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走到湖边,掀起裙摆准备踩着石头下水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申吟。她被吓了一跳,脚步本能地往回一缩,迅速地打量起四周。
程天画的略显惶恐的目光落在几米外的一条人影上,从后面看那是一个男孩,男孩是背对着她侧倒在湖边的,一只手搭在旁边的石块上,石块上嫣红一片,血。
程天画再一次被吓着了,转身便跑。
可是刚跑了两步,她迈不开脚步了,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离开鹿。
脚步一转,她小心翼翼地走回男孩的身边,走近才发现男孩的手腕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而他的脸色惨白,表情痛苦,显然正在极力地忍受着疼。
程天画小小年纪,却也能看得出来这男孩是在玩自杀,她急忙蹲下/身去,使劲将男孩的身体扳了过来,顾不得研究他的身份,便用手摁住他手腕上的伤口止血辊。
她环视一眼他的身侧,除了有一把手果刀外,还有一部正在亮着屏慕的手机,手机屏慕的数据显示‘正在呼叫中’,而被呼叫号码栏显示‘妈妈’二字。
很显然,就在前一刻,他还在拨打着母亲的号码。
程天画没时间多想,在停止拨叫键上摁了一下后,改拨了急救电话。
护车一时半会还来不了,程天画握着男孩伤口的掌心仍然有血在渗出,看来根本压不住。她拾起地上的水果刀,想也不想便将自己的荷叶裙摆整片割了下来,帮他包扎起伤口来。
男孩似是感觉到来人的用意,使着微弱的劲儿挣扎。
“你别乱动。”程天画紧紧地攥着他的和,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血终于止住了,程天画终于有时间打量起眼前这位半昏迷的漂亮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程天画从未见过她,更不知道他就是今天宴会的主角。
由于沈建成的搅局,沈老夫人担心沈慕希无法接受事实当着众宾客的面闹场,所以暂时也没打算叫他出场。从宴会开始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宴会的主角却始终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程天画自然也没见着他。
沈慕希艰难地睁开双眼,却是冷冷地瞪着她,冲她吐出两个字:“滚开!”
说完,还吃力地用另一只手去扯伤口上的包扎布条,由于身体太过虚弱,无论他怎么扯都扯不开。
程天画担心他扯掉布条后又会流血,忙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没好气道:“你别动,不然真的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你没看出来吗?我就是想死。”沈慕希虚弱地瞪了她一眼:“放开我我不用你那么好心。”
“不行啦,割腕自杀死掉的人可难看的,你长那么好看,难道不担心自己丑得吓坏别人么?”程天画恐吓道。
沈慕希痛苦地皱着眉,根本无力与她辩驳,心下,是真的很想很想掐死眼前这位多事的女孩。
程天画见他不吭声,怕他睡着,如是继续开口道:“你看生活多美好,干嘛要想不开自杀?一个大男人的怎么能遇到点事就寻死觅活呢?”
“你什么都不懂。”沈慕希流出泪来,低声呜咽:“妈妈走了她不要我了。”
原来是父母在闹离婚啊!
程天画拍拍他的肩,安抚道:“不就是父母离婚么,我爸爸妈妈也离婚了,爸爸也离开我了,可是我不觉得这样就活不下去了呀。因为我知道爸爸还是很爱我的,他并没有走远,你妈妈一定也不舍得离开你,她肯定有她的苦衷对不对?”
“所以你要坚强点,好好生活,好好长大,妈妈总有一天会回到你身边的。”程天画一脸自信地点头。
沈慕希却只是痛苦地流着泪,他知道母亲不会再回来了,沈家也再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当父亲决定把那个女人接回来时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家要散了。
救护车很快赶到了,沈慕希又开始挣扎起来,死活不肯上车去医院。只是他的挣扎显得太无力,医生护士不费力气便将他抬到车上去了。
程天画想也不想,跟着钻入救护车厢,和他一去赶往医院。
*****
强撑着微笑了大半天,老太太实在是累了,可又不能把整个宴会交给儿子沈建成,否则就真是生日宴变成订婚宴了。
老太太让张姐去把沈慕希叫出来与宾客见面,张姐点头去了,不一会儿便从二楼走下来,俯在老太太的耳边告诉她沈慕希失踪了。
老太太听到沈慕希失踪,心头一紧,冷冽的目光倏地扫向挽着刘素云和宾客愉快交谈的沈建成。
张姐忙道:“老夫人您放心吧,少爷可能是去学校或者同学家了。”
“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啊。”老太太气恼去瞪了刘素云一眼:“都怪这只狐狸精,把慕希好好的生日宴搅成这样。”
生日宴被搞
tang成了父亲的订婚宴,沈慕希不生气,不离家出走才怪了!
老太太深吸口气,吩咐一帮佣人分头去找。
另一边,打算告辞离场的杨夫人回到休息室,才发现程天画失去了踪影。她生气地嗔骂了一句:“这死孩子,又跑哪去了?”
“八成是自己跑回家去了。”王端扫了一眼休息室。
“不说一声就自己跑回去了?也太没礼貌了吧?”
王端不耐:“管她是怎么回去的,回去就行了,我们也回去吧。”
杨夫人和王端前去与老夫人道别,张姐歉疚地将她们拦下,声称老夫人累了正在休息,不再见客。
明白人都明白,老太太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气着了。
*****
程天画将沈慕希送进医院后,就一直守在急救室门口等。
她看了一眼天色,已经临近下午了,害怕母亲担心自己,她如是用沈慕希的手机拨打了母亲程纷云的号码。
程纷云一接通电话便嗔怪道:“小画你跑哪去了?恬欣妈妈说你早就回来了怎么也不见影?”
“妈,我在医院呢。”程天画硬着头皮说。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也担心母亲会责备,她更担心的是自己捡回来的这个麻烦。
程纷云一听她在医院,立马紧张起来:“小画你怎么了?怎么会在医院?”
“我妈妈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许骂我。”
“你这孩子,赶紧说呀。”
“我刚刚碰到一个人在割腕自杀,我把他送到医院来了,可是我找不到他的家人。”
沈慕希的手机里没有存别人的号码,只有拨出号中有一个标注着‘妈妈’二字的号码,而这个号码一直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中。
“妈妈医院让我交费,可我没钱。”程天画越说越小声,生怕挨母亲的骂。
没想到母亲只是沉默了一下,便问道:“你在哪家医院?妈妈过去找你。”
“在第一人民医院。”程天画说完,挂了电话。
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们推着沉睡中的沈慕希从里面走了出来,主治医生扫了一眼空空的走廊问道:“家属呢?”
程天画忙指了指自己:“我是。”
“你?”医生打量着眼前这位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这也算家属?
“我妈妈很快会过来的。”程天画忙添了一句,随即打量着昏迷中的沈慕希问道:“叔叔,我哥哥没事了吧?”
“暂时没事了。”医生不愿跟一个小屁孩多费口舌,让护士将沈慕希推去病房去后,自己也离开急救室回办公室去了。
*****
沈慕希被安排在一间普通病房里,程天画站在他的床前,看着他明明睡着了,却依旧眉头紧皱的脸。
她其实可以趁着医护人员不注意偷偷溜掉的,可看着孤孤单单的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沈慕希很快就有转醒的迹象了,如扇般的睫毛轻轻地颤动起来。
程天画欣喜地推了推他的手臂,轻声唤道:“哥哥,你醒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沈慕希终于睁开双眼。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秀气而含笑的脸,他其实是记得她的。早上杨夫人带她去跟老夫人见面的时候,他就是躲在二楼的旋梯口看着。
当时他躲在二楼是为了偷看父亲和那个女人,对突然登场的杨恬欣并未多加留意,唯独有印象的是她身上的漂亮裙子,也许是因为当时老太太夸过它。
而眼前这位小女孩身上穿的,就是那条粉紫色裙子,只是裙摆上缺了一块。
“你叫杨恬欣?”沈慕希扫视着她问,声音淡冷。
程天画点头,穿上这条裙子,她就是杨恬欣。
“为什么要救我?”他又问,语气中明显有不快。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死在湖边啊。”程天画嘟起小嘴,也不高兴了:“老师说遇到别人有困难的时候要出手相助,被人帮助过后要感恩说谢谢,你怎么连一句谢谢都不说?而且还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因为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还有,我最讨厌多管闲事的人了。”
“我也不喜欢不礼貌的人。”程天画哼了一声:“我要回家了,你把家里的电话告诉我,我帮你叫家人过来。”
“我没有家人。”沈慕希黯然道。
“你怎么会没有家人?”程天画又开始心软了。
沈慕希沉默了,他一点都不想提父母的事,特别是对着一个陌生小女孩。
很快,程纷云就赶过来了,看到程天画身上缺了一块的裙子,一把将她从病房拉到门口打量着她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恬欣妈妈刚刚打电话来让你把裙子给恬欣送回去,我才知道你私自回家了。还有这裙子怎么破成这样了?你拿什么去还给恬
欣?”
程天画缩了缩脖子,心虚地将在沈家发生的一切告诉程纷云,告诉她自己是为了救人才把裙子撕毁的。
程纷云隔着门上的小窗扫了一眼病床中的沈慕希,问道:“他是什么人?”
程天画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他知道我叫杨恬欣。”
“他和你一样是去沈家参加宴会的?”
“应该是的。”程天画想了想,她发现他的时候,他身上正穿着深色的小礼服。
“他家人呢?”
“他说他没有家人。”
程纷云如是走进病房,在沈慕希病床前站定,打量着他一本正经道:“小兄弟,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父母知道肯定会很伤心的。赶紧把你父母的电话告诉我,我帮你联系家人。”
“你又是什么人?”沈慕希盯着程纷云,随即又盯向程天画没好气地问道:“是你家佣人吗?怎么跟你一样爱多管闲事?”
“呃。”程天画哑言。
“我是她的乳母。”程纷云随口胡诌道,随即不高兴地嗔怪:“你这孩子也太没礼貌了吧?怎么可以这么对长辈说话?还有,我家恬欣救了你,你居然还这么对她?”
“谁要她救?你们都走吧,赶紧走!”沈慕希不耐烦地轰赶她们。
“那我们可真走了。”程纷云拉了程天画便走。
程天画被母亲拉着走,一边频频回头看病床/上的沈慕希,一边情急道:“不行啦,他没有家人,我们不能丢下他。”
“傻孩子,他怎么可能没有家人,等我们走了,他自然就会找家人过来了,否则医院也不会让他走。”程纷云并不想沾这个麻烦。
程天画无奈,只好跟着母亲回家了。
母女俩都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一切都随着她们的离开而过去。
没想到晚上家里的电话响了,居然是医院打来的,医护人员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备:“你们这些做家属的怎么回事?医药费至今还没有交上来,还把病人扔在这里不管不问,病人已经吵闹了一个下午要出院了,你们到底还管不管他的死活?”
程纷云当即哑口无言,懊恼的目光扫向一旁的程天画,程天画心虚地一缩脑袋,轻声说:“是医生让我留下联系电话的,我只好留了家里的电话了。”
程纷云气得无语,当即挂了电话。
程天画看着满脸不快的母亲,小心翼翼道:“妈妈,那位哥哥的父母离婚不要他了,所以他才自杀的,我们帮帮他嘛。”
“帮他?哪那么容易,我们帮他交医药费?再把他领回家来?平白无故的惹这些麻烦事做什么,我们自己都还是困难户呢。”
没有缴清费用,医院是不会让病人走的,在女儿下学期学费都不知道上哪找的情况下,她实在无力再管别人的床事,而且那孩子清高无礼,真不是个好招待的主。
说不动母亲,程天画只能自己想办法。
做完功课,程天画便躲在屋里佯装睡觉,然后趁着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偷跑出家门,往杨家的方向赶去。
从家到杨家别墅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她来到杨家的时候,杨恬欣已经准备睡觉了,程天画在路边拾了石头敲打杨恬欣的窗子。
以前她想要找杨恬欣的时候,也是用这种方式的,这已经成了她们瞒着家人偷偷‘私/会’的一种方式。
听到敲窗子的声音,杨恬欣从床上爬起,她以为程天画是来告诉她今天在沈家的趣事的,立马穿好衣服偷溜出去。
杨恬欣打量着她,一脸惊疑道:“姐姐怎么这么晚还跑过来?不怕阿姨骂么?”
程天画打量着杨恬欣脸上的水痘,关切地问:“你的脸好点了么?”
“医生说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好。”杨恬欣笑盈盈地问:“怎么样?宴会好玩么?见到沈学长了么?”
“没见到他,因为我在宴会上闯祸了。”程天画有些急切道:“恬欣,我是来找你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