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的夜晚,在水曜星能看到m02卫星上那片庞大的建筑群,绵延数百公里,纵横交错,犹如一株枝繁叶茂的巨树。
多年以来,怀有思古幽情的文化老中青们把这片建筑浪漫的称之为月桂树,写了无数漂亮的文章和诗歌吟咏它,而月桂树这个名字本就来自人类母星时代的某个美丽传说。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它在官方正式文件中的名称是:星空联邦第六监狱。
这座有三百多年历史的监狱里常年关押着超过四万名重刑犯。有制造数百人死伤的恐怖分子、变态连环杀手、挪用救济金的贪污犯、臭名昭著的毒枭、心狠手辣的黑帮老大,盗窃、抢劫、杀人、、走私……几乎人类能犯下的所有罪恶,在这里都有类似的标本。
事实上,在某些人口中,它的称呼是:罪恶岭。
不管叫月桂树,还是罪恶岭,它都真实的存在,巨大而厚重的全密封建筑经过数百年宇宙射线的侵蚀,与周围暗灰色的岩层融为一体,变成m02的一部分。
…………
星空历1999年4月,水曜星时间下午2点,罪恶岭第十一监区。
一扇标有11-03的沉重的大门缓缓滑开,一辆悬浮巡逻车无声的飞驰而入。
由于建筑大半深入地下,内部空间远比从外面看上去要高大宽阔的多,大约五十个标准足球场大小,两百多米高。
污浊的人造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味道,宽阔的空间内无数废弃的机器连绵如山,大型工程车、电磁汽车、巨型挖需机、工程机甲、小型飞船等等,应有尽有。
巡逻车在一台工程机甲旁停下,扬声器里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9527、9527。”
“到!”
随着声音,机甲驾驶舱里钻出一个人,毫不犹豫的从二十米的高处跳了下来。
微重力环境让他的这个动作犹如慢镜头,轻盈而舒展,临近地面时,脚上的感应磁力靴闪过一道幽兰的光芒,咔哒一声,牢牢的吸附在金属地板上。
他大约二十多岁,脖子上银白色的颈圈和灰色的短袖制服表明了囚犯的身份。他身上沾满了油污,肌肉线条分明的两条胳膊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
“报告诺斯警官,9527正在拆解第29002号工程机甲,预计需要16工时。”
编号9527的年轻囚徒身体站的犹如一根标枪般笔直,两条浓眉微微皱起,使得脸部线条如雕刻般清晰硬朗。
一个四十多岁的高大狱警从车上钻出来,大步走到近前,突然抬起手里的警棍,狠狠顶在年轻囚徒的胃部。
“小王八蛋,还敢在老子面前耍帅!”
年轻的囚徒闷哼一声,双手捂住心口,剧烈的咳嗽起来。随着身体的抖动,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飞了起来,一颗颗漂浮在空中。
诺斯厌恶挥手驱散那些汗滴,回身从车里揪出来一个人。
这是个大概十**岁的干瘦少年,灰色的囚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颈圈上标着:11028。
少年脸上还带着分不清状况的惊惧,四下打量这个陌生的空间,显然还没弄清楚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
诺斯像是拎小鸡一样,把11028提溜起来,抬手一拳打在他的嘴角上。
“看什么看?给我老实点!”
11028捂着脸,叫道:“操,干嘛打人,你……”
呼叫声招来更猛烈的击打,合成纤维警棍雨点般落下来,如果不是微重力环境,这个像根豆芽菜般纤细的家伙肯定会被揍成一团烂肉。
“给老子记住,这里你谁都操不了,只能被操!”诺斯意犹未尽冲死狗般11028腰部狠狠踢了一脚。又对9528道:“给我好好看着这小子,让他尽快上手干活。”
“明白!”9527一动不动,大声回答这,似乎没看到在地上哀嚎翻滚的11028。这里是罪恶岭,每个菜鸟都是这样开始牢狱生涯的。
“都他妈老实点!”那狱警哼了一声,钻进巡逻车,从车窗里探出头补充道:“别给老子惹麻烦,别让他挂了,否则的话有你好看!!”
等巡逻车消失在视野中,9527才放松紧绷的身体。他觉得有点奇怪,新来的犯人通常都会在每天早晨安排,像这样专人送来的情况并不常见,况且还是诺斯警官特意关照要罩着的。不能让这小子挂了的意思是自己得罩着他,菜鸟不懂规矩,多少总会惹点麻烦,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
9527摇摇头,看了看还在哼哼唧唧的11028,说道:“起来干活。”
11028停止申吟,抬头瞪了9527一眼,呲牙咧嘴的骂道:“王八蛋条子管老子也就算了,你个臭犯人有什么资格管我?”
9527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重复道:“起来干活!”
11028不屑的吐了口浓痰,看着那片粘稠恶习的玩意远远飘走,爬起来冲9527伸出一根中指:“切,去你妈个x的,老子吓大的?”
他的话刚说完,眼前一黑,脖子已经被一只粗糙的手掌牢牢抓住,耳边响起9527低沉的声音:“再敢骂一个字,你就死定了!”
冰凉的手指犹如铁钳,死死的挤压着气管和喉管。11028面部充血,双眼慢慢凸起,像只即将被砍断脖子的火鸡。
比这更让11028胆寒的是9527那一闪而过的眼神,阴冷狠戾如同联邦地理频道纪录片中那些捕食的外星怪兽。他毫不怀疑,如果再敢骂一句娘,这家伙肯定会拧断自己的脖子!
也许是感受到11028的恐惧,9527慢慢松开手,转身向二十米高处的工程机甲驾驶舱爬去。
11028捂着脖子咳嗽着:“咳咳……开……开个玩笑,别当真……”
9527身体顿了顿,回头道:“上来干活!”
难道除了干活他脑子就没别的什么玩意吗?11028看着9527向上攀援的背影,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脖子,无声的骂道:操!
机甲驾驶舱很高,但在微重力环境下,爬上去并不费力。舱内空间很宽阔,容纳四五个人绰绰有余,宽大的中控台已经被拆下三分之一。
11028打量了几眼驾驶舱,向正在整理工具的9527伸出右手:“我叫丁峰,朋友都叫我丁丁,哥们怎么称呼?”
9527对丁丁示好的手视若无睹,从工具箱中舀出一只微型机械臂,说道:“仔细看着。首先拆解控制系统……”
丁丁顺势抬手擦拭脸上的血迹,小声嘟囔道:“他妈的,王八蛋下手真狠,对了哥们,你刚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挨过揍啊?”
9527还是不说话,目光专注的从控制台上取下微型中控光脑,放在一边。
丁丁瞟了一眼,顺口道:“mxi908?还真是老古董呢。”
“咦,你认识这个?”9527有些惊讶,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丁丁。他手里的这台光脑的确是古董级别的玩意,很少有人能一眼就认出来。
丁丁得意的扬起下巴:“兄弟是专门玩这个的,mxi908,第三代工程机甲专用光脑,星河iii芯片,ops操作平台,五十年前军用机甲的标配。”
“噢,懂的真不少。”9527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犯什么事进来的?”
丁丁眼睛突然一亮,凑近了一些,满不在乎的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攻破科曼银行的防护系统弄了点小钱。”
科曼银行是星空联邦三大银行之一,拥有号称全人类社会最牢固的网络防护系统。能攻破这个系统的人,已经不能用黑客这么简单的称呼来定义了。
“弄了多少?”
9527似乎对攻破科曼银行防护系统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问了一个非常俗气的问题。事实上无论是谁,听到攻破科曼银行的防护系统,肯定都会问这样一句话。
“十五万三千九百零六星币。”
丁丁慢慢道,炫耀般的加重语气,把每个数字都说的非常清楚。同时紧紧盯着9527岩石般沉静的面孔,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9527嘴角微微翘起来,摇摇头不再说话,舀起机械臂开始工作。六年前他还在混迹街头的时候,这种满嘴跑飞船的小混混见的多了,丁丁跟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假如有人冒着被终身监禁的风险,攻破科曼银行的防卫系统,仅仅为了十几万联邦币。要么是这样信口开河吹牛逼,要么就是脑子进水了,当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尤其是这笔钱居然有零有整,听上去就像个拙劣的冷笑话。
“十五万三千九百零六星币,很可笑吗?”
9527质疑般的沉默让丁丁有点恼火,激动的自辩道:“我妈生了重病,医生说必须使用基因修复液才能康复……基因修复液啊,十二万联邦币一剂!知道是谁生产的吗?还是他妈的科曼财团,正是这些贪婪的家伙的技术垄断,我妈才……”
说到这里,他垂下头,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家里所有的积蓄连半剂都买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死掉。”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像个偷吃糖果的孩子:“带手术费一起,共十五万三千七百零六块,一毛钱没多舀他们的,臊死狗日的,什么攻不破的防火墙,狗屁!”
9527手上的动作放缓,眼中泛起一丝暖意,脑海里出现一张慈爱面庞,远在水曜星东原市的母亲,她身体还好么……
“你是怎么进来的?给哥们说说。”丁丁饶有兴致的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怎么在这里活下去,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9527眼中的暖意瞬间被一种漠然代蘀,冷冷的回应道。
“不过4年监禁而已,用不着死啊活啊的这么严重吧?”
“这里是罪恶岭,没有罪轻罪重的分别。这里没有同情,人权保护法案就是狗屁,你好自为之吧。”
9527闭上嘴不再说话,专注于手里的工作。他的手法极为娴熟,飞快的切换各种工具,各种零件源源不断的被抛进收集箱中。复杂无比的机甲控制系统在他手里就像一块只需剥去包装的巧克力,仅仅几分钟便剩下一具空壳。
丁丁看的瞠目结舌,忍不住吐出一个字:“操!”
拆解完毕后,9527把拆下的零件分类录入记录仪。对丁丁道:“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看好这些盒子,千万不要乱动,尤其不要闯进其他人的工作区域!”说完,从驾驶舱另一侧滑下去,爬进一台工程车里。
丁丁看着9527消失的背影,使劲挠了挠头,拧着眉头小声嘟囔:“难道不是他?”
枯坐了一会,丁丁觉得非常无聊,但他不敢随便跑出去,就算9527那个又臭又硬的家伙不对自己怎样,万一碰到训练的狱警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只能在驾驶舱里东看看西瞧瞧。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舱壁一角,在薄薄的浮尘之上,是一副用极细线条勾勒的图形,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这一条机械臂的结构图,简洁精确,结构合理,无论球状关节还是传动杆、传感器设计的恰到好处,充满严谨的工业设计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