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北方医院。高级私人病区。
病房内,日照灯熄灭,只留下病床头一盏昏暗的壁灯连。
服用了药物,病床上的人,昏昏沉沉的,似睡非醒翁。
推拉式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深行。”季女乃女乃担忧地走到病床前。
季爷爷在身后,拄着拐杖,腰弓了很多。
“犯病了怎么不告诉我们?要不是卫川小子说漏了嘴,你又打算瞒着?”
季深行缓慢睁开眼,眉头皱了一下,“吴叔,把爷爷女乃女乃搀出去。”
季女乃女乃脸色一僵:“深行,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
自从四年前那件事后,孙子就像变了个人,对待他们的态度,有时候比陌生人还不如。
季老爷子点了点拐杖,老脸上表情灰暗:
“尽快手术把碎片取出来,别拿命开玩笑!如果你非要怪,怪我这个老不死的,是我当年瞎了眼迷了心,是我逼走了顾绵,毁了你们的孩子和婚姻。如今你大哥躺在床上生不如死,你大嫂每天鞍前马后的照顾着不离不弃,子陵,他不能认爹,他的出生是个错,但小孩子是无辜的,不该为大人的错买单。至于顾绵,这些年我没少派人打听,可一直没有消息。如果找到了,我就是给她下跪,也要求她回到你身边……”
季深行听着不发一言。
是他故意封锁了顾绵的消息,不然,以爷爷的人脉,要找个人十分容易。
他不想让爷爷发现皱皱的存在,一旦发现,依着爷爷固执的性子,顾绵若不同意和他复婚,爷爷会直接采取强硬手段把孩子夺过来。
季女乃女乃泪眼婆娑地说了很多,话和以前的差不多,劝他动手术。
但看孙子始终眉眼淡淡无动于衷。
两位老人长吁短叹,在司机的搀扶下,默默地离开。
……
“皱皱!混蛋小东西,再赖床就迟到了!”
顾绵拆了围兜,从厨房里出来,冲到卧室把小人儿从被子里捞出来。
匆匆用完早餐,顾绵制服都没来得及换上,一把扛了小家伙冲下楼。
公交车站离小区有段距离。
皱皱小短腿跑得真辛苦。
不幸的是,鞋子又掉了,抬着小短腿指着被狗叼走的可爱童鞋,冲妈妈哭。
顾绵气得嘴都歪了,眼睁睁看着,849呼啸而过,转身去追狗。
小东西呢,金鸡**在原地,优哉游哉看着一人一狗大战,不亦乐乎。
最后,顾绵没办法,到便利店买了根火腿肠放到路面上,那条可恶的狗才松了鞋子叼起火腿肠就跑了。
“绵绵,小狗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你给它买两块钱的大火腿肠,平时给我的买都是一块钱的小小根,你偏心!”
“……”
幸运的,没等多久,849又来了。
人潮拥挤得要命,顾绵把皱皱举着,先抛上了车,自己随后跟上。
不远处一辆玛莎拉蒂猛地急刹。
车窗迅速降下,露出女人精致绝美的脸蛋,她摘了墨镜眯着眼睛朝那辆公交车望。
只是一瞬,公交车门关了,绝尘而去。
刚才那个一晃而过的侧面……以及她怀中带着的小女孩……
是看错了还是,她真的出现了?还带着一个小孩?
林妙可美丽的面庞上,表情变冷,犹如针刺了一般的,狰狞起来。
……
顾绵看着皱皱进了幼稚园大门。
大喘一口气。
看看表,九点。
幼稚园离公-安-局不算远不算近,但这个上班高峰期的点儿,她今天注定要迟到了。
拦了辆计程车。
路过红绿灯口,手机响了。
是队长打过来的。
让她去北方医院接个人,顾绵刚好愁要迟到的问题,接人算公务,那么,即使迟到了也没事。
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那头,队长又按下一组号码,恭敬的语气:“季教授,按照您的吩咐,让小顾赶往医院了,您稍等一会儿她就到了。”
病床上的男人懒懒应了一声,薄刃唇角,隐约可见笑意。
……
顾绵紧赶慢赶到了医院。
楼顶‘北方医院’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光晕,刺得她眼晕。
记忆如潮,在这里,发生了太多事。
她收敛心神,按照队长给的地址,找到高级私人病区指定病房。
门开着,一眼背对着她站在床边正在换衣服的男人。
背影高挑清瘦,白衬衫下的背脊线条,流畅而凌厉,肩宽窄腰。
那双修长的腿,只消一眼,顾绵就知道是谁了。
瞳孔缩了缩时,男人已经转过身。
显得很苍白的轮廓,鼻高唇薄,眼窝深陷,短短黑发凌乱垂在额头,挡住发际线那条醒目的疤痕。
修长眼眸,漆黑,但有些惺忪的疲惫和病态。
男人毫不避讳她,把衬衫衣摆扎进西裤里,抬头看她,微微讶异地蹙眉:“怎么是你?”
明显不悦的声音。
顾绵想起他现在失忆,对她的印象恐怕停留在昨天她拦他去路直呼他名字的不尊敬上。
呵,当她乐意?早知道接的是他,她宁愿迟到被扣奖金!
男人幽深睨她一眼,嘴角似有似无勾了勾,出门。
顾绵跟在他后面,保持三两步的距离。
一前一后,进电梯,下楼。
台阶上,男人站定。
丢给她钥匙:“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顾绵使劲做自己思想工作,他现在失忆,丫的就一难伺候的陌生人,她这是在完成任务,等这个案子一过,老死不相往来!
这么想着,气才消了些。
把车开过来,鸣喇叭。
男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身形不动。
顾绵等了等,败下阵,绷着脸下车,绕到后座开了车门,再绷着脸上车。
男人这才浅笑着下了台阶。
身体刚进后座,顾绵一踩油门一个急转弯,男人不妨,鼻子撞到车玻璃上。
瞬时,血流如注。
开车的某人,舒心地笑了:“季教授,真是抱歉,怪我开车技术太烂。”
男人眯眼,凝视着她绚丽生气的容颜,眸光怔住。
但很快,收敛,闭眼,仰头靠着座椅。
顾绵从后视镜里看过去,他似乎很累,睡着了。
几乎下意识就要问他,生了什么病,但话到嘴边才察觉没这个必要。
……
车内沉寂,一路无话。
行驶到十字路口,红灯过去,车要往前走。
后座的人开腔:“去景风湾。”
顾绵没动,也没转方向盘。
男人缓慢睁开眼,目光看向后视镜,与她的目光相撞:“我要洗漱。”
顾绵把目光移到他皱皱的白衬衫上,转了方向盘。
车在别墅区停下。
男人下车,走了两步,又走回来,敲了敲车玻璃:“要一段时间,我建议你下来等。”
顾绵没理他。
他倒也没再说什么,走上台阶,按指纹,开了门,进去。
顾绵看他身影消失,身体一软,趴到方向盘上。
如果说昨天她还将信将疑,现在,这一刻,她是完全相信,卫川说的话
了。
淡漠的表情,不爱搭理人的倨傲冷漠的性格,说话的腔调语气,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季深行的男人。
心里头说不上是纠结还是舒了口气。
倒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毕竟带着皱皱回了a市,总有要见面的时候,他变得完全陌生,倒更好相处,不记得她,自然也不会记得和她有过婚姻,那么皱皱,不必担心会被抢走抚养权。
只是苦了皱皱,亲生父亲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
……
半个小时过去,不见他出来。
顾绵皱眉,下了车。
走上台阶,大门没关,顾绵拉开门,停顿片刻,走进去。
下午还有一更,父女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