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后倾天下 第八十七章 刑罚

作者 : 墨倾长风

任海下了全营搜寻的命令,然而毫无结果,最终得出的一个结论是,王力奎失踪,同时不见踪影的还有何以念。舒悫鹉琻

楚清欢捶了捶发烫的额头,大步往营外走。

“楚青。”任海一把将她拦住,“你做什么去?”

“我去找楚念。”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

“那你……”

“我只是猜测,他或许去了盘山。”她郑重地看着他,“任侍卫长,恐怕你得借我些人手。”

“盘山?”

“史太医说我的风寒需要一味药,而营里没有,盘山或有生长,楚念既然不在营里,必然去了盘山。”她快速地跟他解释了一句,便越过他不再停留。

任海神情越发肃然,对于军队的调用他没有权利,而且也需要有司马如的手令,因此在略有迟疑之后,他带了几名归他管辖的侍卫随后跟上。

子时已过,天色极黑,后半夜的风更显凄厉呜咽,楚清欢身上一阵阵冒着虚汗,不多时里面的衣衫便已湿透,然而她心里却似团了把火,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远处那座在暗夜里宛若怪兽蜇伏的盘山,不知是怒是气还是什么。

若是何以念当真去了盘山,她此时去,可是为他去收尸?或者,连尸骨都拿不到。

“前面有东西!”任海突然低声喝道。

楚清欢也看到了,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什么在艰难挪动,不象是野兽,倒象是个背着什么东西的人,许是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对面也动作一顿,象是受了惊吓般往旁边躲去。

楚清欢毫不迟疑地扑了过去。

那黑影将身上所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头就砸了过来,她出手如电,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扭,便听到黑影发出一声痛呼:“啊——”

声音熟悉至极,楚清欢顿时出口:“楚念?”

黑影一愣:“……大哥?”

随即赶到的任海等人一怔,有人亮起火折子,对光一照,果然是一脸血污的何以念,随即便听得有人惊呼:“王力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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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营一片寂静,只有旌旗在狂风中呼呼作响,火把高燃,照着大营中间那片空地上的两个人。

跪在地上衣衫全是血的正是何以念,而躺着的那个,却是斥候营失踪的王力奎,此刻他双目未闭,数十支利箭将他插得如同一只刺猬,冰冷的身体表明他已死去多时。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默然看着这一跪一躺的两个人。

何以念为楚清欢上盘山采药,被正打算向史太医打听病情的王力奎得知,王力奎没有阻拦,反而暗中跟随在后,在下山时,何以念被边军营守军发现,他拼死相护。两人最终在一处荆棘丛里躲过追捕,然而王力奎终究负伤过重而死。

这一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意外,谁也不能说是谁的错。

何以念出营采药,那是因为兄弟之情。

王力奎以身相护,那是为报救命之恩。

但军人就是军人,严明的军纪之下,哪怕何以念所做的并没有过错,也容不得半分徇私。

长久的沉默中,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含任何情绪,只听见楚清欢问:“任侍卫长,违反军令,该当何罪?”

任海看了眼坐于软椅中,一直未曾开口的司马如,眼神复杂,却仍清晰地回答:“违反军令,按罪当斩。”

当言出,低着头的何以念一震,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楚清欢。

风吹着火把,焰头飘忽不定,映着楚清欢青白的双唇,脸颊处却有抹不正常的绯红,她迎着他的目光,泛起红丝的眼眸深沉若海,连火光都无法照亮。

“楚念,你还有何话要说?”她问。

“大哥……”何以念双唇翕合,心里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唯能唤出一声大哥。

“楚念,你是我

弟弟,但你更是一名军人,该明白军令的意义。”她缓步走到他面前,拨开他脸上被血粘住的一缕发丝,久久地凝视着他,才转身望向司马如,语声低沉,“殿下,楚念犯了错,我做为兄长难辞其咎,愿以身代之。”

“大哥,不要!”何以念心中一疼,月兑口道,“我违反军纪在先,就该接受处罚,就算是砍头也无话可说,但我绝不能让大哥替我受罪。”

任海眉头一紧,看着楚清欢欲言又止。

司马如眸光一抬,在她脸上轻轻掠过,复又落在何以念身上,未语。

气氛一时凝滞,营里的人都知道他军令如山,言出必行,此时哪怕楚清欢要代何以念受过,也没有谁敢出来求一句情。

军令就是军令,宽容一次,必有第二次,如此,还有何威信可言。

“殿下!”两侧队列后,忽有几人走出,朝司马如伏身下跪,却是灶房里的那些伙夫。

在数万将士之中,这些根本没有说话资格的伙夫齐齐跪在何以念身边,顶着受罚的风险为他开口求情:“殿下,楚念还只是个孩子,算不得真正士兵,还望殿下念在他年纪小,能饶他这次。”

何以念缓缓转头,望着这些平日里都将他当作孩子看待,偶尔还拿他取乐的伙夫,眼圈一红。

楚清欢朝他们一揖致谢:“只要在军营,所有人都需服从命令,若是以年纪小为由就可以逃避罪责,如果每个人都将主帅的命令当作耳旁风,主帅又如何治军?诸位的心意我们领了,请回吧。”

她如此一说,不仅伙夫们默然,便是周围各营将士皆沉默得有些压抑。

这些日子以来,对楚清欢略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她性子冷,性情坚韧,又重原则,却不想在面对生死时,亦是淡漠至斯。

说到底,何以念此次犯纪,归根溯源,还是由于她救司马如所致,王力奎之死,也不能将过错算在何以念身上。

就在有人想要站出来之际,司马如淡淡开口:“按军纪,楚念该斩。念其年少,又一片赤诚之心,命先寄着,且杖责二十,许你日后将功折罪。”

此言一出,伙夫们一喜,周围众人心头一松。

何以念双手撑地,低低磕下头去:“谢殿下。”

楚清欢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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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军杖重重落下,不留丝毫余地。

趴在刑凳上的何以念浑身一颤,身体骤然绷紧,褪下上衣的后背赫然多了一道红印,迅速肿起。

还未待他缓过一口气,紧接着第二棍已紧随而至,他双手紧抓着两只凳脚,紧咬牙关,硬是一声未哼,然而额间已瞬间渗出了汗珠。

“……三,四,五,六……”

一旁监督执刑的军纪官记数的声音与军棍此起彼落,回荡在这片空地之上,随着数字的上升,何以念的后背皮肉渐破,殷红的血水渗了出来,顺着两侧肋骨滑下,一滴滴落入泥土之中。

楚清欢静静地站在旁边,她的眼睛始终未曾离开他那尚显瘦小更谈不上结实的身躯,相比较军营里的那些男子,他可以说还没有完全发育好,认真地说起来,他真的只是个孩子。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大胆而无畏地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犯了不该犯的错误,忍受了她原以为他忍受不了的痛,在这结结实实的杖责中,沉默地忍受着。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二十下杖责完毕,军纪官一声“到了”,行刑的士兵立即收手,一直紧咬着牙硬撑的何以念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背部在火光下触目惊心。

楚清欢随即上前,将他褪至腰间的上衣轻轻拉起,动作轻柔,却依旧难免碰到了他的伤口,他在昏迷之中哼了一声。

她动作一顿,半弯着腰,火光斜斜照射过来,将刑凳拉出一个倾斜的影子,也照着下面那片被血浸透了的泥地,她的眸光落在那些血色的泥土,还有那束赤红色的草上。

她伸了手,默默拾起,这草长约尺许,顶端缀着圆润鲜红的珠子,叶片上沾染了点点鲜血,与草本身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艳丽惊

心。

这应该,就是赤珠草了。

而这一小捆,又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寻到?

眼前多了道人影,她抬头,是任海。

他说:“我帮你把楚念背回去。”

“不用了。”她摇头,将手里的草递了过去,“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送给史太医。”

等他接过,她俯身去背何以念,然而试了几次都未能背起,不由难得地苦笑一声。

是这小子太重,还是她竟虚弱无用到这种地步?

任海不由分说地召来两名侍卫,让他们将何以念抬了回去。

楚清欢也不再说什么,取回了他手里的赤珠草:“我自己去吧,顺便去请军医。”

“楚青。”任海叫住了她。

她回头。

他迟疑了一下,道:“别怪殿下,他……”

“我明白。”她低声打断,“身为主帅,奖罚若不分明,无法治军。殿下这二十杖责,对楚念来说已是轻的了。”

任海释然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走远,随后去了史太医的营帐,出来之后却没有立即去请军医,而是折往另一个方向,在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取出一个袋子,打开。

里面装了满满一袋的石块,黄的,白的,或者说,是晶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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