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持完萧氏的葬礼,芸娘已经疲惫之极,于是观音婢自告奋勇的承担照顾长孙晟的责任。芸娘有些担忧女儿的功课,问:“你已经有几天没有习诗书了。”
观音婢笑着说:“观音婢最近在读《女诫》,就在爹爹床头读也是可以的呀。”
芸娘模模观音婢的小脸蛋:“委屈我儿了。”
观音婢拉着芸娘的衣角:“夫孝,始于事亲。”
观音婢就在长孙晟床前的案边读书,每读完一小段,就起身去看看长孙晟,间或配合蒋大夫一起为长孙晟热敷,又亲自服侍汤药。
蒋大夫赞曰:“小娘子孝心之极,会有好报和福运的。”
观音婢对曰:“观音婢愿用所有的福运唤来双亲无病无忧。”
蒋大夫颔首。
晌午过后,无忌来换她。观音婢这才带着书和侍婢去看芸娘。
芸娘刚好看望卢氏归来,正在更衣,就问她:“观音婢的《女诫读得如何》?”
观音婢说:“书倒是看完了,只是里面的含义,女儿还在思考呢。”
芸娘换完衣服,抱着她说:“你还有的是时间来想呢,且不用着急。”
芸娘看到恒业他们已经接受了长孙晟亲授的“家主守则”,决定要多教女儿一点儿:“也不能光看《女诫》怎么说,这世间,男人大多如此,寻找的无非就是‘知音,支持’,做一个丈夫‘离不开’的妻子比做一个空有外貌美色的妻子要可靠得多。若能得到情爱,琴瑟和鸣,就再美好不过了。愿吾儿有此福。”观音婢脸色通红,捏着自己的衣角,拿脖子来正对她娘,说:“娘亲在说什么呢?”
又岔开话题,问:“大伯母可好些了。”
芸娘脸色黯了黯,叹口气说:“她去意已决,还能如何呢?”
在芸娘说卢氏去意已决两天过后,长孙丙果然过来报丧,这位管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四郎还小,不能主事,请二娘子前往。”
芸娘一边吩咐通知小郎君们,一边问阿丙:“大嫂有话留下来吗?”
长孙丙断断续续地说:“娘子说自己是有福之人,得阿郎一生倾心以对、全情信任,阿郎这一生都不纳妾室,不近。娘子只说要四郎像他去世的爹爹一样。”
观音婢在一旁问:“四堂兄可好?”
长孙丙说:“四郎早就哭得发晕了,还是小的自己做主来请二娘子。”
恒业、安业和无忌匆匆而来,面带恸色。
观音婢站起来说:“爹爹还卧病在床,无忧和无逸都还小,我留下来吧。”
安业左右瞧了一下说:“娘亲,我也留下照顾家里吧,观音婢还小呢。”
芸娘点头说:“那我带着二郎、四郎先去,等过过再让二郎和四郎回来换你们兄妹俩。”
芸娘等人离开后,观音婢先问安业:“三哥的手好些了吗?”
安业笑着说:“好多了,我去照看爹爹,你陪着无逸和无忧,可好?”观音婢点头。
经过观音婢和康娘等人悉心的教导,一岁的无逸终于会叫人了。他一见到观音婢进来,就拍着手冲着她叫:“阿决,阿决。”
观音婢无奈地上前抱抱他:“是阿姐啦!”
无忧跟在旁边用手指滑无逸的脸蛋:“阿逸真笨,阿——姐,是阿——姐哦。”
观音婢模模无忧的圆脑袋,说:“无忧真聪明。”
无忧上前牵着无逸的小手玩,又问观音婢:“阿姐,我娘亲什么时候来接我?”
观音婢有些哽咽,佯装微笑说:“无忧乖,要快点读书习武,到时候你娘亲就会来接你了。”
无忧又说:“我娘亲是睡着了吗?还是去找我爹爹了,娘亲在家总是念叨要去找爹爹。”
观音婢想了想说:“你娘亲是去找你爹爹了哦,你爹爹在外面打仗会怕怕,所以你娘亲去陪着他哦。”
无忧的眼泪掉了下来:“可是无忧也怕怕呀,娘亲为什么要丢下无忧?”
观音婢连忙放下无逸去抱无忧:“无忧,不是有阿姐吗?阿姐会一直陪着无忧哦。”
康娘等人跟在身后,都眼睛发红。
卢氏的葬礼没有观音婢想象中盛大,虽然范阳的卢郎君已经很努力在为他去世的妹妹造势,但是那些和长孙家有过交情的同僚纷纷只是派人送了礼单前来,或者派个幼子甚至庶子前来磕头,长孙家长房彻底人走茶凉了。留下的唯一的平业除了痛哭,什么都不能做,芸娘只能带着二房的几个孩子照料丧事。无忌握着观音婢的手说:“这就是人情冷暖。”停灵七日之后,卢氏终于下葬,并且是和长孙炽合葬。
观音婢想:大伯母这下应该没有遗憾了吧,以她的性格,才不会考虑死后的哀荣,她永远都是刚强的把想要的东西握紧在手心里。
观音婢吩咐人帮平业洗漱一番,然后问他:“四堂兄,你有何打算呢?”
平业哽咽着说:“娘亲已经把所有的产业整合一番,吩咐可靠的人打理,让我继续读书,将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不要在当朝为官。”
芸娘问他:“那么你愿意搬到我们家去住吗?和你的堂兄堂弟一起读书。”
平业倔强的摇摇头:“这是我的家,我就在这里。”就这么一个瞬间,观音婢已经感到平业有所变化了。芸娘只得安慰他几句,吩咐人好好照料平业:“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以为主子年幼就欺主,我一定让人剥了你们的皮。”又勉励了长孙甲、乙、丙、丁几位老管家一番。
过了两天,中午长赢自外面为恒业带回一封信,恒业看过后就匆匆出去了,直到傍晚还未归,山丹无奈之下,只得去寻安业。
安业问她:“你知道是谁的信?”
山丹说:“奴婢只扫到一眼,字迹很娟秀。”
安业想到那个疯疯癫癫翻墙而入的小娘子,难道是前朝的谋反集团找恒业有事,安业不安的来回踱步。
这时芸娘着人来唤安业,安业到了以后看到长孙守也在那里,安业顿时心神紧张:“是二哥出事了吗?”
芸娘摇头,说:“你二哥让阿守帮他寻个宅子。”
可是长孙守以为长孙晟安在,此事又透着蹊跷,所以前来汇报给芸娘。
安业不解:“为什么要宅子,难道二哥想出去住?”
长孙守摇头:“不是,据属下所知道,二郎是想在那里安排了一个小娘子。”
安业目瞪口呆:“小娘子?”
恒业一天到晚都在和刀枪打交道,他看到家里漂亮的侍婢从来不会侧目,以往也有侍婢目送秋波,可是他从来目不斜视。
芸娘轻声问安业:“三郎,你和二郎交好,他在外面有没有交好的小娘子?”
安业拨浪鼓的摇头:“这不可能的。”
芸娘叹了一口气:“家里庄子倒是有好几个,就选一个近的给恒业安排,接下来再看看。”
长孙守应下而去。
芸娘私底下又问了无忌和观音婢,可是全家都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并且惊诧不已,仿佛恒业私底下养一个小娘子是天荒夜谭。
这天来护儿让亲信把世民带到主营,赞曰:“好小子,听说在那些兵士心中,你的威望比我还高呢。”
世民笑曰:“伯父这是笑话世民吗?伯父您身为主帅,待这些兵士的恩情自然如山高,如海深了。只是您是国公爷,又是大将军,这些小兵平日里不得一见,只能高山仰止。”
来护儿捶了世民一把,哈哈大笑:“你小子不错,我绝不会看走眼。这样,马上有一批新兵蛋子要进营了,你就替我好好训练一把,要是做得好,伯父我重重有赏。”
世民立刻单膝下跪:“世民谢伯父栽培。”
来护儿亲手将他扶起后,他又笑嘻嘻的说:“侄儿就看着伯父这刀不错。”
来护儿把刀取下来,一把就抽出来,世民笑着看去:刀鞘华丽,镶嵌着七彩的宝石,刀身锋利无比。来护儿笑着说:“有眼光,这是皇上钦赐,此刀削铁如泥,绝不是虚话。你要是有本事,这把刀就归你了!”
世民冲来护儿淘气的眨眼:“那伯父就等着看好了!”
来护儿笑道:“怎么训,都由你说了算,伯父就负责看就好了!”
过了几日,果然一支大约五百人的新兵入伍。世民跟随来护儿的亲信来法去视察,看到的都是一些稚女敕的面孔,一个个眼神里带着迷茫和不安,都神色憔悴甚至面黄肌瘦。
阿法对世民说:“这年头战事连连,苛捐杂税甚多,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世民想了想,决定令华山出去调集财物,以备练兵要用。
第一天长官要训话,世民的话很简单,就是规矩是怎样的。每天几点起、几点训练、如何训练、如何比试,又有不允许打架斗殴等简单的规章条例。
世民拍着胸脯说:“五天一比试,赢了的那组,就可以改善伙食。有大白米饭,有鸡蛋,最重要的是有肉!可以痛痛快快吃上一顿。输了的,没戏!”
听到那些吃的,世民可以明显的看出这些人眼里有了些许光芒。又接着说:“难道我们当兵打仗,就是为了赚那点军饷吗?我告诉你们,那些军饷养不起人也不饿不死人,但是要是想过上好日子,封个将军,甚至封公列侯,你们就得把武功练好,一为保命混口饭吃,二就为光宗耀祖!既然出得了家来,就要能吃苦!”当下把人分成五大组,由阿聪带领几个侍卫当临时的头目,又令组内分组,以此循环,每次比赛从一对一开始。
阿聪几个也不敢给主子丢脸,每天天不亮就把自己负责的兵拎出来,从初级课程开始练习,初级课程是跑步,练拳,搏斗和摔跤,高级点的课程是骑射刀枪相关。来法看着那些新来的小子们每天在校场里跑来跑去,劲头颇足,要是有人慢一点的,就有人喊:“阿二,你个傻小子是要扯我们后腿,是不是?还不快操练起来!”
终于过了五天,大家都较着劲准备着比试呢。世民让华山赶来很多猪羊鸡鸭,世民一边指着那些个家禽家畜,一边说:“各位,瞧好了。这就是今儿要宰了给你们吃的,不过只有赢的那一组有份。”世民看到很多眼冒绿光。
由于每次比试的项目都不相同,所以每隔五天都有小组轮换着吃大餐。因为饮食有了改善,又长时间锻炼,那些新兵的精神气色倒是好了起来。每个小组里面,也自然的出现了一些佼佼者,有人擅长格斗,有人比较机灵,有人自制力强,有人自觉去监督别人,世民把这一切都默默记在心里。
每次训练世民必然会亲自到场,有时还会上前示范或者作为点评,要求十分严格。有一天,阿聪来报,军营里有了几个新兵拉肚子,世民带着军医亲自过去瞧了瞧,军医说:“二公子,可能是生水不太干净。”
世民问:“水从何来?”
军医答曰:“这些新兵喝的水都是山上流下的,也许有牲畜死在水源附近了。”
世民又问:“可有法子解决?”
军医说:“可以挖井,但是需要些时日,您看?”
世民下令说:“每组挖五口新井,轮流换工来挖。”又令华山调剩余的六十侍卫进入军营,负责每天烧开水:“每日烧大量开水,放凉后送去各个营帐。”一时间,大家对于小将军十分敬重。
过了一个多月是世民十二岁的生辰,唐国公府特意送来若干礼物,来护儿也赏给世民一桌上好的席面,世民派人把菜分开来赏给那些平日里表现尤为优异的新兵,又特意赏赐了跟随自己的侍卫,尤其是阿聪他们几个。来护儿赞他:“倾财可以聚人,世民睿智呀。”阿聪几个虽然每天都累得跟狗似的气喘嘘嘘,但是依然为自己的小主子感到高兴。
观音婢听闻恒业想在外养一个小娘子的事情后,特意来找安业嘀嘀咕咕半天,两人猜了许久,也猜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到了深夜,恒业终于归来,安业特意在一鼓院等着他好问上一问,没想到恒业十分坦然:“那是爹爹好友柳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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