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嫁到 流离乍暖①

作者 : 云笺曲

鱼薇音搀扶着祖义,漫步在山脚下的一处大块平地上。舒悫鹉琻

原本他们只是循着小路散步,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此处。

因了空旷无边,没有任何东西遮蔽,这里的阳光特别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们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好吗?”祖义请求道。

他怕女子一会就催他回去。

“好吧……”鱼薇音欣然同意,她也喜欢这样的阳光铫。

连日来一直下大雪,每天都见不到太阳,今天得见这弥足珍贵的暖阳,他们的心里都美滋滋的。

“丫头,哥觉得这段时间太幸福了。”男人大大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闭上眼睛,张开双臂,迎着高空里的太阳。

“幸福?受伤还幸福吗?”她不解,绕到哥哥面前,冲他大声喊道。

这么一来,感染到了他。

“是的,受伤也幸福!”他睁开了双眸,凝望眼前人,“哥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胡说什么呐?哥以后还会有更加美好的生活哦……”又在他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

这段时间,但凡他说了什么她不爱听的话,她都会对他做这么个动作。

每一次,他都像现在一样,傻愣愣地呆着。

“糟了!又被我戳傻了?”她顽劣地跳起来,去直视他的眼睛。

男人的眼仁儿凝着,目视前方,岿然不动,仿若没有生命力的泥塑。

“丫头……”良久,他喃喃着开口。

“什么?”女子已经蹲在地上,用手指在雪面写了好几个字。

男人仿似清醒过来,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地上的字。

“你在写什么?”字迹很难辨认,但能看得出是一首诗。

“我在写诗。”煞有其事地回答。

“诗?丫头还会写诗呐?”他很感兴趣地蹲子。

但因为小腿不能受力,便打了一个趔趄。

幸好,女子及时拉了他一把。

两人一起发力,终于稳住了脚步。

“这首诗不是我写的。”她可不敢剽窃名家的诗句。

“那是谁?”

“是……”她想了想,“是一个得道的高僧。”

难道她要告诉他,这首诗的作者叫做仓央嘉措吗?

他一定会问,仓央嘉措是谁?为何没有听说过呢?

她是不是还得跟他说,仓央嘉措是清朝时候的一位藏族喇嘛?

那他又会问,清朝是那个朝代?藏族是什么东西?喇嘛又是什么?

总之,若是祖义愿意追问下去,关于仓央嘉措的生平和各种传说,他们能谈论到天黑,也未必会说完。

索性只说他是高僧,一语带过便可。

幸而祖义没有再问高僧的姓名,只是让女子把四句诗读出来。

遂,鱼薇音便轻声诵读。

“但曾相见便相知,

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

免教生死作相思。”

其实整首诗不只是这四句,但她不喜欢前面那些,就只留下了这个结尾。

祖义听了,站直身子,垂下头,望着女子的满头乌发。

“丫头,你让哥心疼……”这是他能够说的、可以说的最亲昵的话。

其实,他多想把更多的心里话告诉她!

可他不能,他没法,他没有资格!

世上最痛苦的情爱,莫过于暗恋。

而最折磨人的暗恋,不是没有

勇气把喜爱宣之于口,而是不可以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对方。

女子也跟着站起,仰头看着他,“哥,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

逆风的死是上辈子的遭遇;贝御风的背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现在,她的愿望又变得简单起来,那就是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过完这辈子,顺利升仙,去找逆风的灵魂,这个愿望跟刚刚轮回为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物是人非,她再也回不到当年那纯净的心境了!

在某种程度上,她有些感激贝凌云。

感激他给了她现在这种归隐一般的生活。

在玄清庵,她可以完全把自己放空,脑子里什么都不存。

不念过往,不想将来,有的只是如水一般清淡的现在。

这份淡然让她释怀,对过去曾有过的各种好的坏的都释怀了。

但不知,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何时又要结束。

那个拥有无上权力的人,会由着她一辈子留在深山老林里吗?

她不敢保证,也做不了太多的努力。

曾经,在遇到各种困难的时候,她都想过逃跑。

经历了种种波折之后,她已经清醒地认识道,根本逃不掉!

玉阔国太大了,她逃不出去。

一年多的折腾,她也累了。

就这样生活吧,在玄清庵直到老死。

或者,将来被迫进宫。

即便进宫去,她也不会做那个人的女人。

大不了,狠狠心,毁了容貌。

想来他不会对一个容貌丑陋的女人再有爱意,——她会毁得比苏雪嫣还要丑上几十倍,成为真正的“无盐女”。

只要能够平淡地生活下去,舍弃容貌也是值得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今时今日,但求在这尼姑庵里安心度日。

祖义痴痴地望着发怔的女子,真想上前拥她入怀。

然而,身份有别,他只能静静地望着她。

好一会,鱼薇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手搭凉棚,望着太阳。

“喂——,你要好好的哦——”

没人知道她在跟谁说话。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你”代表了哪个人。

是魂飞天外的逆风?

还是背信弃义的贝御风?

又或者,就是她自己。

“丫头,你要好好的……”祖义望着女子的背影,在心里说道。

然而,就在他刚把这句话默念于心之时,耳朵倏然动了动。

紧接着,一道寒光在太阳下飞射过来。

当他意识到光束是奔着女子的时候,来不及大喊,便顾自扑向前,揽女子入怀,两人一同摔倒在了积雪之上。

鱼薇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转而挣扎着坐起,想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看见男人脸上已然一副严阵以待的神色。

“哥……”她迟疑着,扯了扯他的手臂。

“别怕,有哥在!”大手抚上她的肩头,视线却在警惕地扫向四周。

雪地上很安静,没有别的声音。

旋即,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

“到底怎么了?”鱼薇音不解地问道。

“有人对你不利……”没有说“有人要杀你”,是怕女子会害怕。

然而,从飞镖射过来的高度看,对方就是想取她的性命。

男人四处张望,想看看刚刚射过

来的飞镖究竟落在了何处、具体是什么形状。

然而,暗器早就落在了积雪之中,根本看不见踪影。

“哥,我们赶紧回去吧!”女子抖了个激灵,潜意识中感觉到了威胁。

“好!”男人把妹妹半环在怀中,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即便是在行走之中,他的耳朵也是支棱着的。

射飞镖的人眼看着失手,想来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两人前行了没几步,一阵疾风再度袭来。

这一次,是从背后射来的暗器。

男人早已察觉到,不待他想,抱着女子飞身向前趴去,又躲过了一劫。

而飞镖,就落在了他们身前半丈远的地方。

祖义没有过去捡拾,他已经看清了飞镖的样子。

这种镖,叫做“花瓣雨”,因了形状花哨,且投掷时不用太多的内力,向来是习武的女人专用的暗器。

只不过,“花瓣雨”的威力却比女人的花拳绣腿恶毒多了。

但凡中了这种飞镖,想要拔出,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越想拔出,镖身越是往骨肉里陷。

唯一的办法,就是任由“花瓣雨”留在骨肉之中。

稍微幸运一点的,待到伤口逐渐结痂愈合之后,飞镖会自行月兑落。

但大部分受伤者都没有这么幸运,往往没有等到愈合,就因为感染了伤口而殒命。

没人知道“花瓣雨”是什么人设计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设计者一定是个女人。

倒地之后的兄妹俩再度相扶起身的时候,祖义决定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姑娘,出来吧!”他转过身,对着山脚的方向喊道。

鱼薇音跟着转身,扭头看着哥哥,正纳闷他在跟谁说话。

这时,凄厉的冷笑从对面传了过来。

旋即,一个灰衣灰帽的人出现在几丈开外的地方。

尽管对方蒙着脸,女子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静慧师太,怎么是你?”惊呼问道。

这个静慧,就是当初带她上山采摘野菜的师太。

“芷素师父果然好眼力啊……”尼姑见已经被认出,索性摘掉了面巾。

如此,一张出家人的素净面孔露了出来。

“静慧,为何你要对芷素师父下死手?”祖义怒声责问。

这一问,令鱼薇音好生纳闷。

怎么?

刚刚那两支暗器都是冲她来的吗?

遂,她也向静慧问了一句“为什么”。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没想到,一个出家人,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师太,你可是出家之人,六根清净的!难道会为了一点银钱就触犯杀戒吗?”女子诘问道。

“贫尼是不需要什么银钱,可贫尼在山外的家人需要!”她没有再多作解释,而是摆出了恶斗的架势。

“等一下!”女子做出阻止的手势,“你说个数目,我会给你双倍的银钱,只要你肯放过我们。而且我还保证,绝对不会把你刺杀我的这件事说出去……”

“你以为单单是银钱的关系吗?”静慧竟然面现悲戚之色,“贫尼今天若是做成了这件事,山外的一家老小就会平安无虞;若是贫尼失手,不仅贫尼要死,全家人都会被殃及性命……”

“怎么可能?只要你放弃刺杀,我答应你,一定会让皇上护佑你全家平安。”鱼薇音就不信了,在玉阔国,还有谁能比贝凌云更有势力。

然而,静慧根本不为所动。

“芷素师父,贫尼全家人性命已经被控制了,别说是皇上,就算天王老子下凡,也救不了他们的……”沉吟片刻,“对不住了!”

说罢,飞身而

来。

“走——”祖义轻呼一声,推开了鱼薇音,徒手与手持宝剑的静慧斗在了一处。

“哥,你要当心啊……”女子没有借机逃走,而是双拳紧握,战战兢兢地望着打斗在一起的两个人。

“快走——”男人又呼吼道。

女子不停摇头,她不能丢下哥哥不管,他的腿伤还没好,面对招招致命的静慧,明显力不从心。

“芷素师父……,贫尼答应你,……只要你自裁……,贫尼会放过祖侍卫长……”静慧一边以宝剑刺着男人,一边冲女子喊道。

“丫头,你赶紧走!你走了,哥才能月兑身!”祖义才说完,胸口的衣裳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哥——”鱼薇音惨叫一声。

“快走——”男人打了个踉跄,明显是脚伤严重了。

女子急出了眼泪,双手颤抖着,脚步踟蹰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回玄清庵搬救兵吗?

庵里的人会来施救吗?

若是庵里还有跟静慧一伙的人怎么办?

情况一定会比现在还糟糕!

不回玄清庵,留在这里,总归难逃被静慧杀死的命运。

她已经杀红了眼,看样子,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反正都是要死的,莫不如换下哥哥的性命吧!

就在她思考的功夫,祖义的手臂再挨上一剑,顿时血流如注。

“不——!”女子怒吼一声,冲向两人,“别杀他,我自杀!”

静慧听了她的话,招式有所放慢,大有跳出圈外的意思。

可祖义并不收势,意图夺过宝剑,结果了尼姑。

尼姑大概是明白了祖义的想法,便再度加快了招式的速度。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鱼薇音眼睁睁地看着静慧闪身躲开祖义的飞腿,转而把宝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两个动作连接在一起,发生的时间不过也就几秒钟。

当宝剑刺在男人身体里的时候,时间仿似静止了。

静慧的眼神保持在凶狠的状态;

祖义难以置信地望着胸口插着的剑锋;

鱼薇音则惊恐地瞪大了眸子,身体里的空气瞬间被抽空。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一千年那么漫长,又好像只有一秒钟的时间,静慧一把拔下了宝剑。

随着宝剑离身,祖义的身子丝毫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女子的瞳孔见证了男人倒地的一瞬间,就连他的身子落地之后溅起的碎雪也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哥——”彻底反应过来之后,她嘶吼着奔向男人。

这么短的距离,她摔了两次。

扑到他身上的时候,已经浑身都是白雪。

“哥没事,快跑——”男人拼尽全力,想要推他离开。

可执拗的女子坚决甩开了他的手,转而回头望向依旧以剑尖指着他们的静慧。

阳光下,剑尖上的鲜血在往下流着,一滴滴落在了雪地上,染成了数朵娇艳的腊梅。

“静慧,我同意自裁。但是你要答应我,放他走!”女子怒目而视。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尼姑早已死无全尸。

然而,男子并不同意她这样为保瓦全而宁愿玉碎的做法。

“丫头,听哥的话,走——”捂着胸口的伤处,他再次粗声吼道。

“你闭嘴!”孰料,女子的声音比他的还要重。

斥完,继续跟静慧对话。

“静慧,我知道,我们两个现在是砧板上的肉,任你宰割。但你是出家人,且不管你是否真的一心向佛,至少,你在玄清庵里清修着。如果我自杀,

那么你就不算犯了杀戒,如此,也不算是触犯了庵规。若是你再放了他,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将死之人,竟然能说这样的结局是皆大欢喜,这世上只有鱼薇音这个小女子能够做到吧!

静慧沉吟片刻,“好,贫尼答应你!”

其实,尼姑此行也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如果能够让女子自行了断,就算是她完成了任务,如此,便可以挽救亲人们的性命。

至于她自己,不管女子是否死在她手中,她都已经触犯了戒律。

以她自己的性命救赎沉沦的灵魂,这是洗月兑罪行的唯一办法。

遂,就算男人活着,把她刺杀女子的事情说出去,她也是不怕的。

莫不如放他一条生路,给自己减轻一点罪孽,也不至于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两个女人达成了赴死的约定,受伤的男人却不甘心。

“丫头,哥不能让你死……”话音未落,他又飞身而起,直奔静慧而去。

静慧正在伤感,但见人影飞来,心中一惊。

待到反应过来,以宝剑刺向男人,却也中了男人一掌。

男人先飞跃攻击,尼姑被打中之后腾起,两人却是几乎同时落地。

“哥……”鱼薇音又是亲眼看见尼姑刺中了祖义,待到他摔在地上,疾步冲到了他的身侧。

这一剑刺在了男人的肩头,伤口很深,倒下之后好一会,才有鲜血喷涌而出。

“哥……”女子又喊了一声,方意识到,应该为他止血。

遂,用力撕扯着身上的衣裙,撕下之后,胡乱摁在男人的伤口上。

“哥没事……”祖义淡然微笑着,“哥会保护你的,别怕……”

“嗯,哥没事,真的没事……”女子颤抖着双手,哆哆嗦嗦地为他止血。

男人身下的白雪很快就染红了一片,这更让她无所适从。

“止血……止血……”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她知道,若是他的血就这么不停地流下去,迟早会性命不保。

而静慧,受了祖义卯足力气劈过来的一掌,被震得倒在地上,半天不得动弹。

她知道,自己的心肺都已经被掌力震碎了!

起初与男人打斗的时候,她一心求胜,所以也就格外警觉,并未吃一点亏。

可是刚刚,她有些走神,才会被男人偷袭成功。

倏然想到家人的安危,尼姑身体里的力量再次充得满满的。

她用宝剑支撑着站起,趔趔趄趄走向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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