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惹眼的艳红吓坏了贾母和及王夫人,二人忙不迭跪下请罪:“公主息怒,这是府中的小子宝玉,他不懂规矩,冒犯了公主,请公主千万息怒!”
立即噗通跪下的还有王熙凤、李纨等,连受了伤行动不便的黛玉都硬扶着椅背跪下,唯一行动不协的便是邢夫人,不甘不愿地磨蹭了半天,才颤颤下跪,头埋得低低的,嘴里却在嘀嘀咕咕:“又是宝玉闹出的破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太太也真是糊涂了,为个孙子下跪请罪……”
凤姐跪在邢夫人后,听到自家婆婆的念叨,只觉头皮一阵发紧,脸上却一阵发烧,银牙咬得紧紧的,恨不能扑上去捂了邢夫人的嘴将□全部塞回去——老太太都不顾身份跪下了,你一个媳妇竟然拿着乔,这不是给婆婆找不痛快吗?再退一步说,上头那个可是脾气最坏的公主,大家都恭恭敬敬,独你慢了一步儿,你是怕公主不拿你做筏子的不成?
弄月的目光扫过一众女眷,果然落在了邢夫人身上,却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转而看黛玉,好笑道:“你跪下做什么?一家不出两家姓儿,你表哥犯了错,怎么都牵连不上你。(凤舞文学网)”
黛玉忍着腿上的刺痛,不敢托大,恭敬顺言:“外祖母还屈身在前,外孙女怎么敢袖手旁观?若黛玉不跪,才是真不孝。”
“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都起来罢。”弄月无所谓地一摆手,探寻的目光再次溜在邢夫人略带不忿的面庞之上,略一挑眉,“下首第二位命妇——没错,说的就是你。你上来,给本宫说说,这个胆敢偷窥本宫的登徒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宝玉还被两个侍卫夹在中间,他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故而低头不敢出大气儿,心里却忐忑得紧——大伯母一向不喜欢自己,不会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吧?
思及此,宝玉连忙对着黛玉投了好几个求饶的眼神儿:听闻妹妹跟公主交好,请妹妹千万救救我啊!
“呦,这眼睛,当着本宫的面儿还不规矩。”弄月故意拉了一把黛玉,将她按在软榻上,让她瞧不见贾宝玉的眼神,继续揶揄邢夫人,“你是国公府的嫡长媳妇是吧?按理该是管家太太,这位小公子穿金戴银的,模样不俗,可是你的儿子?今年几岁大了,考学了没?”
“不是,当然不是!”邢夫人哪里听不出弄月是恼了宝玉,忙不迭摇手撇清关系,眼神儿不断瞟向身后的王夫人,就差直接用手指了,“这是二房的哥儿,叫贾宝玉,今年刚过了十五岁,上过官学,后来又回家了,现在不过是个白身。”
这几句话可把王夫人的里子面子全部掀翻了,王夫人在心中各种恼恨不提,连贾母脸色都不好看:宝玉一向是全家的凤凰蛋,纵然他冒犯了公主,你这个大伯母如何能把他这样往泥里踩?
贾母无奈,只得继续给黛玉打眼色儿,黛玉再见宝玉,心中已无那份割舍不去的情思,可念及往日的情分,也少不得维护一些:“公主,表哥是舅父舅母的老来子,难免有些娇气。虽然并无功名在身,可他秉性纯良,绝无什么坏心思。”
老来子……那就是嫡出了,宫里那个贤妃也是嫡出。
“贤妃娘娘的宝贝弟弟,十五岁了连个秀才都不是?童生呢?该不会也没考吧?”弄月不禁抽了抽嘴角,细细打量着唇红齿白的宝玉,忽然瞪圆了眼睛,“抬起头来——你这嘴上是什么?该不会是胭脂吧?”
这话又唬了贾府众女人一跳,各个细细看去,眼见宝玉嫣红的唇瓣边流落着一片香粉胭脂色,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脸色都难看得很,窘迫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定是刚刚从哪个俏丽的丫鬟嘴上吃了去的,竟然都顾不上擦,就跑来了公主所在的正院!
连黛玉都觉得脸上有些烧得慌,双手绞着衣襟,唇儿也咬得紧紧的。纵然有千万般的求情,也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前世懵懂无知倒还不觉什么,可是今世长了见识,越加觉得宝玉的种种行为简直是……别的不说,谁家的公子哥儿成天盯着丫鬟嘴上的胭脂啃的?
弄月托着腮帮子,眯起了一双猫儿眼儿,手指在桌上点啊点:“今日果然没有白来一趟,我倒是长了见识了。国公府的公子哥儿,果然非同一般啊!”比起眼前这只,林霁风那种都算得上正人君子了!
“偷窥公主,本该直接杖毙了的。不过,看在贤妃娘娘的份儿上,本宫就给你个说话的机会。说说吧,到底为什么躲在屏风后面?”
贾宝玉对着黛玉使了半天的眼色儿,却见这个神仙似的妹妹只顾低着头,不再理会自己,不禁心灰意冷,又想到这三年来自己对林妹妹魂牵梦绕,却是公子空有意、佳人本无心,更觉心如死灰,连公主的问话都懒得细细思索了再答,竟然直接将痴话说了出来:“我本以为,以黛玉妹妹这般的人品相貌,与她交好的公主必然是清新月兑俗之辈,心生仰慕,忍不住想来看看,没成想……”
宝玉说到一半,弄月已经涨红了一张漂亮的脸儿,几乎七窍生烟,甚至想随手捡个什么东西砸过去,身子都气得发抖:“你刚刚说,你‘仰慕’本宫?来人,掌嘴!”
“公主!”王夫人顿时一声惨叫,扑在了宝玉身前,泪如雨下,“公主息怒!小儿痴顽,但绝非有意冒犯,请公主网开一面,臣妾定然好好教训小儿!”
“那他是什么意思?”弄月一把拖过黛玉,冷笑不已,“对了,他是因为仰慕她的好表妹才‘顺带着’仰慕本宫的?你家贾家巴巴地把人接了来,该不会打得就是‘表兄表妹好做亲’的鬼主意吧?”
“……公主!”见弄月气狠了口不择言,黛玉也慌了,慌忙上前拦着——这可是她的外祖母家,这可是荣国府啊!无论是为了外祖母或者为了弄月,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能她们就这么撕破脸啊!
“宝玉,你快给公主认了错,说你刚刚是痴傻了,你胡说八道的,你不是有意冒犯公主的!”贾母等人还顾不上弄月这边,围着宝玉一声声地唤着,急得几乎想撬开他的嘴替他把求饶的话吐出来了。
可在宝玉眼里,见到的便是自己魂梦相牵的林妹妹对自己不管不顾,反而围着那个仗势欺人的公主百般的恭维千般的讨好,心里更是苦楚非常,又想到自己在这世间知音难觅,唯一的希望就这么生生破灭,简直痛苦得不能自已,什么胡言之灾、什么灭门之祸,他空荡荡的脑子里什么都装不下了,口里不能控制地吐出最深沉的痛苦之言:“林妹妹、表妹、黛玉……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也是这般的俗人,我的心,你也不懂……”
“宝玉……表哥!”听得这话,黛玉简直愤懑地几乎想哭倒,宝玉以为她这是在为了谁苦苦周旋?宝玉以为,她对贾府最后的留恋,究竟是因为谁的旧梦难忘?前世确为知己,却落了个悲惨的下场,今世难得可以改变命运,做了另外的选择的林黛玉难道就不是林黛玉了吗?
是的,我确实很没用,我没有在“发迹”之后照拂外祖母家,我没有尽力帮助元春姐姐获得圣宠地位,我甚至不能劝解弄月公主别找元春姐姐的麻烦……我帮不了你的亲人,因为我也有我的亲人啊!
看着宝玉空空荡荡的眼神,黛玉心中一阵刺痛,却狠下心别过头,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对不起,宝玉;对不起,这辈子,我已然做不了你的知己……
见自己派去掌嘴的侍卫被王夫人等人毫不留情地挤开,弄月气得猛拍桌子,大怒:“都反了这是!”
谁知她话音刚落,宝玉就猛然捂上胸口,而后,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宝玉面若死灰地缓缓倒下,贾母跟王夫人呆呆地愣了半晌,才猛然哭倒在宝玉身上,哭天抢地,好不悲哀。
“我的天哪……”弄月蹭蹭直冒的火气倒是被这一口血被弄没了,愣愣地坐在上头看着这歪七扭八的一大家子,良久,才拉着黛玉的手,颇为真诚地道,“你还是跟我走吧……住在这里,别被这乱七八糟的人和事给逼疯了!”
黛玉强迫自己从宝玉鲜红的衣襟上收敛会目光,咬着牙,凄楚地摇头:“公主,贤妃娘娘下了懿旨,我决不能抗旨。您还是先回去吧,抱歉……今日惊吓了您。”
“确实够‘惊吓’,真是辛苦你了,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亲戚。”见黛玉不走,弄月也不坚持,点了点头,嘱咐道,“好好养伤,养好了伤记得进宫,弄琴要亲自给你赔礼呢!”
“我哪儿敢啊……”黛玉看着自己受伤的脚骨,不禁叹气:最近几个月,自己最好离皇宫远一些。
弄月公主的銮驾很快离开了贾府,而袋装的贾素瑶也很快被送了回来,不说贾家大大小小的主子如何给宝玉看病、如何闻讯贾素瑶,贾政正在书房中焦头烂额着——不等他去教训自家那个逆子,林霁风就找上门来了。
“叔叔,”林霁风扇子一摇,风流倜傥,“我听说贵府的二公子是跟着姐妹们一同住在园子中的?原来这园子有男子专门住的地方啊,恕我唐突,不过,我倒也想见识一番这美轮美奂的大观园呢!”
贾政张口结舌——宝玉一向是跟姐妹们厮混在一块儿的,哪有什么单独的地方?
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毕竟林黛玉也住在园子中呢——可是,他该怎么拒绝林霁风?若是这位闻名京城的放荡公子硬挤了进来,自家大大小小的姑娘们就不用嫁了,为了保住清白的名节,干脆一块儿抹脖子算了!
正当贾政进退两难之时,林霁风忽然转变了话题:“叔叔,你也知道,我是挂在云南官学下头的。刚好,这届官学准备送往国子监的一个学生因突发急病退学了,这名额就空了出来,宝玉的年纪身份刚好都够得上……”
贾政一愣,继而大喜,林霁风的意思是,可以将这个珍贵的名额转给宝玉?
国子监可是太学,里头的博士们千千万,纵然宝玉再不成器,挂个国子监生员的名头,也总好过在家荒废春秋啊!最重要的是,国子监的学生是要住进太学旁的公寓的,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宝玉挪出园子了,母亲也不会再反对什么!
思及此,贾政连忙起身拜谢,林霁风赶紧接下,潇洒一笑:“叔叔不必见外,大家是一家人。对了,秦家的小哥儿秦钟跟宝玉好似是旧识吧?刚巧的,他也进了国子监,公子也就不愁没朋友,一个人孤孤单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