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霜梓口中二字直入香儿耳内,那略带低沉的不悦语调激得香儿脑袋嗡地一响。
香儿大着胆子抬头瞥了一眼傅霜梓,正巧对上她满含冷意的目光,心中又是一颤,不由得有些害怕地想:她方才说的,到底是收拾还是……收尸?!
她先前在及笄礼中途退去厨房准备午宴,路经后门处,见籽儿领着个身着长衫的公子哥模样的男人行色匆匆在院内穿梭,便留了个心眼,一路尾随着两人,最后竟然眼睁睁看着籽儿将人带入了大小姐房内。
傅大小姐可是个还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怎能与野男人厮混在一处?但看傅霜梓现下有恃无恐的模样,这偷进大小姐厢房的男人,难道是白家三少?
若房内的男人真是白三少,她这么不知轻重地挑起来,几条命都不够她死的。
傅家家业再大,也比不得白家功名在身,顶多算是富庶点的平头百姓而已。白家三少的奸岂是她一个丫鬟能捉得来的?随意弄死个把卖了身的丫头算得了什么?真闹到那地步,傅家绝不会为她说一句话的。这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还可能丢了性命的事,她真真是昏了头才会想要搞个明白!
“大、大小姐……我不是……香儿不……”香儿想到此处,背上竟冒起了冷汗。她眼珠四下乱转,慌慌张张地开口想要辩解,出口的话却断断续续不成句子。
傅霜梓觉着好笑,却到底没能笑得出来。因了此时此景,竟让她想起自个儿还能仗着大房的身份,在太守府上对四姨娘作威作福的日子。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居高自傲,对着瘪瘪缩缩的四姨娘连眼梢都吝啬给一个,最后却是栽在了看似最无害的人手上。
虽说这一世在她面前的只是个丫鬟,掀不出大风大浪来,但梁子结下了,便不是那么好消去的。重生一世,她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更不会再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是个毫不起眼的丫鬟。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本不是好争之人。可人若犯我,我必除之后快!
傅霜梓深吸一口气,道:“我敬你在傅家伺候了十几年,也不容易。有些事情,咱用不着摆到台面上来说。你说见到有人鬼鬼祟祟进了我屋,我便在里头呢,能见不着?就算真有人,喏,你搜便是了。不过我奉劝一句,吃什么饭当什么心。见着了不该见的说出去了,仔细长针眼、烂舌头。我知你也是处处为老夫人分忧,不过我没多久便要嫁入白府,我若说要带香儿姐姐一同过去,不知老夫人会不会肯呢?”
听完傅霜梓一席话,香儿已确定在房中的定是按耐不住前来偷情的白三少了。她的身子已抖得跟筛子似地,就差没给傅霜梓跪下了。♀傅霜梓要带她去白府,那就是一句话的事。一个丫鬟换大小姐安安分分的出嫁,老夫人焉会不肯?她怎么就一时蒙了心,摊上这档子事呢?
傅霜梓见状冷笑一声。出口的狠话已如离弦之箭,没有返回的余地。看来香儿这人早晚得找个借口除去,她才能安心了。
望着傅霜梓越来越可怕的面色,香儿站不住了,忙道:“大小姐,香儿错了,香儿什么都没瞧见,大小姐您消消气,进屋去歇着吧,香儿这就走了!”说完便欲离开。
“慢着,我让你走了么?”香儿一脚已跨出院门,傅霜梓不紧不慢地开口让她回来,她只好收回了步子转身,小跑着回到傅霜梓跟前伏矮了身子候着。
“大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厅里这会儿忙着呢,老夫人找不着人待会儿又要怪罪了,您、您放香儿回去吧!”
香儿那副仿佛她房中藏了豺狼虎豹的样子逗乐了傅霜梓。傅霜梓弯弯嘴角,道:“先前听籽儿说老夫人有事要你交代,到底什么事儿?”
香儿一慌,都忘了自己说过这茬,只飞快否认道:“不,没、没有……”
“没有你来做甚么?!当我院内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让你随意窥探的戏院?”傅霜梓厉声。
“就是!”籽儿在一边帮腔。“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东西,想挨打?”
“罢了,你走吧。”傅霜梓摆摆手,让香儿起来。毕竟叶云晚还在她房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让人赶紧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
香儿闻言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出了院子,将籽儿逗得咯咯直笑,却被傅霜梓一眼瞪了回去。她可没忘记叶云晚还在她床上呢。籽儿这般自作聪明,实在令她伤透了脑筋。不过也好,经过这次一场虚惊,她当有所收敛才是,自己再从旁敲打敲打,不怕她再不提前知会地做下这种事。
傅霜梓回房让叶云晚从被中出来,叶云晚皱着衣衫、一身狼狈,这才意识到此刻是在傅家,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也无心再对着傅霜梓起那些个旖旎心思了,在籽儿的带领下从傅家后门出去,上了早备好的马车,匆忙离开了。
回到屋内,籽儿让人去端了饭食来,傅霜梓对着满桌的菜,吃得索然无味。籽儿却很开心,面上的笑容藏不住,但见到傅霜梓的脸色后,不由的疑惑:“小姐,见了叶公子,你不高兴吗?”
傅霜梓放下筷子,按了按眉心,肃然道:“籽儿,你觉着云晚若被人发现,今儿这事,该如何收场?”
籽儿一愣,随即扁了扁嘴,站起来立到一边:“籽儿错了,小姐你骂我吧。”
傅霜梓嗔了一眼,拉籽儿坐下,道:“你呀,我只想让你长个心眼,以后别这么莽莽撞撞的,做事之前,都跟我知会一声,出了什么事我也好替你兜着,明白么?”
“嗯。籽儿下次再也不了。”籽儿点头,皱着眉答道,又小心翼翼开口:“籽儿怎么觉着小姐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傅霜梓挑眉:“哦?”
籽儿道:“是呀。从小姐病好开始,就好像变得厉害了呢!以前小姐被欺负都不吭声,还要籽儿不要和那些人计较,籽儿真是要被气死了!籽儿只知道要是谁敢欺负我,就再也不要给她好脸色看,还要以牙还牙,哼!就像刚才小姐对香儿一样,嘿,真爽快!”
籽儿说罢咯咯地笑起来。傅霜梓若有所思地沉吟道:“那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
籽儿笑嘻嘻道:“当然是好啦!多威风呀!以后就这样,谁敢顶撞小姐,对小姐不敬,就骂得他们回不了嘴,嘿嘿!”
与籽儿一阵插科打诨,傅霜梓却提不起兴味来,反倒有一丝忧虑。
她还能把这大小姐的身份端多久?她不知道。现下这处境,今日不知明日事。香儿方才对她服软,真是怕了她傅霜梓这个人吗?显然不是。她只是怕她背后的白家罢了。而自己能倚仗的,也不过是与叶云晚的暧昧不清,还有和白承砚的亲事而已。
经历了上一世,也难怪她会这般惶恐不安。就算是最得意之时,也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白承砚轻巧一句,就能让她万劫不复。倚靠他人的势力长自己威风,就像是菜市上虚张声势张着蓬勃尾羽的斗鸡,终不过是供人赏乐的玩意,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傅霜梓定定地望着自己瘦弱的手,这双稚女敕的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她想要的牢牢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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