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东厢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往日里唯一一个来这儿玩的就是六姑娘，在樱桃的记忆中也只来过两次，头次来就相中了那套俄罗斯套娃，也不开口要，就是抱着不放，姑娘不舍得，便装作不懂那意思，结果小姑娘抹着眼泪走了。樱桃还以为这小姑娘应该不会再上门，结果人家第二天又来了，这回五姑娘心软了，开口给了她，达成心愿的六姑娘就再没进过东厢。
李女乃娘曾私底下抱怨过，六姑娘平时不会进东厢玩，大多都是在老太太房里和姑娘玩，只有一种例外，那就是京里捎来了东西，不用想，三天内六姑娘必定登门，不搜刮干净不会罢休的。“哪有次次都那么准时，小孩子家家眼睛怎么那么尖？也不知道是六姑娘想要，还是三太太想要？”
这几天东厢多了一个新客人——世子爷方琪，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必定会来看姑娘。这个客人李女乃娘是无比欢迎的，恨不得迎到院子里去。五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她大哥哥一进屋，可爱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奇妙的是，连青果和春杏也喜欢这位客人的到来，青果勤快多了，端茶倒水上点心，次次争先。春杏倒没这么明显，但好像樱桃从她身上也嗅到了香脂的味道，以前这姑娘是舍不得花这个钱的，她每月月钱都像守财奴一样锁起来。其实樱桃也喜欢世子爷的到来，因为他一来，东厢里点心的质量与数量明显提升，饭菜水准也上调了不少，她得到的实惠最多，小肚子这几天一直都吃得又饱又好。古代安全系数太低，在苗条与健康之间，樱桃毫不犹豫地选择健康，在瘦巴巴的五姑娘和胖乎乎的石榴当中，她决定向石榴靠拢。当然，小胖妹石榴现在大概已经苗条了，因为她已经病了很久了，现在都没归岗。
话题又扯远了，让我们继续说客人。
今天世子爷又带来了一位新客人，十三岁的帅气小少年方珀，当然，他的到来是东厢所有的人都预料到了的。从昨天起，五姑娘就一直倚门期盼着亲娘的归来，直到刚才看到亲娘出现。现在大太太还在老太太房里，那么四哥哥来了也不错。
跟方琪的沉稳少言不同，这位四少爷明显是个开朗的人，爱说爱笑，比起他哥那句干巴巴的“大姐姐出嫁那天很热闹”，他眉飞色舞地讲着当天他是如何为难姐夫，姐夫最后不得不奉上大红包求放过更让人捧月复，更不用说他把那个刚出生两个月不到的小外甥描述得活像个金童，引得五姑娘浮想涟篇，恨不得此刻就把那个胖女圭女圭抱在怀里，体会一下当姨妈的滋味。
“四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小宝宝？”
“这个啊！”方珀明显有点卡壳，五妹妹从来没有出过门，更不用说去京城了，可让外甥到金陵更是不可能了，但这话不能这么直捅捅地说，会引得五妹妹伤心的，“肯定会有机会看到的。不过，五妹妹，你好像应该先考虑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小子那么胖，你到时抱不动怎么办？”话音刚落，方珀的额头上就被拍了一巴掌，来自于他那如父的长兄。
“胡说八道，怎么能叫外甥那小子？”方琪先镇压了活猴方珀，转过头安慰明显被难住了的小妹：“没关系，妹妹，你乖乖吃药多多吃饭养好身体后就可以一定可以抱动了。更有可能我们回京时大哥儿已经会走了，那时你就可以牵着他慢慢走了。”
显然，方瑶更相信大哥的话，她乖乖地拿起点心咬了一口，以行动表示自己对小外甥的深切向往。
李女乃娘含笑看着五姑娘吃下第一块点心，担心地看着她吃了第二块点心，在方瑶伸手想拿第三块时，她终于出面阻止了，“好姑娘，点心吃多了你会克化不动的，咱们别吃了。”
方瑶遗憾地放下手，方珀有点不满了，“什么呀，妹妹尽管吃，能吃就是福。”
李女乃娘连忙解释道：“四少爷，不是奴婢不给姑娘点心吃，实在是姑娘身子弱，不能暴饮暴食。”
“两块点心就叫暴饮暴食？刘妈妈，你实在是管得太严了，这样不好的。”
樱桃在心里暗暗点头，这几个月观察下来，她并不觉得方瑶有什么大病，了不起是体质太虚，免疫力太差，所以动不动就着凉发烧咳嗽，在现代这是很容易治的小病，但在古代，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小感冒起码也要折腾上三五天。再加上每日的补药，这样一碗碗黑乎乎的药吃下肚，方瑶哪里来的胃口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一顿饿得慌，樱桃现在是什么饭菜都可以吃一满碗饭下去。可与她同龄的方瑶则不同，每顿吃的像猫食，这不喜欢吃那个不能吃，结果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吃得越少体质越差，体质越差越容易生病，越容易生病吃药越多，吃药越多吃得越少，樱桃有时觉得方瑶现在还有这样的精神实在是老天开恩了。
就算心中有这种猜测，樱桃也不打算开口，一来人微言轻，有谁会信一个八岁小丫鬟的话？她何苦自讨没趣。二来李女乃娘真得管得太严了，从每天洗漱的水温到窗户的开关次数，她事事都要操心，她是宁愿把方瑶关在房间里，也不愿她到外面去冒险，方瑶一病，李女乃娘辛苦且不说，更重要的是老太太还要扣她的月钱，她实在是怕了。在这种情况下，李女乃娘是绝对不会接受任何别的建议的。三来樱桃不愿担责任，她不是医生，不知道方瑶的具体身体情况，胡乱开口无疑是不理智的行为。方瑶身体好与歹，与她并没多大关系，说句冷酷到底的话，就算此时方瑶病没了，第一个被罚的绝对是李女乃娘，第二拨是春杏与青果，第三拨才是她这个陪玩的八岁小孩，她何苦去自寻烦恼？如果她开口或尝试了，有个万一那顶缸的绝对是她。她真没那么圣母，所以这一阵子她连给方瑶念书，都宁愿问过李女乃娘再读，更不会拉着方瑶去散步什么的，她只想安稳地挣自己的月钱，然后赎身回家。
“四少爷，真不是奴婢管得严，实在是奴婢担心啊。”
“好了，都别说了。四弟，你不小了，有些话想想再说。刘妈妈，你一向做得好，我们也放心。”
“大哥！”方珀粉不满大哥的胳膊肘往外拐，不帮他倒帮个下人。
“谢谢世子爷。”李女乃娘粉感激世子爷的撑腰，她辛苦总算没白费。
方珀是坐不住的人，更不用说刚刚被下人驳了面子，更想透透气了。他跳下椅子，对方瑶伸出手：“来，妹妹，下来走走，我看你自我进来后就一直坐着没动过。”
“四少爷？”李女乃娘还想阻止，却被方珀狠瞪了一眼，只好退了回去。
方瑶看看李女乃娘，又看看四哥，然后把目光落到大哥身上。
方琪快叹气了，这四弟，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只许走一小会。”应该没问题，他记得以前他也曾牵着妹妹学走路，不也没事。
“好！”方瑶高兴地笑了，就想往榻下溜。
“姑娘小心。”青果连忙上前来扶住方瑶，“姑娘，我先给你穿鞋，然后再把你抱下来。”
方瑶也是有小脾气的人，鞋刚一穿好，她就顺着榻沿溜了下来，理都没理青果张开的手。
“就是这样，来，我们往这边走几步。”方珀牵着方瑶就往外室走。
“姑娘，不要到外面去，外面冷。”李女乃娘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方琪没往委屈地站在榻边的青果身上瞟一眼，自己也站起来跟上去，“四弟，不能出门。”春杏拉着樱桃，也跟了上去。青果咬咬唇，也不敢落下。
“真是的。”方珀不满地嘀咕，眼珠子一转，一把把方瑶抱起，小跑起来，“让你们跟，让你追不上才好。”
“咯咯咯。”方瑶看着自己女乃娘在后面追得很辛苦，而四哥却敏捷地绕着圈，不让她靠近，好有意思。
“好玩吧？”
“好玩！”
“妹妹，你太轻了，真的要多吃一点。”
“好，四哥，我知道了。”
“四少爷，求你把姑娘放下来，小姐不能受惊的。”
“妹妹高兴着了，哪里会受惊？”
“四弟，把妹妹放下，牵着她慢慢走。”看了一阵的方琪终于发话了。
“好吧。”方珀见方瑶的脸都笑红了，也觉得今天大概差不多了，连忙把她放下，牵着她慢慢走了几个来回。
李女乃娘胆颤心惊地一直跟着，好容易见四少爷终于松手，连忙伸手去模了一下方瑶的后背，还好，没有出汗，要不然就得张罗热水给姑娘擦身换衣服，一不小心又会着凉。
“嬷嬷，我没事。”方瑶微皱着眉，女乃娘也真是的，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哥四哥还在这里了。
“姑娘还是要小心一点，下次别笑这么凶了。来，喝口水，胸口痛不痛，嗓子痒不痒？”
“我没事，嬷嬷。”
方珀眉头一皱，就想跳起来，该死的老虔婆，这话里意思难道是在说他害了自己亲妹妹不成，真是胆大包天。
方琪眼睛盯着他，总算把他压在了椅子上，四弟自小毛躁，容易冲动。虽然这李女乃娘说话不好听，但她毕竟是母亲亲自选出来的女乃娘，又对妹妹一片忠心，就算是有意见，也不该当着其他丫鬟的们直斥于她，等下告诉母亲请她处置即可。
重新站回墙角的樱桃有些傻眼，这哪里还是安静的东厢，这明明是个小型游乐场！五姑娘又哪里像薛宝钗，明明是个史湘云嘛。她实在没想到，方瑶居然也有如此活泼的一面，那她以前那么文静沉着是真性情？还是少了依靠不得已的自保之举？
大概都有吧。
樱桃忽然觉得，她前面四个月真是过得单纯无比，李女乃娘的刁难现在看起来真是直白得可爱，这个大宅门还真是人人不简单。就拿眼前这三兄妹来说，大的沉稳的像个成年人，小的双面形象衔接得自然无比没有任何破绽，只有中间这个，还像她印象中的十三岁少年，活跃冲动好胜。
还有青果，如果她再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樱桃就要扇自己的大嘴巴子了。一个十三岁的丫鬟喜欢上十七岁的世子爷，她是傻了还是疯了，就连当上丫鬟没多久的樱桃心里都清楚，世子爷想要多少漂亮丫鬟就有多少，更不用说青果还是世子爷亲妹妹的丫鬟，他绝对不会对妹妹房里的丫鬟动手，那将是多大的丑闻，他没饥不择食到那个地步。
还有春杏，樱桃抬头看了一眼身边这个老老实实低头站着的丫鬟，她心里只怕也有一丝绮念吧！
这世界到底怎么呢？是他们不正常？还是我不适应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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