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过后,傅家一时静了下来。
因大礼当日太守府的三房夫人到场做了主宾,傅家在乐城中尴尬的地位逐渐缓了过来。好些先前与傅家剑拔弩张的世家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虽不说立刻交好,却也不那么难说话了。还有些在暗中观望着,算计着傅白两家联姻能给自己家带来的好处。
宾客散尽,女乃娘被遣回了郊外的农家。傅老夫人总算松了口气,开始吃斋念佛,家业也不怎么打理,都交给店内各个掌柜去处理,只等傅霜梓出嫁,与太守府坐实了亲家的名头,再准备傅宴楼重新开张的事儿了。
离秋闱还有半年不到,二房老爷傅儒墨嫌主宅太过吵闹,便在学堂旁租了间屋子,悬梁刺股,静心候考。二房夫人撇下孩子亲自赶去照料,好在几房小妾也一贯安稳,闹不出什么事来。
三房老爷傅儒竹如今三十有五,正当壮年,却一如既往的游手好闲,正与翠红院的含烟姑娘打得火热。
大房这边,傅霜梓的娘亲江氏在及笄礼毕当日便搬去了别院,说要为死去的夫君诵经积德,仿佛傅家有什么洪水猛兽似地让她避之不及,连招呼也没与傅霜梓打一声便带着二姨太苏瓷一同走了。
温氏则变得疯疯癫癫畏畏缩缩,不时叨念有人要谋害她肚里的孩儿,整日躲在院中不出来,连带着两个女儿也收敛许多。不知是真疯,还是韬光养晦,想靠着肚子里的孩子东山再起。
此时,距傅儒松断七还有整整三十日,而距傅霜梓与傅老夫人约下的日子还有二十来日。傅霜梓每日板着手指度日,对应承下老夫人的事却是一筹莫展。
傅宴楼的事疑点众多,傅霜梓虽有心想查,可她一个闺中小姐,根本查不到什么。老夫人将香儿遣了回去,但她的一言一行仍旧在傅家几十来口人的眼睛之下,唯一能托付的,只有籽儿一个人。
籽儿虽机灵,却稍显莽撞。先前傅霜梓将房中的金银首饰收拾收拾,让她拿去当了还那乞丐的人情,哪知过了午老夫人就得到了消息,让她去煦和院伺候着,抄了一下午的女训。银子拿回来,隔了几天才将钱财交到乞丐手上,雇人送他去沧州的事却是万万不敢再做了。
直至此时,傅霜梓才明白举步维艰、一步一绊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再这样下去,她只有嫁入太守府这一条路可走。♀若真如此,有了两世记忆,虽不说善终,至少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日子一天一天过,就在傅霜梓渐渐心性瘫软,做好再次嫁入白府的准备之时,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那日是籽儿将银两交给乞丐不久后,傅霜梓听说那乞丐拿了银子仍旧逗留在乐城并不离开,她心觉中有隐情,打算亲自去会会那乞丐,不想倒是在后门处撞见了管家傅平。
后门因地偏,鲜少有人驻足,通常作家仆往来、筹备车马之用,只有傅霜梓还经常来逛逛,门也常锁着,钥匙挂在门上,以备不时之需。此刻后门处却围了两三人,以管家傅平带头,聚在一起似在研究什么东西。
“小姐!”籽儿惊叫一声,见到傅平,赶忙挽着傅霜梓的手臂往她身后缩。
傅霜梓出入宅中自然带着籽儿一起,两人正说着那乞丐的事,冷不防对上管家,籽儿便像只炸毛的猫儿似地如临大敌。想她来傅家五年,年幼时因不守规矩,曾被管家训斥过好几回,宅子里谁都不怕,唯独见到傅平,直似老鼠见了猫。
籽儿这一声不仅警醒了傅霜梓,也引得那几人往她们二人处一同看来。
傅霜梓拍拍籽儿的手,抿唇向傅平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心道被这群人堵在这儿,只能回头了。
“我同籽儿出来走走,不想傅管家也在此处,可出了什么事?”傅霜梓随口一句,本是对着傅平,却惹得傅平身后的小厮傅聪慌了手脚,匆忙将一件物什藏在了身后。此举尽入傅霜梓眼中,不得不让人起疑。
傅霜梓神色微动,双眸一扫,便瞧见了傅聪攥在手里的信笺。
“傅聪。”傅霜梓唤了一声,“你是叫傅聪吧?前些天刚来的?”
“回、回大小姐,是。”傅聪连连点头。
傅霜梓眼尖,立刻绕过傅平走到傅聪跟前,盯着他道:“你手里藏着什么东西?”
傅聪骇了一跳。他本就心中有鬼,方才又听管家唆使要他做下对不起大小姐的事,此刻见着了傅霜梓本人,本能地害怕起来。
这傅聪是年后新添的小厮,刚来傅家不久,许多规矩还不大懂得,刚理顺了傅家众人的关系,又被告诫大小姐马上要嫁入太守府做少女乃女乃,见着最好绕着走。
其实老夫人的意思是让众人安安稳稳等到傅霜梓出嫁,别再惹些妖蛾子出来,倒让傅聪觉着这大小姐定是个尖酸刻薄又仗势欺人的人。傅聪不知此时的傅霜梓外强中干,直当自己惹了尊不该惹的菩萨,心里一急,手一抖,就将手里的东西给掉到了地上。
傅霜梓对他笑了笑,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她看得没错,果真是一封写着傅霜梓亲启的信笺,落款是叶云微。
信笺是素花祥云底的,一看便知是从云微那处来的。封口处已被裁开,想来里头的内容也被他们几个看过了。
傅家众人皆知她与叶云微交好,互通书信亦有几年,往常从叶家来的信是直接从后门交到她院内的,不过傅家已与叶家交恶,且老夫人还防着她别出什么事,更要阻着她与叶家往来,看来这封信若是今儿没被她撞见,也就石沉大海了。
偷藏小姐书信,还私自拆看,东窗事发,这罪过连管家也心惊起来。傅平狠狠瞪了傅聪一眼,刚要开口想法补救,却被傅霜梓打断:“既是云微来信,那我便拿走了,你们几个若无事,也散了吧。”
傅霜梓心里不是不气,却不好发作。在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深吸一口气,摆摆手放过了那几个人,拉着籽儿回房。
“是,大小姐慢走。”管家赔笑,等傅霜梓走远,立刻变了脸色,转身对着几人特别是傅聪斥道:“方才的事一个也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看着几个家丁唯唯诺诺不敢有半句违背之言,管家满意地点头,想着信里头写的那些他也没瞧出什么猫腻来,无非是闺中小姐的无病呻|吟,便不去报告给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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