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墙壁上晃过几道光影,整个殿堂中的昏暗便淡了,花生和少年隐隐可识清彼此面容。(凤舞文学网)
花生反应倒算快,想到自己缺席宝座,露了些许紧张,而她唇间仍还咬着一口苹果。突地,后颈处贴来一条臂膀,有力一勾,将她拽下。
“有我在,担心什么?”压低的轻喃声中,口中的果肉被咬落。少年低下头来,深深地印上她的唇,甘甜美味。
送烛台的两个信徒,往供桌上摆烛台时注意到了空空的果盘,低低地交谈了两句。一个问,明日的供果有无齐备,另一个回说,已精选妥帖。两人神色恭谨地安放烛台……
距离二人不足一丈的花生和她的主子业已相离,喘息互望。
花生发现他面上,因亲吻而染上的红迅速褪色,成了苍白。
他收回视线,微垂双目。
花生从旁静静审视。
他长睫如扇,却安静垂合,不似平日的意气飞扬,微启的双唇,红得惨了,病态的美少年比平日更见可爱,但也令人忧心。
“主子你病得不轻?”她耳语轻问。
他点了点头,再度仰靠身后冰冷石座,微喘……
“那我们回家吧。”花生知他有家,烈焰公主是他四姐,可见他的家世非等闲。
“家?”美少年仰望昏惨惨的屋顶,眼眶突地红了,“是啊,我是要归家……花生,但凡你不弃,我绝不会弃你不顾。尽我所能,速回找你。”
花生愣了。以为,他说的回家,也有她的份。可他后面的那句话,让她窝心。从来不乱思虑的头脑,终于开始活了,似是有些话,需要同他讲明。
前头的烛光定了,那两个人却未立刻退去,而且虔诚跪拜。
花生便暂不想开口,伏身而上,搂紧少年主子的脖颈,一下一下轻啄其唇,似是印下契心之约。
当那两人合门而去,小鸡主子也立起身来。方才为了推出傀儡,急切用法,又损去一些精气,再不回去潜修,恐怕再不能护好她了。
他无法再隐遁,只好出去找当地的土地公公助他回天庭。
临走他不厌其烦地嘱咐她,中秋举事前的这几日不要妄动,对她而言,目前这里是安全的。而最迟不过中秋前夜,他会回到她身边。
花生只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付,心里却一直想着另外的事。
“主子,你是仗剑的少侠,遇见你,是我三生之幸。”
这么一句话,绞尽了脑汁她才憋出来,又舌忝着脸讲了给他听,花生自己很是满足,似乎道尽了对他的所思所感。
哪怕他的剑无一次为狭义而舞,
哪怕他的剑总是轻挑她衣襟,
哪怕他总以欺她为乐,
哪怕他的性情从不是坦荡豪迈,
可当他仗剑立于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就想起了何照讲过的少侠——
仗剑走天涯,江湖惊,嚣声四起!
她的少侠,在眼下却只能无惊无澜,悄然退出江湖。
□
少侠离去已有十八日,期间,花生消沉渴睡,上等的贡品桃子引不起胃口。
直到中秋前夜,她才打起了精神。
过去的没日没夜懒睡,仿佛终于掏空了睡虫,整整一个晚上,她没有合眼。
次日一早,造反头目们前来烧香磕拜,气氛肃穆紧张。
而后有人振臂疾呼,似是誓师之类的仪式,却似乎干扰不了花生。
她的少侠终究食言,她只好靠自己。这时她才想起,自从被贬至凡间,她从未自食其力、独当一面。
当那群造反派甫一撤离,她便悄然溜下宝座,顺手将几颗供桃兜进宽袖之中,蹑足至门前,推开一条细缝,向外望去。
近在咫尺的一袭白布首先映入眼帘,缓缓抬眸,对上一双冷眼。
“女神菩萨,何以在此探头探脑?”此人与其他信徒不同,满眼疑色。
花生心虚,怵然间,衣袖中的桃子迭连滚落。
“供果没了。”
“女神菩萨乃是神仙,为何要以凡品裹月复?”隔门的那人咄咄逼人,“原先的天女却是不食人间烟火。”
花生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原先的天女指的是茯苓。
“女妖狡诈,一定是偷吃。”
“在下日夜守护天女左右,却未曾见。女神菩萨您倒是有心得。”
花生暗愁此人难缠,并且从门缝里往外看,仅这一窄条视线内已晃过数人,虽然院中并无噪杂之声,但凭这几人,也不会任她逃窜。
走投无路下,突然一阵眩晕,眼前一黑,瘫软撞开了门,她整个人毫无知觉地栽在了门槛上。
院中诸人闻声而来,见女神菩萨倒下,或诧异、或惊疑,一时难以接受。
有几位头目焦虑地商议过后,一致以为,无论她是妖孽还是菩萨,在这关口成了一具昏尸,绝非吉兆,紧急派出人马,欲阻止今日大事,然而,一切已无可挽回。
城中厮杀已起,且是朝廷单方面狙杀,白衣黑帽成了最醒目的弓弩靶子。
留守老巢的造反头目如遭五雷轰顶,当下架起油锅,欲将女妖烹死。
不过,油温未起,生变却至。
花生的身体凭空消失,半空中却传下噩耗,“亵渎女仙,死全部。”
□
花生幽幽醒来,是在一个怀里,可江上朔风吹来,仍是打了个激灵。
“没用的东西,醒了?”干净的声线,不无气恼。
花生将发冷的身子往暖处贴紧,虚声道:“主子,你来迟了。”
这一说,少年的恼意淡了下去,换来一阵异常的沉默。
“假如让你跟我亡命天涯,你……跟吗?”
花生没用言语来回他,只是靠他更近,于江岸冷风中,更感觉到自他身上透衣而出的温暖。花生只是觉得,她的人,不是在桃林那一方小小天地,就该在天涯。而天涯,又是在何处?
“不问问为什么?”毕竟是年少心性,原是不大乐意任旁人窥探的私隐,她这不追不问,反倒让他心痒却不得挠。
“全凭主子乐意,你爱说,我便爱听,你若不爱,那我不问。”花生实在不是因懂事才有这番话。以往在仙界时,向来由何照找她谈天,谈资全凭何照心意,花生原是个没眼界的,对任何话题,无从置喙,只那么一听就过。这便养成了这么个性子,好听是不强求人,往不中听里讲,凡事不大上心。
眼下,她这么轻飘飘丢了话,少年主子便也梗在这里不讲透。他虽有心应她的喜欢,尽力对她坦诚,骨子里的倨傲劲头可不是一朝一夕可扳。
你不问,我为何要讲?
压着这么一丝恼意,接下来口气更不能温言软语。
“你这一张脸,倒真像个死人。”
花生仰脸,可怜兮兮哭丧着脸,“我吃不下。”
他怔了一瞬,轻轻咬唇,“为何……吃不下?”
答案自然不是因为少了他而茶饭不思,她坦言:“胃口不佳,只愿睡。”旋即思维一跳,搂住他脖子,突兀地问了句话。
“你救了我的命,按照凡俗,应是以身相许。我愿相许,你可愿意?”
起先,美少年反应些许迟钝,只愣神地望着她。
花生则是无比认真地在等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