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族长端坐在鎏金缠枝雕花木椅里,神态惬意的问道身旁的妇人。“过继给京城老十三的人选,可有眉目了?”
这排行十三的,正是当今首辅裴仲良裴老爷。
同样派头端坐在椅子里的妇人,穿着一袭宝蓝色的对襟薄褙,头上戴着翡翠绿的玉石头面,一张饱满充满福气的圆脸,看起来五十岁上下,因为保养得体的缘故,看起来才四十多岁模样,嗓音清脆响亮,干脆利落。“已经选了个七七八八了,正等着老爷裁定呢。”
“夫人辛苦了…”裴氏族长淡淡的瞥了这徐娘半老的继室一眼,对她的办事能力颇为满意。
妇人朝着他笑了笑,语调平静。“能够替夫君分忧,是妾身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一说?”
对于这个小了自己整整十来岁的妻子,裴氏族长很是爱护,也颇为敬重。不单单是因为她年纪小了他很多,而是因为她沉着冷静的性子和出众的能力。
见他良久没有吭声,田氏便主动接起了话题,道:“说起来,老十三的闺女也及笄了吧?不知道许了人家没有…”
裴族长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心思几番回转,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夫人的意思是…想要亲上加亲?”
“老爷想必也知道,妾身娘家就那么一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再者,睿儿也是个不错的,那孩子孝顺懂事,又刚新晋了进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一向也是敬重你这个姑父的,咱们家智儿再有两年也要进京赶考…”田氏斟酌着措辞,尽量将娘家侄子的优势说了出来。
尽管这些优势显得苍白无力,与京城那些名门世家的公子相比相差了不只一点儿两点,可田氏避重就轻这么一番演说,倒是让裴族长心里渐渐的认同了她的这个想法。
裴云姗乃是首辅的嫡亲女儿,也是唯一的掌上明珠,那身价自然是尊贵无比。即便是选入宫里当娘娘,位份也不会低。若是妻舅的儿子攀上了这么一门亲事,想必那十三弟定会竭尽全力的去帮扶,到时候子睿这孩子必定能有一番作为。连带的,他也能跟着收益不少。要不是他与裴仲良乃是同宗兄弟,有着血缘关系,他都恨不得让自己的儿子娶了裴云姗这个贵女呢。
“唔…只是不知道老十三是个什么想法…”心里的念头一旦开启,便会无限的放大,最后让人飘飘然。
田氏见他不但没有反对,反而支持自己的决定,心里一喜,继续在一旁添油加醋。“老十三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他那个耿直的性子,必定是不肯攀附权贵的。睿儿你也是了解的,那孩子就是实诚。想必十三见了,也会喜欢的…”
她这点儿倒是说对了,裴仲良的确是个不喜攀权富贵之辈。他能做到如今的位子,那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一步步的爬上去的。而且,他还是个死脑筋,一直将裴家的家训牢牢记在心里,不但严以律己,对子侄辈也同样严格。
他经常说:裴家的后代,不需要靠牺牲儿女的婚姻大事来装点门面。
故而,田氏才有此猜想。
裴族长听夫人这么一说,最后的一点儿犹豫瞬间就消失殆尽,心中的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直响。“他的确是这么个性子…再有段时日,便是老祖宗八十大寿,十三婶儿也会赶回来给她老人家拜寿。到时候,你让睿儿也过来一趟,见机行事…”
田氏脸上不露分毫,心里却雀跃不已。
若是娘家侄子真的娶了大周首辅的女儿,将来肯定前程似锦。对她这个牵线搭桥的姑姑,更会感恩戴德。到时候,她的儿子女儿,他也能帮忙拉一把。想到这些,田氏心里便有着无数美好的愿景,俨然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当做了现实。
裴族长面上肃穆,其实心里跟田氏一样,早就做起了白日梦。
他的野心可不仅仅是裴氏族长一职。裴氏族长的身份虽然不低,但到底不如官场来的得意。他不光想要把持整个裴家的大局,还想让他这一脉更上一层楼,成为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而扬名立万最好的办法,便是走仕途这一条路。
裴仲良那老家伙不屑拉拔这些子侄辈,说什么各凭本事。呸,他才不相信这一套呢。他是自个儿没有儿子,所以才说这样的风凉话。一旦他有了儿子,恐怕就不是这么个情形了。所以这一次,他打算做两手准备。只要任意一条路走得通,他的子孙将来便会有出头之日,享受无上的荣耀。
想到自己的计划,裴族长的眼睛不由得意的眯了起来。
裴府
“侍书,替我送封书信给你主子。”裴瑾深思熟虑之后,便休书一封,亲自递到了侍书的手里。
侍书惊愕的半晌合不拢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姐…你主动找我们少主…是天要下红雨了么…”
裴瑾轻笑一声,用手指戳了戳这丫头的脑门儿。“胡说八道什么呢…不是他说,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的么?你家小姐我,怎么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你说是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虽身为女子,可这样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她为何不能好好利用这个资源?大不了,以后还他一个人情罢了。
裴瑾倒是想的开。
侍书回过神来,神情变得喜悦无比,好像比得了一白两银子还要高兴。“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主子啊,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侍书激动地握着手里的书信,蹦蹦跳跳的出了门,朝着固定的某个方位而去。
“小姐能这么想就对了。主子最是清闲了,能有点儿事情做做,指不定有多开心呢。”侍画见了这一幕,脸上也映着浅浅的笑意。
裴瑾怔了怔,抬眸问道:“你家主子很闲么?”
名门世家的公子,极少有真正的闲人。尤其是像镇北侯府这样的门第,子弟大都会进军营锻炼,再不济也会在朝廷捐个官,岂会如她所说的这般悠闲?
侍画知道裴瑾不大相信,也没有丝毫隐瞒,慢慢的将镇北侯府的情况一一说明,也算是替主子事先铺路了。“小姐有所不知…少爷在府里的地位,甚是…尴尬。先侯爷是少爷的父亲不错,可惜英年早逝,少爷是先侯爷的遗月复子…侯府的爵位需要人来继承,老太君便向朝廷奏明,说是少爷还年幼,无法担起重任,便将爵位传给了二老爷。”
“二老爷乃是庶出,并非老太君所出,却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加上还救过先帝爷一命,先帝爷便特意恩准他以庶子的身份接下了爵位。不过,考虑到嫡庶有别,先帝爷也明说了,等二老爷年迈之后,再将爵位传回大房…”侍画咬了咬唇,没有接着说下去。
裴瑾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没想到卢家竟然还有这般曲折的故事,心里不由得替卢少棠感到悲哀。
二房好不容易接下了爵位,岂会心甘情愿的再拱手让人?怕是卢府的内部斗争比起裴府来还要严重吧。卢少棠整日看起来笑得没心没肺,可那笑容却丝毫不能打动人,放佛带了一层假面具似的。
他的玩世不恭,游手好闲也是装出来的吧?莫非,是为了躲避麻烦?那些人对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恐怕不会手软。
裴瑾心里有些闷闷的。
他们果然是同病相怜之人!
侍画见她许久不吭声,便知道她将自己的这番话听进去了。主子啊主子,属下能帮您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小姐能看在您这可怜身世的份儿上,能对您产生那么一丢丢的同情,继而发展出一些别的感情来吧。
侍书很快就回来了,也带来了一些些的疑问。“小姐…您找少主帮什么忙?”
这世上还有她家小姐搞不定的事情吗?在她的认知里,这还是小姐头一次主动找人帮忙呢。
“别把我想的跟神仙似的,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要吃饭睡觉的好不好?”裴瑾瞧了她那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她在这两个丫头的心里,已经神话了么?她这是该感到高兴呢,还是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硕王府
“卢少总算是舍得回来了?”赵永岑慵懒的斜靠在竹榻上,一双冷峻的眸子里闪烁着不明的火花,意味深长的感慨道。
这一幕若是叫裴瑾见到,肯定又要想歪了。
卢少棠踏进门槛的时候,脸上依旧浅笑不改,一派风流潇洒。“本公子也想早些回来啊,这不是为了你的事情来回奔波才耽搁了嘛…”
他说的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脸红。
赵永岑撇了撇嘴,道:“那本王是不是还要向你道声谢了?”
“道谢就不用了…只是,以后能不能别再让我去做媒人了?堂堂侯府公子爷,替你上门去提亲,丢脸死了!”卢少棠一脸嫌弃的别开头去,神情傲然。
说起这件亲事,赵永岑忍不住微微脸红,轻咳一声,道:“唔…以后不会了…那裴家,是如何回复的?”
卢少棠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猛灌了两杯,这才答道:“那老太婆倒是好算计,想要一脚踩两船。不过…裴家老爷子似乎并不赞成,只说还要将三小姐留两年。”
赵永岑起初心里有些忐忑,可当听到裴老太爷居然拒绝了他的提议的时候,怒火便不知不觉的油然而生。“本王肯以正妃之礼聘娶他的孙女,那是他裴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摆棋谱来了?!”
“可不是么…不知好歹!”卢少棠跟着附和。
老太爷啊,原谅孙婿不帮您说话。为了您孙女的将来着想,您还是先忍忍吧。大不了日后我成了您的孙女婿,再多孝敬您一些。
卢少棠月复诽着,脸上却并不显山露水。
“岂有此理!”赵永岑一惯冷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为了裴瑾那丫头竟然动了怒。
桌子上的茶杯应声而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卢少棠眼底流过一丝狡猾之色,假装受了惊吓般的跳了起来,嚷嚷道:“喂喂喂…发脾气之前先知会我一声行不?”
赵永岑努力的平复着心境,可只要一想到裴家的不识好歹,他就心里就忍不住翻江倒海,极不是滋味。
“少棠…”正待说些什么,忽然清风快步朝这边走来,脸上隐隐带着焦急。
“殿下,大事不妙。”清风三步并作两步的跨进门槛,见到卢少棠也在,朝着他微微颔首,这才走到赵永岑的身旁,低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永岑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站起身来,脸色更加凛然。“事不宜迟,速速召集羽卫,听候差遣。”
“太子殿下已经调集了御林军守住了城门,殿下是否要去东城门坐镇?”清风请示道。
赵永岑摇了摇头,道:“那里有太子爷就够了。反倒是宫里的防守薄弱,父皇又重病在床,怕是无人照应。清风,你让羽卫镇守皇城四周,有擅自靠近者,格杀勿论!”
果然是杀伐果断的硕王,气势就是不一样。
清风心里暗暗地佩服主子的果决,拱手应道:“是,属下遵命。”
等到清风一踏出门槛,卢少棠便打了个呵欠,佯装困了,起身告辞,道:“既然没我什么事儿,那我就先撤了…许久不着家,我娘肯定又要唠叨了…”
提到卢少棠的母亲,硕王也隐隐觉得头疼,便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日后得了空,本王再去侯府探望。”
“如此,那我就告退了…”卢少棠嬉皮笑脸的作了个揖,转身潇洒的离去。
镇北侯府
“你这个不孝子,你还知道回来!”身材愈发富态的卢母双手插着腰,根本不理会儿子的甜言蜜语,板着的脸不见丝毫的松懈。
卢少棠模了模鼻头,暗暗叫苦。“娘…儿子这不是回来了么…说好的两个月,我只用了半个月,算是提前回来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你当初答应过老娘什么?我的媳妇呢!”卢母乃是弘农杨氏将门之女,打小就习武强身,故而到了这般年纪,也是中气十足。
卢少棠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委屈的扁了扁嘴。“娘…儿子也尽力啦…谁叫硕王殿下也来横插一脚,跟您抢儿媳妇。您也知道,他是儿子要侍奉的人,我怎么好意思跟他争?”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卢母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硕王又如何?王爷就了不起,王爷就可以夺人所爱吗?”
“是是是,是儿子没用…母亲大人您消消气儿…可别气坏了身子…”卢少棠跪了片刻,觉得够了,便径直站起身来,扶着卢母在玫瑰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又对一旁乐不可支,极力忍着笑的丫鬟吩咐道:“芸香,还不快给夫人奉茶?”
叫芸香的丫头哎了一声,转身就进了一旁的偏屋。不一会儿,便端着一杯冷热刚好合适的茶盏走了回来。“夫人,您就别跟少爷置气了…”
卢母狠狠地斜了这不争气的儿子一眼,道:“想必是你太没用,姑娘家看不上你吧?”
她自个儿生的儿子还能不了解么?外表看起来是风流不羁,长得也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就是太不着边际了一些。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实力,整日装得游手好闲的,自然没有正经人家的姑娘看得上他了。
想到这里,卢母又是一阵自责。若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用,他也不至于要委屈到这等地步!
卢少棠擅于察言观色,看到卢母脸色黯淡下来,便知道她又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忙上前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也不尽然!儿子看中的姑娘,能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么?她心里是愿意的,不过身不由己,自己做不了主罢了!”
卢母掀了掀眼皮子,认真的问道:“真的?”
“这还能有假吗?儿子可是连定情信物都给了。”卢少棠得意的勾着嘴角,笑得肆意。
卢母有些不信,嘟着嘴道:“你惯会哄我开心,我才不信呢!”
卢少棠笑容不减,挨着卢母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将身上那空空的荷包解下来,递到母亲的手里,道:“喏…儿子已经将珠子送人了…”
捏了捏空空如也的荷包,卢母这才信了他的话,却也难掩惊讶,问道:“你真的将它送人了?那姑娘是如何反应?”
说起这事儿,卢少棠不禁汗颜。
那丫头整日将那珠子拿在手里掂量着,却仅仅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小玩意儿,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
不过,这也是他值得欣慰的地方。
毕竟,她看上的不是那东西的价值,而是他的心意。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痴痴地笑了。“她尚不知道那珠子的用处…只觉得好玩,随身携带着…”
卢母怔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如此说来,那姑娘也算是特别。”
“儿子看上的,自然是特别的。”卢少棠颇为得意的昂着下巴。
为了儿子将来的幸福,卢母不得不多问一句。“你可想好了,认定她了,不后悔?”
以儿子的身份,势必能娶一个身份更为显赫的女子。
卢少棠回答的无比认真,道:“非她不娶。”
等到卢母放人,卢少棠回到自己的地盘儿上已经是酉时过了。“王麟,最近南边儿有没有消息过来?”
刚离开蒲州没几天,他就想那丫头了呢,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要知道,要能将她娶进门,还任重而道远啊!
王麟嘴角微抽,诚恳的答道:“尚未有任何消息。”
“唉…这便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怎么我觉得放佛已经过了好几年呢…”卢少棠将双腿搁在书桌上,身子窝在身后的榻上,嘴里念念有词。
王麟额上的黑线一排排飞过,暗暗月复诽:主子您什么时候学会念这些酸不溜秋的诗句了?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的失魂落魄,简直有辱幽冥门门主——冥王的称号啊。
扑啦啦一阵鸽子滑过的声响。
一只通体灰色的胖鸽子摇摇晃晃的在窗前徘徊了一阵,抖了抖身上的羽毛,轻车熟路的都在窗棱上停下来。
王麟听见窗子处的响动,忙上前去将鸽子捉住,将它脚上缠着的字条取了下来。“主子,南边儿来的消息。”
卢少棠闻讯,腾地一下子从榻上坐起身来。“快些拿来。”
王麟脚下一个呛啷,差点儿没摔个四脚朝天。
主子,您能矜持一些么?!
卢少棠迫不及待的将手里的字条展开,细细的研读了起来。当看到那娟秀却不失苍劲的有力字体时,他脸上的线条也渐渐地变得柔和。
这还是那丫头头一次主动给他写信呢。虽然只有寥寥数字,可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舍不得放下。
“是不是南边儿出了什么问题?”王麟小心翼翼的问道。
卢少棠摇了摇头,忽然开口吩咐道:“去备一份礼,本公子明日要去一趟裴府。”
“哪个裴府?”王麟呐呐的问道。
卢少棠赏了他一个白眼,道:“除了首辅裴仲良,京城还有第二个姓裴的么?”
王麟哦了一声,总算是回过神来。“是,属下这就去办。”
“别忘了,将我书房的那副高岭的字画带上。”卢少棠沉吟了片刻,然后补充道。
裴仲良那个老头儿高风亮节,不似一般人那般喜欢银钱。那么他只有投其所好,弄些高雅的东西送去了。
京城,裴府
“老爷,再有半个月,便是裴家老祖宗的寿辰了…”庄氏向来将府里的事情打理的顺顺当当,只有某些事情才会跟裴首辅汇报。
裴仲良换下官袍,披了件暗紫色的袍子,才开口道:“老祖宗八十寿辰不是件小事,为夫走不开,还得劳烦夫人走一趟。顺便,去瞧瞧那些人选出来的人选,也好有个考量。”
“夫君这般信得过妾身的眼光?”庄氏笑得温和,眉眼处皆是满足。
裴仲良难得不绷着一张脸,说道:“自然是信得过的。”
庄氏帮着他理了理衣领上的褶子,才继续说道:“如此也好…先看看,心里也好有个数。”
过继一事可不是儿戏,她必须慎重。
“裴家那些小辈,咱们大都没见过。不过,我事先已经派人去蒲州打探消息去了。他们想要糊弄我,随便塞一个进来也是不可能的。”裴仲良能做到首辅这个位子,自然是个心思通透的。
庄氏笑了,道:“还是老爷精明,棋高一着!”
“他们耍的什么心眼儿,你我心知肚明。碍于族人的面子,不想跟他们计较罢了。这一次,若是真的能挑上一个好的,也算是跟我们有缘。若是一些酒囊饭袋不忠不孝的,我裴仲良就算没有儿子送终,也不会接受!”
“老爷说的极是…这人选啊,最主要的还是要看人品。”庄氏附和着。
裴仲良赞同的点头,在一旁的长榻上坐了下来,拉过庄氏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裴仲良无愧于天地,老天爷必定会怜悯一二,给咱们一个孝顺的儿子的!”
庄氏眼眶微微泛红,轻声应了。
三日之后,庄氏便带着爱女裴云姗,踏上了去蒲州的行程。距离裴家老祖宗的寿辰还有半个月,她此时离家也不算早。毕竟,从京城到蒲州,紧赶慢赶也得十来日。
“母亲…蒲州是个什么模样?”裴云姗亦是头一次离开京城,显得兴趣盎然,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朝外打探着。
庄氏有生之年都未去过蒲州,也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模样。“据说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你爹爹时常提起,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过去看看…”
“爹爹说好,那便是真的好。”裴云姗连连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可是一想到老爹一个人在府里,她又有些于心不忍。“我们这一去至少也得一个月,爹爹一个人在府里,好可怜呐…”
庄氏瞪了女儿一眼,道:“你这张嘴啊,还真是…”
“难道母亲就不心疼爹爹么?”裴云姗巧笑倩兮,似乎看透了母亲的心思。
庄氏老脸微微泛红,觉得这丫头是愈发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你这丫头…浑说些什么,也不怕人笑话了去…”
裴云姗一路咯咯的笑着,心情无比舒畅。
就这样过了十日,马车终于来到了蒲州城下。
“这里便是蒲州啊?果然与京城大不相同呢…”裴云姗小心的掀起车帘子的一角,望着那巍峨的城墙叹道。
庄氏也是头一次来蒲州,连方向都分不清楚,只得问一个从蒲州跟随裴老爷进京的老奴,道:“此去裴府,还要多久?”
那老奴坐在马车的前头,正是负责赶车的车把式。“夫人,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还要一个时辰呀?”裴云姗脸上的兴奋之色顿时渐渐歇了下来,浑身酸痛的身子已经忍耐不住想要休息了。
庄氏怜惜的将女儿揽入怀里。
尽管她也是精疲力尽,可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安抚女儿道:“这么多天都挺过来了,也不差这么一个时辰,等到了你伯父家再休息也不迟。”
是的,她们要去的,不是裴家祖宅,而是裴仲良嫡亲的兄长——裴仲宣的那个裴府。
瑾芜院
“小姐,好消息呀…”
“什么好消息?”裴瑾将手里的书放下,不解的问道。
这裴府,还能有啥好事?整日斗得乌烟瘴气,搅得她连觉都睡不好了。
侍书笑意盈盈的答道:“京城的那位裴夫人来了,这算不算是好事呢?”
因为没有儿子,故而庄氏被称为裴夫人,而不是裴老夫人。算起来,她跟府里的这位裴老夫人是妯娌,是一辈儿人。可是这称呼上,却是差了一大截。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别扭。
裴瑾对这位首辅夫人,也是十分的好奇。前些日子,还向这两姐妹打听来着。如今真人到了府上,她的确是有些惊喜的。“你说是京城的那位叔祖母?”
“不止呢…裴小姐也来了…”侍书挤眉弄眼的答道。
裴瑾嘴角微微抽动。
据说,这位裴小姐刚二八芳华,才比她大了一岁。可是按照辈分,她还得称呼对方小姑姑。
“小姐…老夫人派人来请,说是京城的老夫人来了。”不等裴瑾有所回应,就见一个小丫头快步走上前来,朝着她福了福身。
裴瑾起身,理了理微微有些褶皱的衣袖,道:“知道了…侍画,替我把头发梳理一下…”
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裴瑾不喜欢将头发披在肩上,便随意在头上挽了个发髻。可如今要出去见人,自然得重新梳理一番了。
侍画有着一双巧手,不一会儿便替裴瑾梳了个芙蓉髻。顺便,还替她戴上了一根带流苏的珍珠发簪。
福善堂那边,早已热闹了起来。
“婶婶过来,怎的也不派人送个信儿?这人都到了家门口了,我们才不知道,真是失礼…”
“几年不见,婶婶还是这般的年轻…”
“这位便是幺妹云姗吧?长得真标致…”
裴瑾刚踏进门槛,便听见屋子里传来阵阵笑声,脚步稍稍一顿。整理还情绪之后,这才迈着莲步朝着里头走去。
“三小姐来了…”如意低声在老夫人耳边禀报,这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裴瑾一向喜欢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极少与府里的人打交道。故而,她就像个隐形人,好不惹人瞩目。若不是前些日子,硕王殿下派人上门提亲,恐怕大家伙儿还不记得裴府还有个三小姐呢。
“瑾儿给祖母请安,给二伯母、母亲请安。”裴瑾仪态得体的走上前去,行云流水的依次给府里的长辈请了安,然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坐着的两位陌生面孔,朝着她们福了福身,浅笑盈盈。“瑾儿见过叔祖母、小姑姑。”
几乎是第一眼,庄氏便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端庄娴静的丫头。“这位是…”
二夫人彭氏没想到这位婶婶居然会对裴瑾另眼相待,忙介绍道:“这是三房的嫡长女,在府里的姐妹中也是排行第三的,闺名叫裴瑾。”
三房?那不是大伯的庶子么?庄氏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