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吴芝兰坐的位置离李燕最近,察觉她的异样,歪着脑袋看她的眼睛:“哟,怎么还要掉猫崽儿(眼泪)了?”
“可真地,五大娘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呢,怎么了燕子,你妈给你生了个小弟弟你不高兴啊,怕以后你们不吃香儿了对不对?”崔玉梅拿话调侃着李燕。
“哎哟我大闺女吃醋啦?”崔玉凤伸出胳膊揽住李燕的小脖子,在她脸蛋儿上亲了口道:“放心吧,你们都是妈的孩子,哪能偏这个向那个,别瞎寻思了昂?”
李二凤拿手指头戳了下她的脑袋:“瞅你小心眼儿这样儿,小丫头心思就是多,还能跟你弟弟争啊?”视线一转,正好看见李佳瞪着双杏仁儿眼,像是受到惊吓似的一动不动,顿时心软的化成水儿了:“哎哟我的宝宝儿,怎么把你给忘了?”伸手把小家伙抱上了炕,搂在怀里又亲又模好顿安抚:“好啦,好啦,佳佳不怕不怕,姥姥疼疼昂——”
这时候李大中坐到了炕沿上,端起饭碗一勺勺喂崔玉凤吃鸡蛋。那眼睛里盛得满满的都是柔情,微翘起的嘴角直接召示他不错的心情。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仍然能让人感到温馨幸福。
这屋子里的人无一不是血脉至亲,俩夫妻能够有今天,谁看了都觉得高兴。尤其又是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暖和和笑容攀上各自的脸庞,同时品尝着喜悦的滋味。
在兴奋之余,有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存在,这样的盛夏天儿里,坐月子是件相当苦逼的事。不能开窗吹风,不能受凉睡热炕,没用上三五天,崔玉凤和小宝宝就都起了一身的热痱子。只要走进屋里就能闻到一股子女乃和汗液混合的酸酸的怪异味道,非常的不好闻。好在这样的日子只有一个月,硬是忍忍也就过去了。
小宝宝李奇满月那天,正赶上学校开学,李燕升到四年级。
一百五十多名学生再一次的被打散混合重新分配班级,仍旧按照惯例的在各班级门板上贴了书写着成员的大红纸,开学的第一天按照上面的指示进入新的年级班组。
李燕被分到了四年二班,原来三年一班的同学差不多有五分之二被分到了一起。像是班长张浩、纪律委员修长军、文艺委员谢苗苗,还有勒小东、张广志、刘刚等等十八人。而以学习委员郭美玲为首的另外十八人被分配到了三班,而五人小团伙中唯一被分出去的高威则在剩下那十七人里,去了四年一班。
对于这件事高威很是不满的捶胸顿足干嚎了好一阵子,无力改变现实的他只能接受了这件事实。
比起一班和三班的两位中年女班任,四年二班的男班主任是位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大专生,名叫司永刚,现年二十三岁。
开学的那天,当司永刚那一米八的身高,修长骄矫的身姿一出现,直接秒杀掉全校众师生,顿时掳获崇拜者无数。
身为四年二班学生,能有这样一位外型帅到爆,拉风到不行的班主任,简直自豪的不行。尤其是他后来带学生的方式也较为民主自由化,很是让另外两班的学生羡慕不已。
对于这位小学四年到六年级的班主任,李燕可谓是记忆深刻,除了他较为出色的外表之外,其火爆的个性和独特的授课方式也让人很是难忘。
也是从他的身上,李燕体会到想要做一名合格优秀的班主任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一如他本人在接班之初,曾信心满满,干劲儿十足,立誓要带出个全校闻名的班级。可到了第二年,他就时常报怨班主任老师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等到他们毕业在即,他甚至已经开始感叹这三年愣是老了十多岁,无论如何再也不带班了。
事实上司永刚也的确只带了他们这一批学生,以后只当任课老师,没再带过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说。
司永刚任教的第一天就按照自我模式的排了座位,不同于大多数高年级老师将女生和男生分开坐,反倒逆向而行,坚持让男女生混搭同桌。不分好学生与坏学生,一视同仁,全部拉到教室外面,按个头由低到高顺序排列,女生一排,男生一排,由前到后俩俩一桌。
李燕能和勒小东分到一桌纯属意外,前面的同学都已经碌续进了教室,眼瞅着再有三个就轮到了自已。右排的勒小东前面还有四个人,两人正好错开,课桌由左向右排成四行,很可能前后桌都分不上。
就在这时候,前面一个男生突然回过头朝着身后的勒小东挤挤眼睛,小声的说了句什么,跟着把他推到了身前,跟着冲李燕身后的某女生龇牙傻乐。
这是个什么情况?李燕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的溜了一圈儿,都是原来三班儿的学生,她见过面却都叫不上来名字。小三儿应该都认识,等回去问问她就明白了。
这次的分班,小三儿仍然是三班——四年三班。紧挨着她所在的二班,算是邻居了。
就是因为这临时的意外,李燕和勒小东被分到了一起成为了同桌,开始了一学期的学习生活。
但凡有过同桌经历的人都知道,两个小孩子坐在一起,这么近距离的相处,就跟舌头跟牙齿,哪能没有碰到一起的时候?就算李燕拥有着成年人的思想,可架不住勒小东是个货真价实的十一岁孩童。这个年纪是最熊最不老实的时候,再成熟也不可能跟大人一样沉稳,偶尔还是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两人的第一场战争发生在开学后的半个月,九月中旬正是秋老虎的天气,早晚两头挺凉快,中午却不比盛夏强多少。
这天中午休息时间刚结束,下午第一堂是数学课,同时担任主课老师的司永刚在前面正讲的热火朝天,底下几十颗小脑袋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在点头捣蒜似的打嗑睡。
李燕其实也在犯困却努力的睁大眼睛集中精神瞅着黑板,突然左胳膊被不轻不重的碰了一下,微讶的侧头看了眼勒小东,见他若无其事的眼睛直看着前方,以为是他不小心也就没在意,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黑板。
停了能了五六秒钟,手背儿又被敲打了下,李燕静止没动弹像没发生过一样,紧跟着力道加重的接连两下,这回不能再误会了,皱紧了眉头转头小声摆着口型的问勒小东:“你打我干什么?”闲得蛋疼啊?后一句没说出口,只在肚里月复诽。
勒小东终于扭头,冲龇牙一乐,没回答她只是用胳膊用打了她一下,做出无声的挑衅动作。
李燕本来想不理他,接二连三的不消停实在是被弄烦了,握着拳头回击了下。
勒小东像是就在等着她跟他来个互动,嘴角上翘带着笑意越发有精神敲打的勤了。李燕也生气,你打来我就还击,一时两条胳膊动弹的频率比赛似的加快。
司永刚停下板书回过头来的时候,不想让他发现两人就会暂时停站,等到他再转过去时又打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
等到老师一走,李燕就迫不急待的质问道:“勒小东,你上课干嘛打我呀,我又没惹你?”
勒小东笑的十分欠揍:“我困了想提提精神,要不就睡着了。”
“你困了就打我,你当我是清凉油啊?”李燕是又好气又好笑,不无埋怨道:“要是让老师逮着了肯定得挨罚站,我可不想受你连累,我跟你说别再打我啦?”警告无用反倒会适得其反,只能换个商量的口气试试。
“李燕,你不觉得好玩儿吗?我觉得可有意思了。”
“不觉得,我一点儿都不觉得。”
勒小东顿了下,道:“那行,下节课我跟范磊换下座位,他说他同桌黄筱花特别能玩儿,我试试去。”
这个范磊就是开学第一天排座位时特意跟勒小东换位子的男生,后来听小三儿说,整个三年级他跟黄筱花一直坐同桌,关系特别的好,上课下课都在一起玩儿。
黄筱花体育好能长跑,人也长得高,性格跟个假小子似的爱疯闹,跟男生很能处得来。
第二堂课是自然,任课老师叫孙国柱,五十多岁,对学生不算严格,上他的课不用太紧张。通常是他在上面讲他的,学生在下面该忙活什么忙什么。虽说还不敢明目张胆,却是小动作不断。
勒小东真的按他说的跟范磊换了座位,上课的时候李燕好奇的投过去几眼,就看见他跟黄筱花在那里拿胳膊打架,心说到底是小孩子,又不是什么好游戏,这也能玩儿得起劲儿?暗自摇头,转回注意力听课。
范磊向来也是个闲不住的家伙,低头写了张纸条递了过来。
李燕打开一看,上面画了张大头像,仔细一看是孙国柱,特意把五官都给夸大了,面包做的短眉毛,眼睛小的成绿豆,嘴唇厚的成了两片香肠,鼻子被画成了鱼钩,下面来吊了条小干干鱼为人中线,整体看着十分滑稽可笑。怕她不明白似的还特意在旁边用箭头指着加了行字:孙老头,咋样像不像?
李燕忍不住乐,在另一边也写了几个字当评语:可以做顿好饭了!
范磊看了后捂着嘴缩脖儿跟那偷笑,跟着颇富想像力的又画了一张,方形四脚餐桌上放了几口热气腾腾的大碗,里头分别装着香肠、面包、鱼干儿、绿豆,有菜有饭还摆了两双筷子,有模有样还挺形像。
李燕跟着拿笔在旁边又下评语:孙老头以后中午可以不用带饭盒了!
范磊第一眼还没看明白,想了几秒才恍然大悟,无声的捶着桌面大笑。正好老师这会儿抬头,他比弹簧还快的飞速的收敛表情,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体,当回了认真听讲的学生。等到老师再低头翻书,他又趴在桌子上咧着嘴表演哑剧。
这家伙也太喜感了吧?李燕看他跟演戏法儿似的变脸,愣是没绷住‘扑哧’的乐出了声,所幸声音不大,没引来讲台上老师的注意。只是下面的同学有一些听见朝这边看过来。
四十五分钟的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下课休息时间两个换座位的家伙又换了回来。比起范磊带着笑容的表情,勒小东的脸看起来绷得挺严肃。
范磊还不知死活的直跟他直叨叨:“勒小东,李燕太有意思了,有时间咱俩还换座位咋样?”后知后觉的才想起对方道:“哦,对了,你跟王筱花玩儿什么了,还忘问你了?”
勒小东没好气儿的道:“那你们玩儿什么了,还笑出声了,真的那么有意思吗?”稍带着瞟了眼李燕。
“哦,我画画玩儿让李燕看了。”范磊忙把自已的杰作拿出来显摆:“你看,我画的像不像?”
勒小东瞥了眼,嫌弃道:“这叫什么呀,还没有狗爬拉的好看,也就哄哄小孩子吧。”
“哎,勒小东,有能耐你也画啊,说嘴谁不会呀?”范磊觉得勒小东太不给他面子了,这么损败他,挺是生气。
“画就画,有什么可难的。”小孩子最爱不了激将,勒小东也不例外,立马就拿起铅笔找来白纸在上面随便快速的圈上几笔,一个人脑袋像就算完成。
范磊指着道:“这也能叫画啊,比三岁小孩儿强不了多少。哎,李燕,你给评一评我们俩个谁画得好?”为了证实自已的观点,还把旁边的李燕拉了进来。
“你们俩画的都比我好。”李燕又不傻,这种得罪人的事儿哪能真的实话实说。
“不是问你这个,是我们俩个比。”范磊脑瓜子被浆子糊住了,非要较这个真儿。
他这一提高嗓门儿,顿时吸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张广志正想要来找勒小东出去溜达一圈儿,听见声音就凑了过来。
“哎哎,什么事儿大呼小叫的来我看看?”桌子上放着大白纸直接就被他抓在手里,只看了一眼就笑道:“这谁画的也太有水平了,脸是圆儿,眼睛也是圆儿,连嘴巴还是圆儿,是不是光会画圆圈儿呀?”头一抬,正好看见勒小东阴森森的瞅着他,当时就僵住了,张大的嘴慢慢收了回来,结巴道:“小、小东,该不是你吧?”
“你说呢?”
勒小东的声儿都不对了,张广志苦着张脸小声嗫嚅:“那你不早说,我又不知道。”
范磊顿时来了精神,冲着勒小东道:“看见了吧,这就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地,知道自已不行了吧?往后别再随便笑话人了,没听说过吗,笑话人不如人——啊——”话音还没落地,勒小东、突然飞来一脚,直接就把他踹得倒退两步,一蹲儿坐地上了。
范磊怔愕了两三秒钟,道:“哎呀呵,你还动手打人你?”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灰都顾不上拍,伸手就怼了下勒小东:“你再踹、再踹我看看——?”
勒小东倒也不客气,抬脚就又是一脚。
这回范磊可急眼了,大喝了声就朝他扑了上去。两小子顿时撕打在了一起,互相揪着彼此身上的衣服,胳膊缠到了一块儿去,腿在下面对踹。
“好了,别打了,你们俩个别再打了——”同学围上来拉架,女生在旁边焦急的劝解,几个男生分别拽住两人,硬是把缠在一块儿他们给分开。
范磊吃了好几脚,疼得眼圈儿都红了,憋上嘴就差没哭了:“勒小东,你欺负人,我哪里惹到你了?明明是你画的没我好,还不兴我说啊?”
勒小东倒是没有要哭的意思,只是那脸因为生气更白了,几乎已经到了惨白毫无血色的地步。浑身都在忍不住的发抖,气性是相当的大。
就为了谁画的好谁画的坏就能打成这样,实在是不至于。李燕觉得无法理解这些小男生的心理。
上课的铃声响了,各自都回到了座位。斗牛儿的俩人也都不再大眼瞪小眼,不服气也只能作罢。
自习上一如往常的热闹,乱哄哄的没有几个人在真正学习。班长张浩出声管了一回,声音能稍小些。
李燕认真的在做着课后作业,清楚的感觉到来自于左侧炙热的视线。从上课铃声响了以后,到目前为止已经足够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勒小东一直这么紧盯着她,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脸上长了花呢。
这要是不主动开口,他很可能会保持现状到下课,真要把怨气堆积那么久,估计要惹来大麻烦,能不能正常放学还在两说着。
暗里长叹口气,默默的放下手里的铅笔,侧过身郑重的向他道歉:“好吧,勒小东,我向你承认错误,下课的时候是我不对,表达的态度不够清楚,应该坚决的站在你这边,是我错了,你比范磊画的好,真的!”连她自已都觉得这话够真诚够诚肯,该满意了吧?
“……你是不是觉得跟他坐同桌比跟我一起有意思?”
“哎?”怎么跑到这个问题上了?
“你别不承认了,你们俩个笑的那么开心,你肯定是这么想的。”
你都说的这么肯定了那还问我?这话李燕当然不能说出来,反问他道:“那你不觉得范磊画的特别招笑吗?孙老头长的那样子可不就是饭菜开会吗?尤其是那两片香肠嘴,看着就想笑。”
“他不就会画个画吗,有什么稀罕,你等着将来我肯定比他画得好。”
看他气乎乎的小样儿,李燕忍着笑,点头道:“那好,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