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离开青楼。(凤舞文学网)
到了古刹山门前,花生才意识到又要重回笼中,顿足不前,“主子,我们不是要去焚山讨要扇子吗?何以又来这里?”
“焚山要去,在那之前,也有一桩要紧事,由你去做……你一个女婢,敢向主子问东问西?!现在跟我进去,放机灵点,我身边可不养蠢货,记得随机应变。”一缕五彩轻烟,飘忽钻进她袖口。
花生翻看袖口,美艳灵动的小鸡绣像赫然在目。
他在,她便心安。
踏进古刹时,“菩萨”自然不会徒步前行,在小鸡主子的法力助威下,花生身子蓦地轻如烟缕,腾空飘过青墙,驻留在院中高空,俯瞰下去,信众们早已膜拜一地。
却不是向着她!
人群前,一条丽影驻足而立,衣袂飘荡,神韵冷傲,倒有几分仙女风骨。
这便是被花生从神坛拉下去的“天女”。而花生的半夜逃逸,令她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了神权,此刻正严辞讨伐花生这个妖孽。
忽而,有人注意到了静静飘在半空中的花生,立时,激起千层浪。
众信徒辨认不出哪位才是真正女神菩萨,但绝大多数已倾向升空的花生。
“大胆妖女,还敢前来?”天女动怒,院中的风刹那变得浩大凛冽。
花生凝神,等主子拿主意,却没任何指教。她便也安然持重,不予回应。反倒是荡在高空俯瞰山涧景物,心旷神怡。
见对方端架子端得稳,天女蔑笑,“区区腾空的把戏,以为能掩盖你妖孽的事实?”
天女集中念力,正待唤起体内浮云诀,以此腾云直上一决高下,然而,一道极霸道的锁仙咒形成的灵索以雷霆之势将她捆死。
天女茫然瞬间,继而惊动骇然,遽然抬眸望向花生。她明明非神非仙,且这天界的锁仙咒不是寻常神仙可以动用的。
在她迷惘之际,已分出高低“真伪”的信众将天女控住,按教规,处以油烹极刑。白衣天女昂首立于油锅旁,神情冷肃,丝毫不见软糯哀求。
院中,阒无人声。
因看不出小鸡主子用了上乘法力锁住“天女”,花生只以为地上是连挣扎都不曾的任人宰割的弱女子,任其被下油锅,着实残忍。
“不许制止!”小鸡主子先她一步,堵死了求情的路子。
“见死不救,我心如铁,主子你果真是男子汉大丈夫。”花生总学不来沉默是金,揶揄他似乎成了乐趣。
自袖口中,只传来一声极低的哼声,反讽于她:“大慈大悲的女神菩萨明鉴,她本出身天界,是天界的紫川神君派到焚山管扇的仙子,如今不司其职导致焚山业火失控,加之她为祸凡间,已是犯了天条戒律,我代天行道,油锅炸她,只是薄惩,死不了,便谈不上见死不救……”以为他难得发了善心,耐心解释,却陡地话音一提,“你个泥菩萨怜起河水来,你想笑死谁?!”
花生受教,果真不再求情,安分守望。眼见活生生女子成了一块焦黄色茯苓,浮于油面。
茯苓仙子因受困于灵索,挣扎不得,整个过程头脑异常清醒,默默承受的油煎之苦亦是比常人重上百倍,尤其从人形变回元身,血肉寸寸迸裂,迸裂之后的寸寸血肉再一次煎熬收缩,凝聚成一团,其中磨折旁人难以想象。
花生落到地面,挥退众信徒,方便主子显身。
两人站在油锅前,见锅中油水仍有些许涟漪,可见茯苓仙子的元身依旧在痛得止不住轻颤。
“好好的茯苓仙子不当,偏要做一块油炸茯苓,紫川神君座下出个你这样出息的,可以预见,将是万古奇谈。”
听到紫川神君的名字,那油水的涟漪瞬间激荡不安,“当初小仙困于情爱,走上这条路不归之路,便没想过活着见神君大人,恳请七王子成全。”
“你知我这点惩戒比起神君实在宽仁,但你也不必一心求死,本王子给你条活路,端看你愿是不愿……”他的话却被茯苓仙子打断。
“小仙不愿!”
小鸡主子不怒,反而哂然一笑,“本王子却不知,为何要成全于你?”
茯苓终于不再颤抖,平静叙道:“当年小仙受神君重托随四公主驻守烈焰宫里司扇控火,一心修道,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同驸马爷相互爱慕,却只是见不得光。日复一日承受公主气焰,还要看着心上之人对公主低眉顺眼。我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只是个低贱的女婢,日日跟在公主身后,司扇控火,任火焰焦灼双眼。天上地下哪里有公允可言,谁会在意我这个婢女,实则比公主惊才绝艳,她不过是比我多个身份,可惜……”
她缓了口气,“在焚山玄境我做仙子憋屈,何不如到凡间做这受众人仰慕,挥洒之间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天女?趁神君闭关修炼,我来到这里,终于痛快地活了一回,就此消失已无遗恨。还望七王子成全。”
“你一心求死,自有死期,不过你不认为,在死之前去善后一下焚山烈火,你这一生才是圆满?!”他抽出花生腰间的芭蕉扇,将茯苓挑出了油锅,端在扇面上,与双目齐平。
茯苓块在条条楞楞的扇面上轻微晃动几许,清冷道:“我预祝焚山烈火烧至滔天,叫天君和诸神们瞧瞧公主殿下的能耐几何,是否与她的趾高气昂相得益彰……七王子请恕罪,还请等神君出关之后处置焚山之火。”
小鸡主子倒不见气馁,用扇面顽劣地掂茯苓抛掷半空,反复玩了几下,才道:“那你只好等神君处置焚山火时顺道被处置,不过,在那之前,你先换个地方待着。”将茯苓握进掌心,“真担心你教坏了我的婢女。”
转身,摊开掌心,“花生,把这不听话的东西,给我吞下。”
花生吃惯新鲜甘甜的果子,排拒油腻活物,“主子不怕我吞了她之后,也跟着学坏不听话?”
他上下打量她,对她的威胁很是不可思议,“你学坏的前提不就是思慕上你的主子我?!可我不是驸马爷,没有低眉顺眼讨好的公主老婆,你的心再扭曲也不会想逆天,只会一边备受我欺凌,一边继续憋屈着思慕下去,哪怕使坏,也不过是想引我注意,你能坏到何种程度,全凭你主子我高兴。”言毕,双目涌起一股坏坏的璨然之光,恨不得她下一刻便使坏,他可以用更坏的法子整治她。
可她是个安生本分的婢女,看不出任何要变坏的迹象,她道:“所以,主子要我吞,我绝不可吐。”
囫囵咽下茯苓,捂着胃口干呕几下后,花生便无恙了。
“天女”已被降,接下来图谋的则是教派以都城为中心蛊惑酝酿的一场叛乱。鉴于他自身不可用法力威慑,只好为朝廷的镇压辅以捷径,于是变出一尊花生的傀儡留守古刹之中,并且祭出一双灿金的楹联悬于殿中,上书小楷金字曰:
天女教众行天之罚,剿绝昏庸再享清平
举事择吉中秋乃佳,服之素衣冠以黑帽
花生歪脖子端详两行流丽文墨,自是不认得写的是什么,便好奇问询:“写的什么?”
“右手边的这幅是废话,左手的,是叫他们中秋造反,穿戴白衣黑帽。”
花生不知他和朝廷,确切地讲,不知他同贵妃间的互动牵扯,只道他是真的在襄助这群教众造反。
“依我看,这群人也并非善类,单从油烹活人的行径来看,足见其残暴。”
“你主子我叫你生吞茯苓,可见也是残暴之徒,而你助我吞下茯苓,不也是助纣为虐?”说罢,用芭蕉扇去轻佻扇子的主人。
花生的下巴被挑起,微仰脖颈,对视而坦言:“可我是迫于主子您的婬威,不得已而为之,主子你却是主动倒贴,引惹暴|乱。”
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潋滟暗光,显见甚为得意,将扇子别回她腰间,呼出的气息紧紧萦绕她颊侧,言语却正在耳际轻快跳跃,“你个林中之鸟,怎知谋恶而得善,实为上善之举的道理。”
这话花生倒诚心认可,她深居桃林鲜有外出,确实比那林中小鸟强不到哪里去。大道理从没有人为她讲过,偶尔听鸡婆和何照絮叨些人情世故,善恶之分而已。
这边事谋定,另一件事却棘手。
小鸡主子携婢女花生来到焚山北麓的烈焰宫前。烈焰宫位于人间玄境,肉眼观之是凡间景物,可凡人却入不得其门,种种玄妙,都在一草一木之间,然而这些仙障挡得了凡人,阻不了小鸡主子。
在离宫门不远的一处满布苔藓的山石下立定,山风将五色彩衣和她的淡青衣袂吹得噗噗作响,面对着花生,小鸡主子难得正色。
“我将把你的外貌变成茯苓的样子,再把茯苓的灵识在你体内催醒,如此,你便可感知她的记忆和意念,就如你体内多了个她,只是行为上,你要时刻记着……”忽而谑笑,“不要见到公主就怨念无比地瞪眼,好像人家抢了你爱郎一样,只要能压制住茯苓意念中的怨气,就可得公主的信任。”
花生点头,“只要时刻记着,是我抢了公主的相公,是我对不住公主。”风吹前额碎发,于光洁饱满的额上柔柔拂摆。
他忽而伸臂,一边赞她“不愧是我心目中的第一婢女”,一边抚乱了满头青丝。
“你不陪我了吗?”花生从他殷切交代中感知到了别离。
“烈焰公主,是我四姐,我不愿见她。”
花生不了解姐弟间的嫌隙,却也不关心,她只愿他陪在身边,于是劝他:“不愿见,躲进我袖口中啊,再不称心,匿进这里来……”轻拍胸脯间那方柔软的位置,“这里想必安全得很。”
小鸡主子却有些不开心了,着恼地瞪她一眼,道:“叫小爷我躲进你的亵衣内?老子又不是见不得光的贼……”他只不过是法力不济,无法在四姐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而已。
花生知他去意已决,不再纠缠,只问:“待我取得扇子,怎样月兑身与主子你会合?”
“你拿到扇子的情况,必定是四姐让你去南山控火,而你从山的这侧绕至南端,必经之路唯有一条,我便在道旁等候。”
“可我不知多少时日才能拿到手,主子你一直等在那里?”
“焚山火势迅猛,四姐定是在心急如焚,茯苓一旦回宫,我那急躁四姐想必是片刻不愿耽误。”
“那我跟主子很快可以相聚了?”花生笑了,嫣如秋阳。
“这要看你何时能够苏醒。醒后,记得自己是被恶人掳掠,惨遭暴虐……花生,你的主子要做戏,只不过做得会很真。”
鉴于她无修为护体,他也只以凡人暴徒的方式施虐,此时,秋山树木未枯绝,折枝当刑鞭,亦有皮绽肉裂的较好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