉罢。”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直想不通这个人会是谁?”
“高应天膝下只有高天德和高天赐两子,这必然家产会是在其中一人身上继承。但按规矩来,应是长子高天德继承高家产业,只是高天德并不深得高应天的喜欢,那么这继承者唯有高天赐…只是高家二姨太疯掉了,根本是不可能祸害顾青玉的。而顾青玉死时前后,高天德被逐出家门,失踪了一段时间,更是不可能潜入高家祸害顾青玉…”张世才怯怯的说着,分析得十分有理。三爷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但他的眼神总是太诡异,张世才瞧着心里有些不安。
而就当白少尘正准备去后院看看高天赐走了没有的时候,只见伺候青衣左右的丫鬟小雅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神色紧张的说道:“不好了,大少爷,天赐少爷把青衣小姐给带走了…”
“什么?”白少尘一惊,脸色突变。
“我拦不住天赐少爷,他抱起青衣小姐就从后门走了。”
“你回去屋子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要是有人过来问起来,就说青衣跟我在一起,若再问,你就说不知道。懂了吗?”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小雅慌慌张张的忙又回了去。白少尘更是惊诧于高天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他忙朝后门奔去。
天赐扛着青衣,硬是将人掳来了一条深巷子里头,是曾经他向她表白心意的时候。
“还记得这里吗?青衣,还记得吗?我们几次都在这里遇到…”天赐放下青衣,激动的说着,可哪里晓得青衣竟然一巴掌挥了过去,生气的说道:“你实在是太无礼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天赐一愣,火辣辣的右脸瞬间让他一腔热血变得低沉起来。他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愤怒的女子,完全不像是他曾经认识的李青衣。“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就算我曾经认识你,想必也是交往不深,否则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也没呢?”青衣仍是生气。
“交往不深?”天赐一愣,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望着她,视线顿时模糊,哆嗦的嘴唇此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青衣僵硬的表情像是一把刀子,捅破了他,而那一巴掌更是撕碎了他的心。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点怜悯,甚至是同情。厌恶的模样,让他看着心里发颤。“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交往得深?对,我们的确认识的日子不长,但我以为我们是心有彼此,都有了对方。而你,只是碍于身份的缘故,不敢接受我,接受这段感情…或许,可能一直以来,我都是会错了意…”
他说着这段话,深深的叹了叹,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青衣,你不记得我了,我不怪你,因为这不是你的错。我会等,一直会等你,直到你想起一切,想起我来。”
“对不起,我想你真的是会错了意。”青衣漠然说着,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天赐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唤道:“或许真是这样没错,但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这无法代表曾经你真实的心意。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候,再来说什么是不是会错意也不迟。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够了——”青衣甩开了他的手,冷眼看着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等够了的时候再说。”天赐微微笑着,恍如刚才的痛都消失了似的。只是这突然温暖的笑意,让青衣有些惊讶,就在两人眼神错乱对视的时候,白少尘气喘吁吁的找了过来。“天赐,你太感情用事了——”
青衣一愣,别过脸去。天赐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见着白少尘,他有些惭愧。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你这样做会让你们之间变得越来越复杂。”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青衣说着,就离开了巷子。
“她或许不识路,我先送她回去,你在上次我们一起喝酒的酒铺子里等我——”说着,白少尘匆匆追了过去。天赐愣在原地,始终是没有说话,悠悠的巷子此时只剩下他一个人。脑海里始终回荡着他扛着青衣离开白府的路上的时候,从青衣脖子上悬挂着的那块玉佩,晃荡在他的眼角下——多么的熟悉的信物,让他相信青衣或许只是忘了他而已,而非是他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