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瓜洲城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突厥拔野古、扑骨、同罗、奚等部落的酋长原本指望新上任的可汗能带领他们杀入大周朝月复地,这个冬天能在中原有吃有喝暖暖和和的渡过,谁曾想会被大周朝的军队将阿史德兄弟俩围的连个头也不敢露。
众酋长看阿史德元力突围无望,观望了几十日后率众向周天麟投降,免得这个冬天保不齐就会被冻死,投降好歹也有个饱饭吃。
每一季的严冬对突厥来说都是一次生死考验,周天麟不是不知道,所以对于这些部落的投诚动机,周天麟心知肚明。
主动投降,总比自己一个个去攻克的好。周天麟便趁此机会,不费一兵一卒,将这几个部落收复,在请示了睿帝之后,将他们部落之间人员打散,分成一百多个小股,洒在中原上百个城镇之间,如此一来,他们被汉化,只是时间的问题。
也有一些不相信中原统治,或者还是有些骨气的部落,拖家带口,长途跋涉向西迁徙,到了更加偏远荒凉的西域,自生自灭。
阿史德兄弟俩依旧围困在山中,他们哪里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夺来的统治地位,此时此刻早已成了一盘散沙,走的走,散的散,突厥可汗,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
这些日子,阴山一带也早已是冰天雪地,如果他们再不出来的话,只怕冻也会将他们冻死在山中。
十几日前,朝廷封兵部尚书陈道元领武威道行军总管,领兵五万,押送冬季所需的棉袄被褥,碳柴粮草,补给周天麟和贺正龙的部队,如此看来,周天麟他们只需在阴山脚下耐心等候便可,严冬风雪会替他们剿灭阿史德兄弟,胜利指日可待。
有了王中的相助,蝶舞再不操心身边的卧底暗探,战况稳定,蝶舞只需等待时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不等到春天,周天麟就该回来了。
只是蝶舞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一看瓜洲城地处偏远之地,本就缺医少药,蝶舞让王中在王府临街的地方腾出了一间屋子做医馆。自己每天义务接诊病人。
开始百姓们听闻王妃应诊,还有些忌怕,几个胆大的,也是久病难医,或是没钱医治的,壮了胆子来看病,一看王妃温柔亲切,姿容绝世,恍若天人一般,偏偏医术极好,对人又毫无一点驾子。
瓜洲城郎中不多,像蝶舞一样医术高明的就更少了,再加上蝶舞身份特殊,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七分看病,还有三分是想看看大名鼎鼎的战神瀚王的王妃。结果每日前来应诊的人络绎不绝。
蝶舞日益忙碌,反倒分了相思之苦,也觉得日子充实许多。
只是又有一个多月没有收到周天麟的家书了,想必前线已经非常寒冷了,他,可还过的好?
这日一早,瓜洲城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鹅毛大雪,这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夜,地上早已积了一尺多厚的雪。
雨晴服侍蝶舞刚刚洗漱完毕,就有家臣来通报,说是徐克虏在前厅等候,说是有急事禀告。
蝶舞犯疑,平日里徐克虏只是派人送来战报,交给王中,除了刚来的时候见过三两次面,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登门。
一种不安立时升起,蝶舞匆匆披上一袭狐皮大氅,快步向前厅走去。
蝶舞心里不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赶到前厅,正好看见徐克虏正在给王中说着什么。两人都是一脸的沉重之色。
蝶舞稳了稳心绪,沉声问道:“徐刺史,你有何事禀告?”
徐克虏赶忙恭身施礼,紧张道:“启禀王妃,今早传来西线战报,属下不敢耽搁,特来禀告王妃。”
徐克虏顿了顿,这才抬头瞧了一眼蝶舞,又看了看王中。
蝶舞目光微敛,脸色煞白,一股不详的预感漫过全身,“徐刺史,有何事,直说无妨,我经得住。”
王中看着徐克虏,微微点头。
徐克虏这才沉声说道:“西线战报,阿史德元力被困阴山,王爷几日前夜巡阴山,防止敌兵突围,没想到遭遇一股暗兵趁夜想要冒黑突围。本已全数剿灭,谁曾想漏下一个敌军躲在暗处,射出冷箭,殿下为了替赵文廷将军挡箭,身中箭伤,至战报发出时还在昏迷不醒。”
蝶舞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尽管如此,还是犹闻晴天霹雳,身子不禁晃了晃。
雨晴站在蝶舞身旁,赶忙伸手扶住蝶舞,关切道:“娘娘保重身子,王爷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也许这会儿王爷已经大好了。”
王中也赶忙说道:“娘娘,王爷他久经沙场,这样的小伤小痛见的多了,一定会平安度过,娘娘不用太过担心。”
蝶舞并不答话,只是目光炯炯看着王中,王中被蝶舞看的心虚,低下头去,就连身旁的徐克虏也不敢再看蝶舞,低眉敛目,屋子里陷入一片凝重的静寂。
许久,蝶舞缓缓道:“王管家,你现在就安排车马,我要去王爷那里。”
王中抬起头,满脸惊诧看着蝶舞,“娘娘,此去西线,沿途凶险万分,娘娘金枝玉叶,万万不能冒此风险。王爷若是知道,也必不会允许。”
蝶舞淡淡道:“你若不安排,我便自己去。非去不可,除非你将我拘着!”
王中还要再说,蝶舞怒道:“王管家,王爷临行前让你听命于我,你就是这样违背王爷的意思么!即便没有王爷之命,我好歹也是王妃,难道竟命不成你?”
王中从未见过蝶舞发怒,不由得愣了愣。许久,王中重重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既是这样,娘娘,我这就去安排,和您一同前往,府中护院可以调出一半来,还欠缺的护卫,请徐刺史能抽调府兵同往。”
王中一边说,一边看向徐克虏。
徐克虏赶忙恭身道:“属下必当竭尽全力,辅助王妃前去西线。”
蝶舞心急如焚,片刻也不愿耽搁,命雨晴收拾了御寒的衣物,自己则将所需药材整理了一个装匣,便起身上路。
越往北走,越是天寒地冻,塞外深秋,朔风凛凛,侵肌裂骨。蝶舞这一路,辛苦异常。
只是一想到周天麟,蝶舞便顾不得这些劳苦,风沙小些便骑马疾行,天气不好才坐回车里赶路。眼看着十日之后,便要到了西线战场。
越是快要接近他,蝶舞越是心急,马不停蹄,一路向北赶去。
这日晌午,天气难得的晴好,蝶舞抛开马车,又骑上了战马。为了掩人耳目,方便出行,蝶舞也扮作了一个周朝小将的装束,远远看去,还以为只是例行巡逻的一队兵士。
蝶舞纵马在队伍前列,远远看见一队战马绝尘而来。因为相距还远,并看不清楚装束,只看见马蹄飞扬,卷起一路雪雾,风驰电掣般的向蝶舞冲了过来。
因为知道突厥大军被困山中,蝶舞一心以为这队人马便是大周的军队,走了十几日终于有了人烟,又是自己人,蝶舞心中一喜,不禁催动战马,迎了上去。
身后的护卫也随着蝶舞纵马迎上迎面的军队。
两队遭遇的人马越来越近,蝶舞这才看见,迎面而来的这队兵马,全是穿着裘皮,披发左衽,全然不是周朝军队的装束。
原来这塞外遭遇的,竟然是突厥的军队!
突厥的军队怎么出现在此?他们不是被困阴山么?难道,周天麟出了什么意外,竟然不能阻挡突厥残部突袭?
蝶舞心突然一沉,竟然忘了调转马头逃走,正在蝶舞心绪飞到九霄云外之时,一支利箭破风而至,冲着蝶舞的面门就射了来。
疾风突至,蝶舞这才意识到,想要策马躲避已然来不及了,正在这时,王中已经赶到蝶舞身侧,挥起一掌,击向蝶舞座下战马的身侧。
王中这一掌居然神力,战马被击中,向下倒去,堪堪避开了迎面的一箭,利箭擦着蝶舞的脖子射在了身后的雪地上,蝶舞只觉得脖颈一阵刺痛,一股热流渗了出来,到底还是被箭气刮伤了。
战马倒地,压住了蝶舞一侧的腿脚,再想跑已是不能了。
眼看着迎面的突厥战队转瞬既至,王中飞身跃下战马,护在了蝶舞身前。
自己躺在这里,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一个王中,如何能抵挡突厥战队。
蝶舞不能坐以待毙,更是手脚并用,用尽全力想要推开压住自己的战马。
护送蝶舞的军队一看遇见了突厥军队,都纷纷拔出兵器,催动战马,迎了上去,两拨人就在蝶舞面前混战一团。
王中守在蝶舞周围,片刻不离,一时间突厥人倒是难以靠近。
可渐渐的,那帮突厥人像是着魔了一般,疯狂砍杀突围,随蝶舞而来的人中,一半是瓜洲守军,渐渐死伤过半,倒是府中家臣,反倒各个骁勇善战,让突厥人占不得一点便宜。
这时王中得了空,腾出手来转身帮着蝶舞挪开战马,蝶舞终于站起身来。
王中沉声道:“娘娘,此处凶险,你速速离开,我们甩开突厥人,就来和你会合。”
蝶舞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于是毫不迟疑跨上一匹战马,对王中道:“我在前面等你们。”
蝶舞骑着战马,绕过混战的人群,向着无人的地方发足狂奔。只跑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慢慢勒住战马。这时四下一看,哪里还有人烟,四野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天空中渐渐飘起了雪花,没多久就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鹅毛暴雪,乱羽纷飞,丢絮扯绵,蝶舞来时的马蹄印,瞬间被掩藏在苍茫大雪之下。
蝶舞不得不承认,她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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