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人要自救,然后老天才会救你。♀
四丫不知道三妞有没有勇气自救,但她这会子觉得或许老天还是有眼的。
起初,被转卖到这辆马车上时,四丫依然满心警惕,哪怕这辆马车上的女孩子都相貌平平,哪怕赶车的尚大哥很和气,哪怕眼前这个尚大娘主动给她腰上敷了药,又给她包扎了额头,但天下乌鸦一般黑,只怕是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
额头上已经结了女敕痂了,四丫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会破相,但她已经对自己下过一次狠手,就绝对不会怕下第二次手。
“别模,也不能沾水,很快就会好的。”晚上,尚大娘给这个一天没怎么作声的小姑娘重新包扎了额头,小小年轻,不好好注意,真会留下显眼的疤痕,那一辈子都会毁了的。“怎么弄的,怎么这么长这么深?”
“摔的。”
“不像是摔的,倒像是特意划的。”尚大娘看着四丫警惕的眼神,笑了笑。“你会什么,会针线吗?会做饭吗?”
“会针线,也会做饭。”
“那就好,等过两天到了金陵,我再教你们点规矩,再给你们寻一户好人家。”
“金陵?”这是什么地方,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远在湘东的那个小山村?
“好了,都过来,别说话了,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两天后,马车进了金陵城,没往四丫担心的灯红酒绿的地方去,反而驶入了一条很普通的巷子里。四丫在看到一个普通的小院后,终于放松了一点点,至少不是青楼,对不对?
“都下车来。”尚大娘率先跳下了车,接住了向她扑来的一个胖墩墩,“乖乖,你怎么又重了?再这么胖下去女乃女乃可抱不起喽。”
“娘,您回来了。”一个年轻女人连忙接过尚大娘手中的包袱,对下车的女孩说道:“你们住西屋,都把行李放进去吧。♀”
四丫两手空空的走在最后。
尚大娘看到媳妇疑问的眼神,说道:“找两件衣服给四丫换洗吧,她是我从船上买下来的。老大家的,你先带四丫去浴室洗一洗,她身上都酸臭了。”
四丫脸一红,头低了下去,确实从上船到现在,她就没换过衣服,在船上还曾经擦洗过身子,可后来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她自己都闻不下去了。不管这是哪儿,能洗个澡换件衣服总是好的。
“对了,你让罗婆子来帮她洗头发,小心一点,别把额头的伤口弄湿了。”尚大娘抱着孙子不愿意洒手,又问道:“老二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娘,那我先去安排了。”
“去吧。来,乖乖,给女乃女乃亲一口。”
洗了澡穿上干净衣服的四丫连忙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晾了,这可是她如今唯一的财产。
看到梳洗后格外水灵的四丫,尚大娘宋氏好奇地问婆婆,“娘,这小姑娘您是用多少银子买到手的,这么漂亮。”
尚大娘比出一个巴掌,这可是一个很低的价钱,这可是一笔好买卖。
“五两!”宋氏不敢相信,“平常那些都要**两,怎么这个这么便宜?”
“这姑娘性子烈,大概是觉察出了那船上的人牙子不是好东西,所以自己划了自己的额头,破相了。”
“哦,那娘,您接手后又怎么办?”
“没事,我看了伤口,相是破了,可好好养一阵不会留下很深的痕迹,再把刘海厚厚梳了,看不大出来。再说,咱们家又不做那种缺德买卖,丫头要求不用那么高。”
“养一阵?娘是想把她送到那府里去。”
“看吧,时间还早,还不用想这个。她这还伤着了,也没处卖去,或许养好了还有点希望。”现在才七月,往年她都是九月才进侯府,等过几天她还得下去一趟,再挑一些好苗子带过去。“今天这批你从明天起好好教几天,然后就可以往各府上送了。”
“是,娘。”宋氏心里有数,这些相貌平平的到侯府那边只能当个粗使,还不如往外面这些大户人家送,价钱还好一些,至少不用那么多打点。
几天后,四丫确定了这是一个往各府里输送丫头的据点,尚大娘从附近乡下收了小丫头上来,教几天规矩,短暂培训后,然后才往各府里送。四丫只跟着学了几天规矩,但在额头上伤好之前,她是无法去参加竞聘上岗的。四丫心里惨笑,什么时候被卖了当丫头也要去争一个好主家了,可跟她同车到达的那些小姑娘确实是在争,早上同车出去,晚上被挑剩回来的人都闷闷不乐。这些小姑娘都是家贫被卖的,就像船上的三妞一般,不过她们运气好,遇到的是尚大娘,正正经经的牙人,不用像前几天的四丫那样担惊受怕。但就算如此,进哪家当丫头也是有讲究的,谁都不希望碰到一个苛刻的主家,她们大多还想着攒点月钱送回家去。
在船上时,四丫先是一门心思想着逃回家,后来,又降低了标准,变成了从李二他们手里逃出去。到了这儿后,或许被卖进青楼的危险暂时没了,可现在看着这些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们真真切切地被当成商品卖了出去,还被主家挑肥拣瘦,四丫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之身,同样变成了一件商品。虽然四丫可以阿q式地安慰自己,当丫头总比当妓-女强,她应该尽快转变想法,好好地去当一个下人,然后攒钱赎身回家,可她真的需要时间来适应。
四丫不是没想过送信回家,让家人来接自己,可一来她不确定她被卖到底是不是女乃女乃的意思,二来她也不相信爹能跑上千里来接自己,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压根就没邮局,驿站是专门为朝廷官员服务的,如果平民要送信,往往要花大价钱请人或托人,可这些还不保险,难怪一走出家门就了无音信,这确实是客观条件所限。
“别瞎想了。这个盘长结打得不错,再多打几个。”宋氏看了看手中的精致的盘长结,估算着也能卖上几个钱,因四丫的请托而颇有些不好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你卖得的是死契,像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在我们这里还好,日后要进了府,你这话被人拿住就可能会被打死。不是我们心狠,非亲非故谁愿意替你垫钱,帮你千里送信。我娘心善,已是救了你一次,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宋氏本想再放两句狠话,可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经满脸泪痕,又觉得有些不忍心,“好了,别哭了。额头的伤不要再去动,养好伤我请娘帮你挑一个好主子,你好好做事,或许大了主子开恩会放你回家,或许你自己存钱赎身也行。”
“唔!”四丫拭干脸上的泪水,努力坚强起来。是她自己傻,尚大嫂说得没错,非亲非故的,谁会帮她?就算他们再宽和,也是人牙子,也是要拿她赚钱的,她自己原本也是生意人,怎么会天真至此?相对李二,相对别的牙婆,这里已经算很好了。如今摆在她面前只有一条路,好好干活,好好存钱,然后再图谋别的,送信也好,赎身也罢,那都是后事了。
“大嫂子,我不但会打络子,还会绣花。”就算是做商品,她也做个有价值的不被人轻易舍弃的商品。在伤好之前,她还要继续呆在尚家,与他们搞好关系也是应有之意。
“真的?这样吧,我正想给虎子绣个肚兜,你会绣什么花样?”
“虎子是男娃,要不绣个威风的小老虎,可爱的小兔子也很不错,胖女圭女圭抱鲤鱼也可以。”
“这些你都会绣?”四丫才七岁吧?什么家庭出来的,居然就会绣这么多花样呢?
“会。如果这些大嫂子不满意,还可以换别的?”
“你先把这些络子打出来,明天再说绣花的事。”
“好。”
看着四丫手指翻飞,熟练地打着结络,宋氏略看了看,就转身去找自家婆婆。
“娘,这四丫多半是被拐来的吧?”
尚大娘正与孙子小虎子玩顶牛,虎子鼓起胖腮帮,双眼圆瞪,双手握拳,气势汹汹地用他的大脑袋与女乃女乃抗衡,尚大娘故作不敌,双手护着虎子仰面倒下,乐得虎头拍着小手咯咯笑。
尚大娘这才抽空看了宋氏一眼,“看出来了?”她第一次看四丫就看出来了,白白女敕女敕的,手脚也不粗,单从她身上那套衣裳就知道,家里条件还不错,这样的人家哪会把孩子给卖了,可这又怎么样,她又不是菩萨,五两银子买下四丫,就起码要从她身上赚出双倍银子来。
“嗯,四丫求我帮她送信回家,说她家里有钱,会来赎她。”
尚大娘一面与虎子玩拍手,口里淡淡地说:“你怎么回的?”
“自然是不答应的,我已经狠狠骂了她了。”
“那现在呢?”
“已经老老实实了。娘,您瞧瞧她打的盘长结,我看她很熟练,应该是在家里就学过,而且她说自己还会绣花。”
尚大娘就着宋氏的手仔细看了看,心里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满意的,“既然会,就让她多练练,这也是个长处。”这丫头还算聪明,如果是冥顽不灵的主,那就怪不得她下狠手了。“我过几日还要出去一趟,你在家要好生看着她,仔细调-教一番,千万别出了岔子。”
尚大娘等她这次带来的丫头都卖出去以后,没在家休息多久,她就领着两个儿子赶着两辆马车出门收人去了。这一走就是二十来天,堪堪赶在中秋前到家了。这次她一共收了十五个姑娘,年龄从六到十岁不等,共同的特点就是长得都还算清秀,素质明显比上一次强。
已经在尚家混得很熟的四丫心再一次提起来,尚大娘这是要干啥,要不是她亲自出马教导规矩,教的都是服侍人的规矩,没有一点妖妖娆娆,但凡有点迹象的都被她灭了,四丫会再一次把已经落痂,颜色虽还有一点粉红,但一日日好起来的旧伤撕裂。
尚大娘人老成精,或许是看出了四丫的心思,还特意交待她要好好表现,争取被侯府老夫人相上,那样她就不用担心了。
老夫人?倒还好。就算那老太太要把她塞给哪个儿子孙子,也还有近十年的工夫,四丫不相信,自己在这十年中攒不出赎身的银子,攒不出回家的银子。
“老太太喜欢什么样的丫头?”
尚大娘赞赏地看了四丫一眼,这确实是个聪明丫头,“你放心,老太太一定会相中你的。”跟老太太打了多年交待的尚大娘对此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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