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松清慢慢睁开眼睛,头顶石壁上淡黄色的莹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并不刺眼,但方松清还是眯了眯眼睛,他艰难地转了转头,颈后一片酸涩之感,入眼的是一个空旷的洞穴,石床右下角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绿色、红色、白色、黄色混杂在一起。方松清勉强能看出那颗一端尖锐一端圆润的白色物体是往鲸的后槽牙。
他试图动动身体,可是没有成功。浑身无力以至于他不能从储物器里拿出药剂来缓解自己的状况。他的手尾巴瘫软在石床上,现在唯一能动的就是他的头、眼睛和嘴巴了。
冷静下来,方松清,冷静。
方松清不断暗示着自己,来抚平那颗焦躁不安的心。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曾设想过,被偷袭,还被得手了,简直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现在的他无助地就像站在斗兽场中间的无助小羔羊,等待着被动的命运。
该死!方松清,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刚离开姆父就不行了吗?你是没断女乃的小孩子吗?
还是大意了。方松清懊恼着,重生以来这近三十年的人生里,除了感情波折,他其实一直都顺风顺水,没有太多危险,或者说有危险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无助。
他猜测自己应该是被喂了具有麻痹作用的草药,毕竟海猴并不能制作药剂。
“嘶嘶咔,嘶嘶咔。”那只魁梧的雄海猴肩上扛着一条身材同样魁梧的人鱼,嘴里哼着异常难听的小调欢快地进来了。
“咚咚。”雄海猴的步子有些重,显然,它扛着那条人鱼并不轻松,但它的喜悦仍旧溢于言表。
方松清头转的方向正好对着洞口,他远远地就望见了那只雄海猴的身影,可是它肩上的那条人鱼的腰部位置是雄海猴的着力点,那人鱼的头垂着,脸朝着洞外,黑色的长发随着因海猴移动而微微波动的水流飘散开来,方松清看不清他的脸。
只是那头发、那身材都有种方松清说不出的熟悉味道。待到海猴更加靠近他时,那条黑色劲衫带着熟悉的金色边纹清晰地印入他的眼中,他的瞳孔一下子收缩了。
塞伦斯,那是塞伦斯,不会错的。
那条衣服是方松清刚和塞伦斯确定关系后,亲自为塞伦斯挑选的,塞伦斯极为宝贝,平时都不舍得穿,后来方松清只能为他买更多的衣服,因为这些衣服被塞伦斯藏在他自己的储物器中,方松清离开时根本无法带走。
此刻,他嘴中苦涩难言,却控制不住那颗为塞伦斯担心的心。♀
没想到,在这里,在这个时候会再见面。
“嘿哈。”雄海猴身体向左侧微倾,肩膀一抖,左手握住塞伦斯的手臂将他在海水中翻了个身。“嘭”的一声,塞伦斯整个人重重地摔在石床上,就在方松清的左边,手臂打到了方松清月复部。因为被麻痹而无力的身体感受不到疼痛,可方松清的整颗心却揪起来了。
那该多痛!那只猴子怎么这么粗鲁!不,方松清,你不要想这个。
塞伦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就在距离方松清脸约五厘米的地方,那么清晰,他额角一道细小的红痕方松清都看得清清楚楚。
方松清慢慢转过头,脸朝上,空洞无神的双眼渐渐开始湿润。
不,不要哭。不值得的,不值得。
可是月复部那熟悉的温度,脸侧异常熟悉的气息无时不刻提醒着方松清他身边的那个人就是塞伦斯。那个他倾注了所有爱恋,满心满意相信,却被欺骗,被背叛,失落了心和身可依旧恨不起来的人。
那些过往快乐与悲伤的记忆,构成画面,一幅幅在脑海中闪过,如同一部充满悲欢离合的老电影,只是那电影的结局却是悲剧。
控制自己,方松清,控制住自己。
可惜,脆弱感性最终战胜了理智,一颗颗无色透明泪珠从方松清的眼角滑落,落到了石床上,弹起,滚落,有的甚至打到了塞伦斯脸上。
你这算什么?方松清,不要这样。
***
伊卡快乐地哼着小调一蹦一蹬地穿梭在一排排挂满果实的海桃林中。
哼,我就不信赛斯现在还怎么喜欢那个讨厌的家伙。
海猴在所有海洋生物中算高智商生物了,虽然远远比不上人鱼那样出生就懂语言,会制作精密物件、药剂等,但他们也有简单的语言,会使用简单的工具,初具一定的文明,他们的喉咙声带只能发出极为简略粗糙的音节。海猴群体也没有文字,但不影响海猴间的交流。
“嘶哩咔撒嘶咔。”哟,伊卡,你怎么那么开心?说出来我也开心开心。一只毛色偏金红色的雄壮雄海猴勾着毛茸茸的手臂,五指紧握着一根一指长的树枝晃荡晃荡地说道。
伊卡,那只雄海猴裂开了嘴,露出一口米黄色的牙齿,他从来不属于那种会闷声发大财的海猴,非常嘴快地就说了:“咔咔嘶咔撒嘶哈。”我把那只小白脸弄走了,还给他配了对。哈哈,他永远别想再拥有赛斯的心。那只能是我的,哈哈。
托拉也就是刚刚问伊卡话的那只雄海猴一听到这句话,惊得手一松,从树上掉了下来,他赶紧微蹬腿,又游到树枝上,一坐上去,滑稽地叹了口气。
“嘶嘶莫里撒。”伊卡,你完蛋了,准备好受死吧。
伊卡还在傻笑着,完全不认同托拉的话,他朝托拉挥挥手,继续一蹦一蹬地游走了。
赛斯那么温柔美丽,怎么会舍得为了那个该死的人鱼对我不好。
托拉望着伊卡欢快的背影,随手摘了一个圆润饱满的海桃,拿在手中把玩,接着又夸张地叹了口气。
伊卡那个傻大个怎么就喜欢赛斯呢?那么凶悍的一只雌性海猴,动不动就对伊卡拳打脚踢,伊卡还傻乎乎地受着,给我我都不要。他还追了三十多年。一条光溜溜除了头发没什么长毛还长着鱼尾巴的人鱼来了,就把赛斯的魂就勾走了。那么不忠诚,也只有伊卡还喜欢着。
伊卡蹦回了位于海猴群领地它自己的家中,仔细打扮了一番,在脖子挂了一串亮晶晶的石头和一串漂亮的牙齿,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好不容易趁着赛斯去捕猎,把那个小白脸弄走了,他就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让伊卡亮亮眼。
他看了看手臂和腿,在手腕和脚踝上都套上了几串亮珠,腰上围了一圈金黄色的海草,缀着宝蓝色的花朵,头上顶着刺贝的大红色艳丽贝壳,雄赳赳气昂昂地朝赛斯的家中游去,准备等赛斯回来。
运气真好,赛斯不在被我碰到另外一条人鱼,这里已经有两三百年没人鱼了,竟然在三个月内连续来两条,哈哈,希望他们正好是一雄一雌。不管啦,反正配好了,赛斯你现在可以快点回来了。伊卡又愉快地哼起了小调。
***
塞伦斯觉得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噩梦后终于做了回美梦。
噩梦中有一只身材比他还高大的雌海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竟然饥渴地看着他,那目光还有那张几乎布满金色长毛的脸简直让他想死一死。
场景里显示自己喝醉后被洋流带着漂走了。又不知在什么时候,浑浑噩噩的自己被一堆巨型阔叶绿色海藻给埋了起来,只露出尾鳍的一部分在外面。
那只雌海猴搜寻地上的亮菇时发现了自己的尾鳍,顺着发现了自己墨绿色的鱼尾,接着自己整个身体都被挖了出来。而那雌海猴一见自己的脸就目光灼灼,自己甚至可以看见他嘴角流下的口水。自己鱼尾的颜色和海藻的那么相近,那只雌海猴竟然也能从一片绿色中看出一抹较深的绿色,也算有本事了。不过他还是想爆粗口。
随后,自己被它带到了一棵五米高的海桃树上,那棵树枝叶繁盛,其中位于树冠中间的几根粗壮树枝正好是在一平面上。海猴在上面放着一块平整的木板,木板上均匀地铺着一大叠柔软的果绿色海藻。
雌海猴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整理了他自己头、手还有尾巴的位置,使得自己躺在木板的中间,虽说是小心了,其实他还是被磕碰到不少,有许多小树枝从他身上划过。
“嘶咔咔咔莫。”
那只海猴凶恶恶的声音从它的大嘴中传了出来。塞伦斯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那视线居然愈发有垂涎之感了。这使他恶心到不行,想立刻醒过来,可惜醒不过来,恶梦还在持续。
梦中整整近两个月的时间,躺在木板上的自己都不曾睁开眼睛,那只海猴每天都往他嘴里塞一种青红相接的扇贝状果实,味道苦中带甜,入口即化,滑进食管中,每天饥饿感都不曾侵袭,只是人也无法清醒。
那只海猴除了去猎捕食物寻找果实,几乎片刻不离他的身边,一天天用更加令他不舒服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他。晚上,那海猴就睡在他上方的树枝上,只要微微侧眼低头就能看见他。
这一日又一日紧迫逼人的注视像一根粗绳一点点一点点勒紧,勒得他快喘不过气来。要是他能醒过来,一定要把它暴打一顿。
终于在半个月过去后,又一只雄海猴找到了这棵海桃树,可它就在树底下跳窜,却不敢游上来。
“咔咔里。”这只雄海猴一边跳一边大喊。那声音几乎要刺破塞伦斯的耳膜。
雌海猴立即探出头,朝雄海猴呲了呲牙,也大吼道:“嘶咔莫里。”
雄海猴听到后失望地垂了垂头,又很快地抬起,眼尖地发现了塞伦斯稍微露在木板外的黑发。这下,它一刻不停地游上来,不再顾及雌海猴的意见,一看见塞伦斯,它就气愤地大叫肥厚的手指牢牢指着塞伦斯:“莫咔嘶咔嘶!”
他蹦得太过用力,几根树枝被弄折了,掉落在塞伦斯身上。
雌海猴见到这一幕怒火窜起,飞快地从树枝上游到雄海猴身边,用巨大的手掌拍着雄海猴的头、肩膀、胸还有手臂,用带蹼的大脚猛力踢着雄海猴的大腿和小腿。那雄海猴只是狼狈地躲避,都没有还手,嘴中发出微弱略虚的声音,似乎是在讨饶。
“咔里嘶咔里嘶。”
雌海猴不管不顾,继续猛力地打着,直到它一脚踹在雄海猴肚子上,把它重重地踹落在地上。随后似乎轻哼了一声,头也不低地朝塞伦斯游过来,把塞伦斯的长发仔细地放到木板上,又用痴汉脸盯着塞伦斯看。
那雄海猴在树下捂着肚子滚了会儿,见雌海猴毫不同情地低头看它,只能挣扎着站起来,一手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游走了。
接下来一个多月,那只雄海猴每天都来树下,前半段时间它每天指着塞伦斯大吼,随后被雌海猴猛揍,带着一身伤回去,后半段时间,在那棵海桃树的另一根树枝上蹲着,右手握住头上前方的一根树枝,明目张胆地朝塞伦斯还有雌海猴的方向看,雌海猴赶它走它都不走,后来雌海猴见它不再大骂塞伦斯就不再管它理它了。
而每到中午时,它就会离开一段时间,又带着丰富的食物回来,常常是雌海猴最喜欢的蓝色花斑鱼,讨好地献给雌海猴。雌海猴每次都会毫不客气地一把接过,接着不耐烦地赶它走,雄海猴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游回了之前的树枝。
可雌海猴还要去找喂塞伦斯的青红果实,它又不放心雄海猴,就每次都在吃掉蓝色花斑鱼后朝雄海猴吼吼:“咔嘶咔嘶。”
雄海猴就屁颠屁颠地跟在雌海猴后面欢快地游走了。
这样的日子一日又是一日,塞伦斯不知道雌海猴要盯着他看到什么时候,而何时他才能醒过来,他内心一天比一天的焦躁。找不到方松清,被雌海猴圈禁,一切的一切都使得他内心的不安一日胜过一日。
终于在一个海水清冽的早晨,雄海猴还没到,雌海猴就急急忙忙地把他转移到一个两人高的石洞中,小心地安置,又喂了他许多青红果,痴痴地盯了他好久,最后它离开时用茂盛的巨型海藻遮住了洞口。洞内就彻底黑了下来。
连着两天,塞伦斯都不再见过雌海猴,也没有别的生物,在一片黑暗中他却稍稍安心了些。
最好那家伙不再来了。
那雌海猴确实不再来洞中,可是三天后另一只和那只雌海猴体型相近的雌海猴拨开洞口的巨型海藻游了进来。
它不屑地瞥了瞥塞伦斯,粗鲁地把手里的青红果塞到塞伦斯口中,果汁流了一片,最终都融在海水中。
一个接着一个,足足有十个,比圈禁他的雌海猴喂的最后一次都多。
喂完后,那只雌海猴就头也不回地游到了洞外在。洞口时它踟蹰了几十秒,还是把洞口牢牢遮住了。期间,它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又过了五天,那只雌海猴又来了,重复了上一次的举动,可在离开时他犹豫地看了塞伦斯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就游走了。洞口仍旧被巨型海藻遮掩得十分仔细,一丝缝隙都没有露出来。
就在塞伦斯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是这般时,雄海猴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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