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院,芸娘对观音婢说:“如果你将来的夫君有妾室,还是庶出的子女,你待如何?”
观音婢抬起头来看着她,显然小姑娘还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芸娘拽过观音婢,把这个大女圭女圭抱在膝上:“你且不要听高娣的说法,阿琉爹爹被那个妾室拢住了,阿娣是为自己的好姐妹抱不平才那么说的。”
观音婢虚心请教:“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娘亲认为我该如何做呢?”
芸娘一边轻轻的抚着她的背,一边说:“第一要拢住夫君的心,只要夫君的心在你这里,那么妾室就不足为虑了;第二要管住内院大权,这样妾室便掀不起浪来。”
不得不说,芸娘在这两点上做得十分好,与长孙晟伉俪情深,又把内院把持在手里,你没看到巧姨娘到现在都还在禁足吗?
芸娘一边说,一边细想如何让女儿接受接下来的话:“第三就是,即使有了庶出的子女,也必须要善待。因为即使不是自己生的,那也是要叫自己娘亲的孩子。”
观音婢心想,善待是可以,万一这个孩子以后翻盘,那该如何?但是观音婢也知道芸娘的性格有些绵软,所以没有提出这个问题。
看观音婢乖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芸娘心里长出一口气,以后再慢慢的跟她讲好了。
于是芸娘笑眯眯问她:“你觉得高家阿娣如何?”
观音婢笑,说:“阿娣大胆爽朗,听她说话可有趣了。”
芸娘暗暗叹气:看起来相处得不坏,这就不能突然隔离高娣来找观音婢玩了,但是必须要给女儿打个预防针。
芸娘抱着她说:“高家阿娣被宠坏了,有些粗鲁,你不可学她,女儿家家该学贤良淑德,我看韦氏阿珪和崔氏阿妍就很好。”
观音婢说:“我们只是偶尔一起玩闹而已。”
芸娘点头,说:“你今天去看你伯母吗?”
观音婢点头:“自是要去的,伯母还叫初春姐姐准备了很多花样给我看呢。等我学会了,就亲自绣花给娘亲看。”
芸娘抱着她摇晃一下,说:“那娘亲就等着啦。”
出了厨房,观音婢吩咐莲荷:“把我刚刚煮好的汤带好。”莲荷叫人取了一个瓷壶,小心的倒了六分满,这样即使坐马车晃动也不怕了。到长孙炽府邸,刚进内院的大门,初春就迎出来行礼:“娘子刚刚说小娘子该过来了,让我过来瞧瞧呢,这不就看到了吗?”
观音婢甜甜的叫:“初春姐姐好,我伯父今儿好些了吗?”
初春笑答:“阿郎好些了,今儿早上喝了粥,还另外吃了两小块糕点呢,娘子和四郎都开心得不得了。我就自己回去慢慢想。”
卢氏好奇:“什么事情不一样?”
观音婢说:“比如娘亲说奴仆最重要的是忠心,伯母说最重要的是好用。”
卢氏问:“你自己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观音婢说:“忠心又好用。”
卢氏搂过观音婢:“真是个机灵的丫头。”
卢氏又说:“忠心有余好用不足的奴仆,能用来做什么呢?奴仆就是用来使的,不好使就换一个。只要你有赏有罚,有威慑有恩赐,他们自然就会忠心于你。那些背主的奴仆,不过是对方给的甜头更大,主人给的惩罚不够他长记性而已。”
观音婢又说:“娘亲今儿又讲了一件事,观音婢没想明白呢。”
卢氏端茶来喝,问:“你且说来听听。”
观音婢说:“娘亲说,即使有了庶出的子女,主母也应该善待,因为那也是要叫自己娘亲的孩子。”
卢氏点头:“你娘亲说得对。”又见观音婢眼中**果写着:“要是遇到一个野心大的,把嫡系团灭了怎么办?”
卢氏吃笑,曰:“教养教养,教比养更重要。你以为嫡子比庶子强的地方就是锦衣玉食吗?远不止如此,吃饭穿衣玩物玉器,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资源的分配,有了能文善武的好先生,得先给嫡子;有了聪明懂事的小厮婢女,也得先给嫡子;就连官位,也得把好的给嫡子;家里的私兵,也得分给嫡子精锐;又有择妻,自然也是选条件更优越的淑女。有了这么多优势,嫡子还能被庶子干趴下,那这个做娘亲的人,就得考虑自己教导孩子的能力了。”
卢氏笑着说:“如果庶子懂事,就按照礼法来照顾,长大了也是嫡子的助力。如果不懂事,偏偏又有个分不清时局的生母,那就推给那个生母来教好了,以便人家母子天伦;如果那个生母还有几分能耐,那就隔离开嘛,哪有男孩儿长于妾室之手的呢。庶子如果喜欢习武,那就多送些兵器给他,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可以学一学嘛;如果喜欢习文,那更好呀,自古有多少名人著作,诗词歌赋,文人雅事,都可以让他看一看呀。”
这个太狠了,观音婢自幼读书都是一本一本的,芸娘从来不让她一下子接触到很多书籍,因为贪多嚼不烂。恒业他们习武,也是一样一样来学,先学刀,等学到一定深度后,才能模枪。如果一下子一股脑儿全部倒下来,小孩子的注意力很难集中,一会儿会觉得这个好,一会儿会觉得那个好,最后就是什么都有一些涉略,但是却难以精通。重要的是读书习武修炼的都是心性,一个心性不够坚定的人,可以预见他的人生是经不起大波浪的。重要的是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主母对这个孩子十分疼爱,要什么就给什么。
观音婢问:“如果做父亲的人偏爱庶子呢?”
卢氏答:“后院是女人的天下,小孩长在后院,每天看到什么人,听到什么话,遇到什么事都取决于主母,做父亲的人又哪有时间来管孩子们每天都玩耍什么,又和谁玩耍呢?如果他只把偏爱放在心里,那还好;如果他明显的表示出来,就是把这个孩子的所有兄弟姐妹都变成他的仇人了嘛。再则孩子之间,有些磕磕绊绊,也是难免的。”
观音婢又问:“如果同一个妾室生出好几个孩子呢?”
卢氏说:“你娘亲把秋白放在身边难道只是为了防止她自己伤风咳嗽吗?你爹爹训练的女侍卫难道是光陪着你玩的吗?这满屋子的侍婢难道是不长耳朵不长眼睛的吗?有不懂事的人,有野心大的人,趁其势微,夺其性命,防微杜渐!”
卢氏模了模她的脸,说:“你只需依礼法而行,不可过于心软,不可胡搅蛮缠,不可无理行凶,不可泼辣哭闹,把面子给足,把里子铺好,顺势而为即可。”
观音婢又问:“如果他护着妾室,该如何?”
卢氏笑曰:“男人嘛,难免的。他爱美色,天下有更多的美人;他爱才女,天下有更多的可教诗书的人;他怜悯多情,天下多的是可怜人。时间一长,年老色衰,就不足为虑了。”
卢氏牵着观音婢的手,说:“当一个男人执意要纳妾的时候,女人是拦不住的,那就不如多纳一些,凡他喜欢的,都纳进来。天天给做他最喜欢的那道菜,他还会傻乎乎的感谢你呢。”
观音婢心里加了一句:可是又有谁愿意一辈子都吃同一道菜呢?厌恶了可不就得换口味。
观音婢便把苏氏阿琉的事情说了出来,卢氏笑着说:“这个阿琉太过软弱了,她只需要事事让着她姐姐,在外面无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说带回来送给姐姐即好。一个谦逊有礼的妹妹,一个嚣张跋扈的姐姐,这就有好看的了。”
卢氏正色对观音婢说:“有些人对你好,不见得是真的对你好;有些人对你坏,不见得是真的对你坏。你要学会明辨良善,还有,只有岁月能证明一个人的真情,不要相信那些甜言蜜语,守得住本心,就不会干傻事。等你活到伯母这个岁数,你就会知道,你身边的这个人是不是真心待你,确定对方始终如一,才可以倾心以对。”
观音婢点头,又仰头看卢氏,说:“观音婢要谢谢伯母教我呢。”
卢氏慈祥的笑了,像一个正常的老太太:“我也盼着你和平喜乐,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可是呀,做女人太难。”
虽然有个软软女敕女敕的女儿会很贴心,但是作为女人,她的人生有太多的可能存在的隐患,这一道道沟,一道道坎,都是女人需要独自迈过的。你以为你嫁的男人会庇护你一辈子,但是到了某个瞬间,他也许在为你的劲敌呐喊助威。
不管如何,男人见了美人都是难以忘怀的。建成带着世民前往莘公府拜会年轻的莘公郑元璹,郑元璹的父亲叫做郑译,在前朝皇帝死后,矫诏使先帝辅政,与先帝倾心相结,得先帝信任,只是不幸早亡而已。郑译的妻子为前朝公主,十分貌美,可是偏生郑元璹只遗传了他爹的壮硕魁梧,却没有遗传到他娘亲的美貌绝伦。
按照年龄,建成和郑元璹相差无几,但是按照爵位,郑元璹和建成他爹相当。所以两人一进门先揖礼问好,郑元璹哈哈大笑,伸手扶起:“建成老弟,世民老弟,见外了不是?”让侍婢抬上一桌上好的席面,又取出珍藏多年的好酒,郑元璹拍着建成的肩膀颇为惆怅地说:“我没有年纪相当的兄弟,唯一的堂兄比我大二十余载,娘亲又只给我留下一个亲妹子。元璹我平时喝酒都没个伴呀,今儿咱们三兄弟可得不醉不归哈。”
建成点头,世民打哈哈:“这酒闻着香味就不一般,世民可是托了表兄的福了。”这就是世家之间,随便转一圈,到底都是亲戚。郑元璹的母亲乃是世民外祖母的侄女儿,叫一声表兄也不为过。郑元璹一听,更为高兴,连连劝酒。
这时,有位杨柳扶风的侍婢走出来行礼:“郎君,小娘子说您不可多饮,免得头疼。”郑元璹大大咧咧的挥挥手:“跟小妹说,我知道了。”又对建成兄弟解释说:“我们兄妹扶持着长大,我小妹没事就愿管着我。”建成笑道:“我们家里也有个喜欢管事的妹子。”世民大笑着说:“我妹妹可不是一般的管事呀。”
建成摇摇晃晃站起来说:“今儿跟莘公聊得太开心了,建成有点上头,我出去吹吹风。”郑元璹按住想要跟去的世民,对下人说:“带李大公子去花园散散。”又对世民说:“小表弟再跟表兄好好喝上几杯。”自有侍婢小厮过来扶建成朝花园方向走去,世民释然大笑,举杯曰:“难得与表兄一见如故。”。
建成站在花园的一棵桃树下,挥开左右,凉爽的风纾解着身体里涌动的燥热。这时一个身着淡色襦裙的小娘子走近,建成定睛一看:果真是个美人儿,冰肌玉骨,眉目如画,如一阵暗香来袭。建成摇摇晃晃想要伸手抓住她,她却含笑着跑远:“这是哥哥的客人吗?好生鲁莽。”
建成伸出手来,几朵桃花瓣落在他的手上,建成问侍婢:“这是你家的小娘子吗?”
侍婢行礼称是,建成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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