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绵拉开门,停顿片刻,走进去。舒悫鹉琻
二层小洋楼。
门口是换鞋的毯子,往里走,是一条比较长的廊道,过了廊道,豁然开朗。
客厅除了沙发电视空无一物。
简单而无处不透着冷硬的装饰风格,单调的白色,令人晃目钫。
卫川说他性情大变,但骨子里爱干净的生活习性,却没怎么变。
开放式厨房里,干净空无一物的流理台,没有油烟的痕迹,连基本的厨具都没有。
看起来,这是典型的男人独居之地旱。
林妙可……
他没和她在一起?
顾绵甩甩脑袋,这些,现在,俨然已不是她所要思考的。
站在距离客厅几步远的台阶上,对面就是楼梯,她犹豫着,去哪里找他。
“沙发上有我的衬衫,请帮忙拿过来。”
忽然,屋子里响彻低沉的男声。
顾绵震了震。
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一楼的一隅,应该是卫生间。
这会儿细细听,隐约的水声传来。
顾绵走到客厅中央,沙发上果然摆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
她没有去拿。
而是提高了淡漠的声音:“季深……季先生,我在门外等你,请快些……”
话没说完,浴室门已经开了。
男人脚踩木屐,黑色西裤已经穿好,双手正在系裤腰皮带。
步子迈的大而沉稳,一步步朝客厅正中走过来。
面容因为沐浴过后过分干净的冷白,五官在比较暗的光线下,阴影重重,愈发深邃。
短短的黑发湿哒哒的,随着浴巾擦拭的动作斜向一边。
可以清晰地看见,露出的白色头皮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
卫川说,他反复做脑颅手术。
顾绵一时有些怔神,反应过来,见他一双沾了水雾的黑眸正看着自己,眼眸底,不知道什么情绪的深幽着。
她一下撇开脑袋,目光掠过他清瘦却仍旧紧实的胸膛,骨架匀称的肩胛骨……
那里,曾是她夜夜枕着安睡过的地方。
顾绵立刻转过了身。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一圈一圈狰狞疤痕的右臂。
季深行淡淡目光掠过她纤细的肩,慢悠悠走到沙发前,拿起衬衣,动作优雅地穿上。
顾绵等了又等,实在不耐烦:“请问好了没有?”
身后脚步声临近,紧接着是一股沐浴过后的清冽男性气息。
他走过她面前,修长手指扣上衬衫领口第三颗纽扣,上面两颗松开,皙白的锁骨,随着呼吸一上一下。
顾绵看着他扣上袖口的纽扣。
大夏天的,他穿长袖衬衫,大概是,遮挡右臂上的疤痕吧。
他走在前面,顾绵跟在后面。
经过廊道到门口时,顾绵余光看见鞋架上,一双儿童球鞋,斜面上有穿过磨旧的痕迹。
当即想到林妙可……
回到车上。
从后视镜里看他,状似不在意:“季先生有小孩?”
后座的男人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似笑非笑看她:“顾警官对我的生活很感兴趣?”
顾绵语噎,忘了他失忆了。
过了一会儿,却听得他沉稳的声音:“不是我的孩子。”
顾绵攥紧方向盘。
又觉得自己可笑,林妙可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今时今日,
有探究的必要吗?
车里又恢复寂静。
偶尔传来图纸摩擦的声音,他正拿着案发现场照的照片,仔细查看。
……
受害人邓佳佳父母住在一片老式的四合院,这里保留着明清下来的建筑风格,作为a市一道独有的风景线,几乎没怎么改建过。
根据地址循着门牌号一路往胡同里走。
找到118号。
大铁门半开着,显示,主人在家。
还没来得及看清院内设施,突然一道巨大黑影朝自己扑过来,恶劣凶猛的狗叫‘汪汪!汪汪!”
顾绵躲闪不及吓得往后一弹。
身子落入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男人长臂瞬时搂住了她的腰身,带着她,往后退。
那条大狗脖子上,拴着链子。
顾绵放松下来注意到,腰间的力道。
拍开那双修长的大手,回过头:“我不怕狗。”
男人扫一眼她小脸上一闪而过的森白,突然将她往还在狂吠的大狗那边推。
顾绵惊惧地嘶叫了一声,眼看着就要碰到狗时,后衣领又被一只大手往后拽,身体退了回去。
她脸色青红地瞪着他。
男人扯嘴:“口是心非的女人。”
“……”
屋子里的老人大概听见动静,已经开了玻璃门站在台阶上。
顾绵走过去,拿出证件:“您好,我是里南区分局的警察,我姓顾,关于您女儿的案子……”
话没说完,老妇人已经哭晕在老汉的怀里。
顾绵忙上前,帮忙将老人抚进屋子里。
季深行在院子里四处走动,一会儿,他就进来了,问老汉:“您女儿的房间是哪间?”
顾绵留在客厅问老汉一些基本的问题,季深行已经戴上塑胶手套进了受害人邓佳佳的房间。
数分钟后出来,拿了一本日记模样的东西,还有一板开封过的阿莫西林。
季深行坐到她旁边,开始问问题。
他问的问题没有一个是跟她相同的,而且,问了很多受害者成长过程中的事,这些,在顾绵看来,与案情无关。
从受害者家里出来,临上车时,他没头没尾甩了一句:“受害者的前男友,是无辜的。”
顾绵惊讶,根据王磊那边的线索,受害者前男友两年前曾把受害者推下楼,为此,故意伤人罪坐了一年的牢,完全有作案动机。
只听季深行继续说:“受害者父母有所隐瞒。”
“隐瞒了什么事?”
季深行眯眼:“隐瞒了,他们的女儿,是同-性-恋。”
顾绵睁大眼。
刚想问什么,他已经上了车,闭目仰靠在后座:“我饿了。”
顾绵开车,出了这一带,往热闹的地方去。
车停在一家餐厅门口。
刚下车,那边一辆警车驶过来。
顾绵眼尖看到了驾驶座的凌枫,微笑着走过去:“你们在这附近办案?”
“不办案,陪领导视察一下。”凌枫下车,语气悠扬:“来吃饭?”
说话时,一眼就忘到了顾绵身后徐徐走来的衬衫西裤的高大男人。
凌枫眼睛一眯。
顾绵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凛了凛神,下意识解释:“我们队长把我指派给他,当副手。”
“和他一起办事,心里没疙瘩吧?”
顾绵听出他话里的关切之意,摇摇头:“不会,公事,而且,他真的完全变了个人,倨傲冷漠又讨人厌。”
凌枫笑,拧紧的心,松
了松。
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就往餐厅里走。
西装革履的男人,沉黑目光,定在那两只交握的手上,附在身后的修长指节,不自觉的攥紧。
三个人进了餐厅。
是自助式的。
顾绵指了指收银台和领食物的橱窗:“季先生,请自便。”
撂下这一句,就跟着凌枫,有说有笑地去柜台选好东西,然后去付钱,最后,端着盘子到窗口领食物。
做完这一切,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饿了一上午,胃口大动。
她和凌枫点的东西不一样,互相给对方夹着,让对方尝尝。
姿态,在身后阴沉沉的男人看来,亲密到让他想冲过去砸了那一桌子的东西!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顾绵正吃得欢快,冷不丁头顶射来一道寒光。
抬头,是男人微微绷起的五官。
“什么事?”顾绵语气不善。
“没带现金。”
顾绵翻了个白眼,也是,高富帅都是卡随身。
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刚才的找零,三十二块,慷慨丢到他手里:“不用还了。”
那边,凌枫更是好心地把口袋里余下的十个一毛钱的钢币儿也塞到男人手里,眉眼醇和:“绵薄之力。”
某人:“……”
转过身,面黑如碳。
买了东西坐到那谈笑风生的两人身后,叉子狠狠戳进食物里,一边戳,一边食不知味。
这边。
凌枫买了两个粽子,正笨拙地拆了线,可粽叶包的太紧,一扯,都是一条一条的。
顾绵看得无奈,嗔他一眼,夺过来:“我帮你吧。”
手脚麻利地把香喷喷的粽子裹了下来,装进盘子里,递过去:“喏,吃吧。”
凌枫笑着,拿勺子舀一勺,递到嘴边,想起了什么,改了方向:“你先尝尝。”
顾绵不觉得有什么,张嘴,唇儿咬住勺子,咀嚼两下:“嗯,好吃!”
两个人的笑声,在隔壁某人听来,那么刺耳。
实在坐不住了。
拿起盘子里的粽子走过去,推到正微笑着吃粽子的女人面前,白-皙轮廓绷的隐隐发青:“我也不会拆,你帮我。”
顾绵勺子一顿。
秀眉抽-搐。
这男人……真烦!生活就不能自理吗?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
冷冷横他一眼,伸手刚要接过粽子,凌枫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抬头,俊脸笑意柔和,只是不达眼底:
“季先生是吧?不会拆粽子?”
季深行不悦地看着这个无耻勾搭他媳妇的男人!
“好办。”凌枫手一招,有适应生走过来。
只听他无限温和的声音:“服-务员,这位先生投诉你们餐厅的粽子不好拆,你们负责处理一下吧。”
男服-务员瞪了瞪季深行。
伸出油腻腻沾着菜汁的手,拿过粽子三下五除二拆了,堆到碗里,粗声粗气:“请慢用!”
男人望着被男服-务员的手碰过的粽子,胃口全无。
又看看憋着笑的顾绵,再看看一脸无辜正经的凌枫。
俊脸,黑了个彻底!
……
从餐厅出来,顾绵和凌枫吃得很饱很香。
某人却还肚子空空。
凌枫走到车前,想起什么:“对了,绵绵,你们队长打电话给我,说有份案件的资料在我们局,你跟我过去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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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公事,顾绵毫不犹豫点头。
把车钥匙扔给身后的男人:“季先生,您自己回警局吧。”
男人一脸阴沉地看着她。
顾绵以为他是刚才没吃饭,心情不好的缘故:“季先生吃不惯小地方做的东西,警局外面有家不错的高档餐厅,季先生可以去那里用餐,符合你的身份地位。”
话里,讽刺意味明显得很。
男人看着她身轻如燕地跑向凌枫的警车,开门,上车。
直到警车驶离,男人依旧长身玉立在原地,脸色,阴霾到极点。
……
心情烦闷而糟糕的老男人,去一家看起来很卫生的餐厅买了外卖,开车回警局。
泊好车下来,进了警局大门。
尸检中心在警局后面的楼栋。
路过警局办公楼时,余光瞥到台阶上坐着的,粉色蠕动的小小身影。
只一眼,季深行身形一定,眸光一瞬,暗黑漆幽。
幼稚园老师下午临时要去市教委参加一个活动,提前放学,安排专车送没联系上家长的小朋友回家。
问到皱皱小朋友时,小东西大眼睛一转,报了妈妈上班的地方。
可是司机叔叔把她送下车放在这里就不管了,好高的楼,陌生的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阿姨来来往往。
皱皱大眼睛看了又看,都不是妈妈。
只好背着她的小天使书包,蹲在台阶上看蚂蚁,等啊等。
忽然,背后大-片阴影。
皱皱小眉头一拧,目光从成群结队的蚂蚁上反向身后。
那片笼罩在头上的阴影里的人,她看不清他的脸。
不过,他好高啊,微风吹过,他身上的味道钻进她的小鼻子,有点凉,但是不难闻。
皱皱小手遮着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脸。
只听低沉醇厚的男音:“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皱皱小身板儿站起来。
眯着眼睛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长得真好看!就像电视里走出来的一样呢,只是,有点凶凶的样子……
妈妈说,陌生人说话,不要理。
小东西嘴儿闭紧了,嘟嘟地,静静看着他。
季深行拿着外卖的手,无声攥紧。
眨眼再睁开,眼眸底迅速激起的千层巨浪,已被他扼住,恢复平静。
目光始终深深而眷恋地放在小人儿身上,声音放柔:“你妈妈呢?”
“你认识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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