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东脸色简直精彩绝伦,只一瞬间不知道换了多少口气,从云端到地狱的距离,不断拉缩。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
“……就来了?”
那下人没什么眼色,只顾着自己兴奋,回道,“三夫人接着伯爷呢,身后可是跟着长长的一窜喜礼,好不壮观。”
刘振东此刻的心情,就跟玩极品飞车,路过一个四十五度的拐弯,车速一升一降。玩命的刺激还没个停歇,可不要人命吗。
被刘雨歆那贱丫头给气的心肝抽痛,一听文昌伯来了,脸上还没来得及挂上笑容,那头就说三夫人千氏已经迎上去了。
何故让一个妇道人家到文昌伯面前上台面,这不明摆着是在打他的嘴脸吗?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抽搐着,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还不快迎上去。”
也压根没顾得上站在高堂处的老太君了,急急的往大堂外走去。
那下人高高兴兴的给老太君行了礼,这才跟上。
老太君老眼看着刘振东出去时僵直的背影好一会,这才闭上双眼,掩饰苍老眼眸中的失望!
果真是个眼浅的,还不如千氏懂人事。
站在她下手边的张嬷嬷,看向挽着二夫人要离去的刘雨歆,露出浅浅的笑意,稍纵即逝。
走到门边,看经过身边急急忙忙往外走的刘振东,二夫人停下脚步,忧虑的看向歆儿,“伯爷既上府来了,歆儿,娘去跟伯爷将事情说明白。伯爷也是官宦之家,若是听明事情的原委,这并非我们本意,定然不会强加难为我们的!”
刘雨歆嗤笑,“娘,你太天真了。那文昌伯既然能答应刘振东这事,他能没将镇国公府中的形势查清楚吗?”
两人完全无视大堂中的老太君,直接出了大堂,回了西院。
刘雨歆冷笑接着道,“利字当头,越是官宦之家,更是草菅人命!”
二夫人自然懂这道理,有哪个权贵官宦的府上,做事不是以利为先的?在阴暗里的手段,更是残酷不仁。
刘雨歆见不得二夫人忧心,搂着她的手臂一改之前的刁蛮冷冽气场,甜甜道,“娘,今天既然将事情都说开了,那行个借口将这家给分了吧。要是每天都这么多糟心事,想想都郁闷。”
二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有些生气却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你啊,刚刚可把娘给吓坏了,你若真嫁给了文昌伯的七儿子,是要让娘今后都活在愧疚中吗?”
刘雨歆呵呵傻乐,“我那不是为了分家才这么说的嘛,这叫权宜之计。娘,你放心,我不会随便将自己给嫁出去的。以后,谁若是想要娶本小姐,直接将他招赘上门……”
“又说胡话,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知羞。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怎能招人入赘上门?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二夫人给她气乐了,也暂时忘了刚刚的不快。
“怎么不能,我就招人入赘了,谁爱笑谁笑去。能把我怎么滴?”刘雨歆满不在乎,再说了,她现在这副身体才十三岁,嫁人?
早得很呢!
刘振东笑得春风满面的将文熊烨给领到了大堂中,老太君稳坐在高位上,慈祥的面容目光凌厉,撑着手中的蛇杖,坐得端正,俨然一副主母姿态。
文熊烨说到底是个粗人,学不来文官那一套文邹彬彬的,挎着大步,就跟上战场打战似的,虎目瞪得滚圆,直奔主题。
“老太君,今日来访就是为了小儿的婚事,你怎么看吧。”
一挥手,身后抬着箱子的下人鱼贯进来,砰砰砰接二连三的箱子放在大堂上,放了整整两排,从张嬷嬷脚前五步远,直将十来米的大堂放满了,最后两个箱子放不下就靠着门边叠起放着。
文怀秀在一旁囔囔的瞎指挥,完了后本想往他爹身后站的,奈何他爹的气场太过强大,他怕吃不消。于是,挪了挪脚步,凑到了一旁三夫人就近处。
冯马一早便去备上热茶了,这刻恭敬的站在刘振东身后,等候吩咐。
是他先失礼伯爷,就算伯爷没将他看在眼里,进来的一路上,皆没给他好脸色,刘振东也只能硬撑着笑容,大度敬畏的候在老太君左侧。
老太君笑得和蔼,扶着手中的蛇杖起身。站在后侧的张嬷嬷转身搀扶过她的手肘。
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老太君道,“是老身怠慢了,府中热茶许是比不得贵府上的。然,伯爷且先坐下润润喉,万事皆好说。”
文熊烨就算对刘振东不满,也不敢拿老太君出气,怎么说他都是后辈。
也就算客客气气的走到一旁坐下,端着桌上的热茶急急的喝了一口。
老太君满意转身,无力的看了眼刘振东这大孙子,心中拨凉。搀着张嬷嬷回到高位上,苍老的双手握着蛇杖,说道,“令公子与歆儿的喜事……”
文熊烨皱着虎眉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道,“老太君,恕我无理。今日我就是来下聘的,您只要给句话,哪个日子能给我家七儿将这喜事给办了,就成。当然,这日子是越快越好。”
其他的废话,都别说。
老太君也不恼,笑得和蔼慈祥,双目有神的注视着文熊烨,“既如此,老身前些日子劳烦了然大师算了一卦,二十七是个喜结良缘的好日子。伯爷以为如何?”
文熊烨拍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直接站起来,道,“那就这么定了,这些聘礼你收着。二十七我便让我七儿上门来抬人。”
刘振东道,“能和伯爷成为亲家,是歆儿来世修来的福气。下面的事我定当会办得风风光光的,不让歆儿受丁点的委屈。”
老太君看了眼刘振东,到底是袒护着他的,于是握着蛇杖又起身了,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大半遮住文昌伯放到刘振东身上的灼热目光,道,“伯爷厚爱了,这些聘礼歆儿那丫头瞧着定然是欣喜的。”
文熊烨微皱眉头,满是胡子的下巴往前一翘,就跟十恶不赦的凶悍野人,吓人得很。
转身朝离他有三米远,靠在三夫人坐着的椅子前侧两米的文怀秀道,“聘礼下单拿来。”
文怀秀昨日到郊外鬼混,现在一张脸还透着七分纵欲过度的神色,被他这么一喝冷不丁的一个激灵,收敛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转身就踱步到大门外,低吼道,“快将聘礼下单给我拿来。”
一个腰间绑着红绸缎,长得虎头虎脑的下人小跑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份红色礼单,交到了大公子手中。
文怀秀瞪了他一眼,若不是身后有他爹看着,准一脚扫过去了。
快步走到文熊烨身前,将手中的礼单递了上去,“爹,这是聘礼礼单,您过目。”
文熊烨接过礼单大步流星的朝老太君走去,“这是聘礼礼单,您老过目,要是数目不对,也可提前做调整。”
老太君没接,张嬷嬷目不斜视,压根就没当文熊烨是道光。右侧站着的刘振东目光一沉接过礼单,理所当然的打开,从最上行的珠宝首饰看起……
老太君道,“这些都是小事,何须伯爷亲自过问。倒是让老身惶恐了。”
文熊烨最讨厌她们这些说辞,眉目间全是不耐,也不去看刘振东的嘴脸,侧身环顾了整个大堂一眼。
除了他们几人外,就只三夫人安静如兰莲般站在左手边的倒数第二个座位上,看到他看过去的目光,浅若一笑。
文熊烨心中暗自点头,还是这三夫人规矩些,知进退,是个知书达理,端庄的女人。
收回赞赏的目光,如老虎长啸的洪亮声音道,“怎么没见我儿媳妇?”
于婆子站在三夫人身后侧,将文熊烨的神色尽收眼底,也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看来,夫人之前的功夫也算没有白费。
至少文昌伯现下注意到了夫人,好的印象总归没有坏处。
不仅刘振东惊讶他会突然这么来一句,就连老太君也甚为讶异,照理说,男女双方未成亲前,是不能相见的。更何况也没有哪个公公要求要见未来儿媳妇的道理。
“这……”刘振东将欣喜贪婪的目光不舍的从礼单上移开,收敛神色,“这,伯爷,歆儿这丫头在西院中候着,只是,小丫头向来害羞,甚少出大门,伯爷……”
“她都要跟我儿成亲了,我这当爹的总该知道她是长得圆还是扁,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让她出来见我。”
刘振东脸色挂不住,“这,伯爷,这似乎不太符规矩……”
“规矩?我说的就是规矩。老太君,礼单你收了,人,我也得看。”
文熊烨粗着嗓子低吼,文怀秀站在他身后,特意往后挪了挪脚步。
这时候还是躲远些方能自保。
老太君一大早上起来应付完了刘雨歆,精神都耗费了,如今镇国公府远没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外向。
知情人士,就连他们外表什么情况也知之甚详。
也罢。
就让他合意吧。
“振东。”
刘振东抓着礼单,侧身朝老太君拱了拱身子,“是,老太君。”
“去请歆儿这丫头,未来公公见见无妨。”
刘振东犹豫了下,才道,“孙儿这就去请。”
文熊烨这才满意的抹了把满是胡渣的下巴,转身往一旁的凳子上坐去。端起刚刚喝过的热茶,又仰头灌了一口,咕咚一声吞下,砸吧砸吧大嘴,“不错,这茶有我府上的香……哈哈……”
三夫人始终挂着浅笑,心中冷笑,她该要的得到了,那接下来的事由谁去做,又有何妨?
有些看似好吃的枣,却难吐它的核。
秦嬷嬷从二夫人的衣柜最下层,拿出一个陈旧的檀香木盒子。许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上面雕刻着凤凰图腾案,也被磨平了棱角。
“夫人,找着了。”秦嬷嬷拿着木盒子,走进内室,朝坐在铜镜旁的二夫人走去。
二夫人接过那小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两份已经褪了色的礼单,心中酸楚。
秦嬷嬷知趣,夫人定是看到这些陈年旧物心中难过了,便道,“夫人,今小姐在大堂好端端的却突然答应要嫁给文昌伯那七公子,看着把老奴惊了一大跳。”
二夫人收回心神,将手中的礼单打开,上面的字体雄浑有力,笔锋神韵。便是过了十几年了依然能从这字迹上看出下此礼单的人,是何等的身姿卓越,气度不凡。
“这个家,还是早分了好。”
“还是娘懂我。”刘雨歆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个丫头手中拿着文房四宝。刘雨歆让她将文房四宝放在桌上,挥手让她下去了。
“这个家,始终要分的。既然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刘雨歆走到二夫人身边,拿过她手中的礼单,看上面的数目,微微惊讶。在大堂她娘说的那些银两还是少了,这上面的东西,可要多得多。“该是我们的,一分都不能少。不是我们的,多一分我们也不要。”
二夫人点头,起身点了点她的额头,“就是鬼精灵,你要不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娘还猜不着你是将主意打到这上面来了。”
刘雨歆皱眉,退后半步拯救自己的额头,“爹爹虽是嫡子,可在西院不仅下人女婢少之又少,月银也是要比东院,南院的少上两分。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秦嬷嬷笑道,话有留恋也有打气的成分,“西院人丁不旺,全然是老爷在世之时,只情系夫人一人身上。一颗心只疼爱夫人一人。并未在抬其他的姨娘,老爷又不喜人多在院子里走动。总说要与夫人过些清静的日子,西院中的下人和女婢这才少些了。当年随夫人的陪嫁丫鬟,也让老爷给嫁到外府上去了。净梅,净竹这两个丫头呀,还是夫人在诞下小姐那年,抱来陪着小姐的。”
刘雨歆愉悦的勾唇,这就是她欣赏,喜欢她那未曾谋面的老爹的其中一个原因了。
这异世,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完了还不够,外面还得寻花问柳的?
刘振东院子里就一个夫人,三个姨娘了。更不用说刘振南这生性风流的人了。
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还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刘振西一生只爱着她娘,待下人也如旁亲,从未给予难看的脸色。在她看来,西院这个小小的院子才是一个家。
净梅,净竹遇难的这段时间,整个西院中大小事务皆是由秦嬷嬷在担当。其他的女婢和下人也都是做些粗活,她娘和她近身的事,皆是自己动手。
她娘说,这是江南人的习性。想当年,你爹未曾出征前,许多事情也是自己动手的。
“所以,我们更应该将我们该得的那份家产要回来了,不然,大伯和三叔还以为‘借’给他们的钱财就是他们自己的,少了自知之明。”
二夫人点头,“只有彻底的分了家,日后才不会有更多的摩擦。他们就算是算计,也在动不到我们头上来。”
“三小姐。”冯马候在房门前,“伯爷有请三小姐到大堂一见。”
刘雨歆将手中的礼单交给秦嬷嬷,转身往外走。气势凌人的说道,“告诉你们老爷,我病了,不去。”
冯马为难的看着三小姐,“三小姐何必为难奴才。”
二夫人走出来道,“冯管家,这里是西院。你管好你东院便行了。歆儿身体不适大夫说不宜见风,下去吧。”
冯马脸色僵住,略微垂背,“二夫人,你是明白人,开罪文昌伯府,便是得罪万贵妃。对整个镇国公府都没有半点好处,二夫人思量。”
刘雨歆轻哼两声,“在刘振东身边待久了,就是条狗也是条会吠的犬了。回去告诉那老太婆,要么爽快的将嫁妆出了。要么大家伙要死一起死。谁都别想好过。”
冯马离开后,秦嬷嬷担忧道,“夫人,小姐,如此能行吗?若是老太君不答应,可怎么办?”
刘雨歆双手摊开,很无辜的看着秦嬷嬷,“她要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我病着呢,回床上躺着去。”
二夫人也跟着进了内室,“歆儿,刘振东那人要比刘振南贪婪,心思深沉得多。若是答应了这份嫁妆,许是权宜之计?”
“放心吧,娘,我有那么笨吗?到时候白纸黑字,他敢赖账?”全给轰出镇国公府去,以后谁也别想在进这府门,不过……“哦,对了,秦嬷嬷,麻烦你将娘的这份嫁妆给重新抄写一份,还有,待会得去库银里查查这镇国公府所有的账本了……”
刘雨歆猜得不错,冯马再次踏进西院房门时,意味着老太君答应了。嫁妆是家产的七成,刘振东也没说什么。
但是可以想象他的脸色是何等的精彩。
刘雨歆慢悠悠的跟在冯马的身后,来到大堂,被里头放着的一堆箱子吓了一跳。
乖乖,这十几个大箱子都是聘礼?里头装的不会都是金银珠宝吧?
文熊烨虎着的一张脸,在刘雨歆踏进大堂时,便如沐春风,瞬间脸上有光,哈哈大笑。
刘雨歆回头看他,长得跟熊一样的体积,国字脸胡渣脸,唯独那双如虎般犀利又危险的双眼,让人震慑。
“不错,小脸有模有样的,刘振西的女儿果然不差。”文熊烨摩擦着下巴,哈哈大笑,“配上我儿,足够。”
刘雨歆嘴角一抽,文昌伯就是长这样的?不过,似乎这脾气看着要比刘振东,刘振南的要好上百倍,至少粗壮但有话直说,不扭捏做作。
“伯爷夸奖了,要是我爹爹尚在,伯爷是瞧不上我这等刁蛮无理的小丫头。”
文熊烨这人,就这脾气有一点古怪,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只要一眼合自己的眼缘,自己看中的,只需一秒,他就能跟你称兄道弟。
五年前,他也曾和刘振西有过一面之缘,佩服他的身手大度和心胸。总想着能有幸结识一番。
可不曾想还没得他上府拜访,他便随着镇国公老将军去了边关,上了战场。
那时的他是羡慕,也是妒忌的。
如今好好的一个人,却招天妒英才,没了。
没能和他开怀畅饮一番,是他心中的遗憾。
这刘雨歆虽是个女孩,面盘端容,眉宇间的英气逼人却和刘振西如出一辙,见他一陌生人眼中的眸光不闪不躲,毫无畏惧,坦然处之。
视为大将之气。
犹记得昔日他七儿身子虚弱,曾上背阳山寺中,找了然大师看过生辰八字。
当时无意间就提到刘振西此次边关之征,了然大师便道这种面格之人,是少有的有福之人。
若是在至阳时辰出生,命格属火者。
为男在商可富甲天下,为将则执掌虎符,为官握有相印,若为星辰便可蛟龙升天。
而是女,则浴火凤腾,母仪天下!
想到那段过往,文熊烨狂喜,双眼迸发出惊喜,起身大步走到刘雨歆面前,“瞧得上,怎么会瞧不上,你可是我文熊烨的儿媳,我未来文昌伯府的女主人。你爹爹虽然没有了,但你放心,只要有我文熊烨在的一天,文昌伯府上上下下对你都得毕恭毕敬的,不让你受丁点的委屈。”
文怀秀当下觉得不对劲,这话怎么听着不是那么回事?她要是成了女主人了,那将他这个世子放哪?
文怀秀脑袋正在转弯,想着这里面的各种关系,这头还未想明白,那头刘雨歆就有些发傻。
神奇的看着文熊烨,突然间觉得,这人,好像,似乎,可能,大概,也许跟刘振东那没良心的不是一国的。
老太君,刘振东,三夫人也有些发傻的看着正笑得抽搐的文熊烨,这不该是他们想好的套路的。
文熊烨看刘雨歆这丫头微张着嘴看他,更加大乐,走到文怀秀身边,一巴掌就打在他的肩头上,“好好好,秀儿,你总算做了件爹另眼相看的事了,回去后,爹定重重有赏,你想要什么只管跟爹提。今日爹心情舒爽,一切要求都会满足你的。”
文怀秀跟着发笑,心中却想着待回去后,该跟爹讨什么封赏。
老太君率先回神道,“这是歆儿这丫头的福分,能得伯爷如斯相待,日后定能好好的相夫教子,祝文昌伯府人丁日旺。”
文熊烨咧着一张脸,“是我家七儿有福分,我还得感谢老太君将歆儿教养成人,让我儿捡了一回珍宝。”
只是可惜,他这个珍宝放在手中,还没放到嘴巴里尝尝,享受这手感。
这做着的美梦就被大堂外一声高声尖细的嗓音和嘈杂高喊声给打断了。
“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
“圣旨到。”
冯马也吓了一跳,远远的就瞅见一手持着明黄圣旨,另一手拿着拂尘往这头急冲冲的走来的公公。
惊愕的转身进了大堂,道,“老太君,老爷,宫里来公公了。”
“圣旨?”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谁还有心思在去理会文熊烨待刘雨歆是何态度。一颗心全扑在了这声‘圣旨’上,如被石头砸了锅,心口狂跳,这时候能有什么圣旨来?
老太君撑着蛇杖,颤着小腿往前走,“快,快迎上去。”
文熊烨的大手还放在文怀秀的肩膀上,脸上挂着笑,慢动作的转身看向冯马。
在看向大门口。
果然就看到皇上身边的刑公公领着两个小公公,步伐稳重的走了进来。
三人身后还惊惶的跟着镇国公府两个下人。
文熊烨的脸色骤然变了,怎么是刑公公来了?
刑公公是什么人?睿昌帝内侍,自小伺候着睿昌帝长大,双手自然是沾满血腥的。尤其在睿昌帝还是太子之时,手上接受过多少肮脏事,眼里看过多少后宫手段。
那就是一只修炼成仙的老狐狸,世间事有多少是能瞒得过他的双眼的。
只踏进大堂一步,看着大堂里放着的十几个系着红绸缎的大箱子,和文昌伯文熊烨,与大公子文怀秀在场。
便将这事看得七七八八了。
但,仍是舌忝着一张笑脸,两鬓风霜的白发垂到胸前,抬起拿着拂尘的纤细五指,翘着兰花指捏着白发发根一路往下,到胸口,睥睨众人,这才不紧不慢道。
“圣旨到,镇国大将军之女刘雨歆接旨。”
刘雨歆猛地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大门前逆光站着的三个公公。她?接旨?
文熊烨是个性情中人,但对刑公公到底有三分敬意,皇上经久不衰的宠臣,虽是个阉人。但,亦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宦臣。饶是后宫两宫之主,皇后娘娘,万贵妃皆要给他几分薄面,更何谈他这个从三品的文昌伯。
将文怀秀推到自己的身后,几步上前,微拱着身子,“刑公公,不知,突然造访这圣意为何?”
刑公公平淡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尖细如女童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细听还隐含着股凛冽如寒风的气势。
“是文伯爷,赶着巧了。天子之意焉是我等臣民能揣测的,揣摩圣意可是死罪。”
文熊烨脊背僵住,抬头圆瞪的双眼,具是不满。谁都知道这是托词,但,他亦无话反驳。
“刑公公说的是,是臣越举了。”
刘振东回过神来,搀扶着老太君走了上来,“这,刑公公徒然造访府上,未曾远迎,是臣民等的失职……”
刑公公不着痕迹的蹙眉,早听过镇国公刘启胜,大将军刘振西的威名,那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怎在他这庶兄身上,却是如此铜臭的一股味道?
眼中闪过厌恶,皇上思量得周到,如今看来,这刘振东也无需再防备,如今的镇国公府根本不足为惧。
大堂里拢共就站着十来个人,刑公公目光逐一掠过,他来不是来打官词,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一道小小的圣旨,何须在绕烦他亲自走一趟?便直接高声道,“镇国大将军之女刘雨歆接旨……”
刘振东想在说什么,刑公公这话喊出了口,也只能扶着老太君跪了下来。转头朝身后不远处扔站着的人高声道,“歆儿,快来,接圣旨。”
三夫人千氏早收了笑容,和于婆子跪在椅边,离得刑公公远了些。
文怀秀不用文熊烨使眼色,跟在刘振东的后面啪啪的跪了下来。
他可没他爹那个胆子,敢给刑公公变脸色。他这小人物,是得罪不起刑公公的。
文熊烨便是在不甘愿,既遇上了这么一扎,也只能单膝跪下,静候在一旁。
站着如僵尸,存在如空气的张嬷嬷走到刘雨歆身边,在她后腰上用力一掐。
刘雨歆一个激灵,痛得她闭上嘴巴的同时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侧头看向张嬷嬷这张脸。
“接旨。”她的嘴巴根本就没动,可刘雨歆确确实实听到她刚刚说的话了,嘶哑,干裂的声音,如嗓子被大火灼烧过;亦如是长久没开口,吐出来的声音是干涩的。
张嬷嬷从她身边走过,就跟一具毫无灵魂的尸体,僵直,安静的跪在了所有人的身后。
刑公公看向大堂中唯一还站着的小女娃,穿着简单,素色锦裙,梳着简单的发饰,没有佩戴任何的朱钗。
仅仅是站直了身子和他对视,清澈如纯,却眸光坚定。
那是股浑然天成的凌厉气场,刑公公微愣,而后恢复如常,声音一如之前,“刘雨歆。”
刘雨歆动了动细腰,勾起唇角,上前认真的看着刑公公,“你叫我。”
刑公公眼里闪过一抹笑意,面色却是平淡的,“该接旨了。”
“会不会是要砍头的?”
“不会。”
“那是来封府要银子的?”
“…不是。”
“那这旨意是皇上下的,还是成王下的?”
“……”成王能下圣旨?
刘雨歆纠结了,看刑公公的脸色,也知道,这是皇上下的。
她跟皇上可没打过交道啊,这镇国公府白来号人,没道理他能给她下圣旨啊。
刑公公看她这纠结的小脸,在外人面前向来端着张虚假笑脸的他,竟真笑了出来。
“你且接着,定不会害了你。”
刘雨歆不纠结了,“这可是你说的,后果你得承担。”
刑公公微笑着点头,这笑容就跟看一个跟他撒娇的小女孩一般纵容,“是奴才说的。”
地上跪着的众人一阵心惊,文熊烨更是瞪大虎眼,眼前这人是他所认识的刑公公?
但下一秒,他就气愤的,他去问这圣意是何意,刑公公非但没给提示,还给了他一个教训。
对着他儿媳,却如斯笑脸,真正气煞人也。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大将军刘振西之女,温文淑雅,甜心可人。朕甚是欢喜,现,赐婚于成王。待三年孝满之日,便于大婚之时。钦此。”
刑公公将圣旨收起来,低头看了眼还没回过神来的众人,随即将目光落到脚前跪着的小丫头头上,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很丰满,便轻笑,“还不快接旨谢恩。”
刘雨歆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将圣旨抓到手中,忙打开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大字,嘴角直抽。
“圣旨已到,奴才回宫复旨去了。”
刘雨歆回神,瞧着他这老狐狸眼神,特别的亲切,忍不住就跟上了他的脚步,“师——公公留步。”
刑公公站着,微笑的看着她。
等他真停下来后,她又纠结了,觉得自己挺蠢的,望着他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问出口。
刑公公拿着手中的拂尘,在他眼里这就是个小丫头,虽然有几分锐利,可却是只还未长成形的小狐狸。
小聪明小心眼到有,可却胜任不了主母之位。
若想要担当大任,还需彻底月兑胎换骨,只怕是还得经历几番浩劫……
“王妃且留步,事态总无常,日后奴才也定有倚仗王妃的时日。”
此刻的刘雨歆还没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在几年后的今天,在回首时,她便叹息一声。
刑公公是真的待她好,她的每次蜕变他皆功不可没。而她为刑公公所做的事情,真不及刑公公为她做的千万分之一。
文熊烨怒气冲冲的从地上起来,喝住刑公公,“这是何意?我这聘礼都下完了,她便是我文昌伯七子的人了……”
刑公公一双满是沧桑却隐着雄鹰啄食般锐利的眸光,落到文熊烨身上,嘴角挂着淡笑,却不打眼底,“文伯爷,万里江山皆是皇上的,更何故是区区一女子。文伯爷尚值年壮,未曾到糊涂的地步。奴才多嘴两句还望文伯爷好自为之。奴才告退。”
留给众人华丽阴寒的背影,出了大堂。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个小公公,忙跟上。
老太君扶着张嬷嬷的手,颤抖的从地上起身。刘振东这会哪顾得上文熊烨,手中抓着礼单,就领着冯马追着刑公公出去,“刑公公,殆步……”
三夫人千氏勉强挂着笑意,小心的凑到老太君身侧,心中早已波涛翻滚,对文熊烨道,“伯爷,这既是圣意,何故……”
“放屁,她是我给我儿看上的,便是皇上也不能抢了别人的夫人。”
文熊烨大怒的喝断三夫人的话,一双虎眼就瞪着她和老太君,简直要将两人给剥皮了。
老太君今日给这么一闹腾下来,早就精神恍惚,如今圣旨下来,她还能做什么?
圣旨大过天,她能抗旨不尊吗?
刘振东又是个眼浅的,只知攀着高树走,转眼就踢到了身旁的房。闭上老眼,不中人的蠢货。
“伯爷,此事定是有误会……”
“误会?你这话是说,你们早知皇上会降旨将这女人赐给成王,却还要来跟我攀关系,让她给下嫁我七弟冲喜?我就说呢,你镇国公府刘振西也是正三品官员,居然会让他的女儿下嫁到我文昌伯府来。说,你们这安得是什么祸心?是想让皇上将罪责降到文昌伯府来,还是意在万贵妃。”
文怀秀急急怒怒的颠三倒四的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老太君一口气没踹过来,身子颠簸的往后倒退两步。
张嬷嬷扶过她的身子,她这才不至于直接摔到在地上。
文熊烨怒火腾腾,脸色铁青,朝三夫人放了两句狠话,“好,好得很,你们打的是这主意,哼。我文熊烨是眼瞎了?岂是那般好愚弄的?今日这粱子结定了。”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怒吼一声,“来人,将这聘礼全给我抬回去,走。”
刘雨歆拿着圣旨笑眯眯的晃到大门口,朝文熊烨道,“伯爷,您走好啊。以后呐,不要什么阿猫阿狗的话都当一回事,小心脚下的路,不要眼神一闪,就掉臭水沟里去了。”
文熊烨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他没将气撒到一个小丫头身上,况且错不在她。于是只当这话没听见,大步朝前走去。
三夫人慌了,小步追了上去,“伯爷,伯爷,定不是这么回事。”
“哼。”文怀秀黑着脸朝三夫人给嘴脸,“没想到你这女人的心思这般歹毒,竟将我也给骗了进去,真阴险。等着你的儿子刘雨浩吧,哼。”
文怀秀愤恨的咒完,抬步就朝他爹追去了。
经过刘雨歆身边时,鼻孔都给翘到头上去了,很不爽的哼了哼。
停在门口等着下人抬聘礼出来的文熊烨,在文怀秀走到身边时,反手一巴掌就甩在他的脸上。
要不是这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儿子弄出这么一出来,他今日何曾要丢这个老脸?
他是巴不得自己的七弟早死早超生吧,不知好歹的糊涂的混账东西。
文怀秀被打得退后了半步,咬着下唇不敢发作,这事是他给惹出来的,爹如今只是给他一个耳光吃着,已经忍下了脾气。
近来后宫里的局势相当微妙,皇上也似乎在有意疏远万贵妃,再加上几日这一出。
若他真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给皇上抓了把柄,还不得拿着他整个文昌伯府来开刀。
没了文昌伯府,那不等于没有了他这个大公子?想到这,恨不得将刘振南,三夫人给生吞活剥了。
文熊烨出了镇国公府大门,碰到了送刑公公出门回来的刘振东,他手中还捏着那份聘礼单子,没松手。
文熊烨压根就没看刘振东,直接上了轿子,挥手走人。
文怀秀却是对着刘振东一阵冷嘲热讽,羞辱过后,还不忘将他手中的礼单给抢过来。
朝他呸了一口唾沫,这才解气的上了轿子,灰溜溜的走人。
大堂内,气氛沉着,令人窒息。老太君神色恍惚,蛇杖丢弃在脚边,几乎要站不住身子,目光不复清明,浑浊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喃喃自语,“何故如此?何故如此?”
三夫人更甚,娇柔的身段趴在门边,不在有之前的光彩,如被浸在水中的母鸡,失魂落魄,“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的浩儿……”
于婆子脸色焦急的扶着三夫人千氏的身子,“夫人,切莫太过伤心,少爷定会平安无事的。”
刘雨歆看着一屋子的女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没想到吧?这叫什么?这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啧啧,瞧瞧你们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都替你们操碎了心呐,……”
哈哈……
张嬷嬷走到她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块如铜钱大小,通彻翡玉。即便是在白天,上面也散发着股淡淡的绿光,非常漂亮。刘雨歆双眼都快黏在上面了,这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古玉啊。
“给你。”
刘雨歆猛地抬头,欣喜的眸子定定的盯着张嬷嬷,不确定的重复一遍,“给我?”
张嬷嬷颔首,嘴角噙着浅笑,声音依旧嘶哑难听,“人养玉,玉养人。望你今后一生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