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霜梓急着回房,一是为了躲避管家的追问,毕竟先前她二人是想出门的。♀二是她对自重生以来与上一世有出入之事皆十分好奇,指不定因着哪件事就偏离了既定的轨道,能救她出火坑。察微知著是必须要的。
二人回到房中,傅霜梓将信笺展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叶云微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确是她亲手所书,信上面没头没尾地写着“三载将休少且共忧非无酾酒尔卜尔忧良宵尽昼人不如旧小楫轻舟心似逐流江寒汀洲”这般句子。
纸是寻常信纸,字迹隽永秀气,一共三十六字,并未如平日一般一句一行,反倒首尾相连,诗不成诗文不成文的,似是在掩饰什么。
傅霜梓凝神细看了几遍,心思一动,随即嫣然而笑,暗道云微也是个妙人,但接踵而来的,便是深深的疑惑。
原来这是一首藏头诗。
将此三十六字四句一断,便成“三载将休,少且共忧,非无酾酒,尔卜尔忧,良宵尽昼,人不如旧,小楫轻舟,心似逐流,江寒汀洲”,取首字拼接,便是“三少非尔良人小心江”。♀
除开藏头不说,云微的意思亦在诗中交代得十分明了了。总角之交自然不止三载,若她嫁去白家,那两人间的情分真是将休了。作为少时便无话不谈的金兰,怎会不知她心下忧愁?为着傅霜梓考虑,她还是希望能一切照旧的,到底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而这藏头……傅霜梓拧眉细思,白承砚绝非良人她早就知晓了。遥想上一世傅家与叶家悔婚后就断绝了往来,她本以为与云微也算是姐妹缘尽,没想到这一世云微还冒险托书提醒于她,她不是不感激。
叶云微向来对傅叶两家的亲事看好,私下里还常常取笑傅霜梓为嫂子。因着一母同胞,自己亲哥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叶云晚心机手腕是有的,但为人还算正直,且叶家素来极好面子,等傅霜梓嫁过来,断不会准许长子做出扶妾灭妻的事来。况且还有自己帮衬着,对傅霜梓来说,未免不是个好归宿。
换作太守府就不好说了,天底下为官的能有几个是清清白白的?枝头上的凤凰不是那么好做的,侯门官家就是那豺狼虎豹,平常人家高攀了进去,还不得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至于与她一般同在闺中的云微为何会来提醒她这些,傅霜梓猜测定是及笄那日她同叶云晚会过面后,叶云晚回去在家中说了此事,更可能还引起了争吵,才让消息传到云微耳中。
白承砚的事暂且不提,后头这三字“小心江”,该作何解释?
若是江水,乐城确实是倚着檀江没错,不过檀江与傅家八竿子打不着边。若是人名……纵观整个傅家,姓江的或是名中带江的,只有她的亲生母亲江氏!
傅霜梓怔愣良久,终于放下信纸,抬头喊道:“籽儿!”
籽儿看不懂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瞥了一眼便无甚兴趣地偏开了头,又因早上起得早,正昏昏欲睡,听到傅霜梓喊她,撑着脑袋的手一抖,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
惊吓过后,籽儿猛地挺直腰板,皱着眉煞有其事地盯着傅霜梓:“啊!小姐,怎么了?”
傅霜梓张了张口,言语间有些艰难,却还是道:“帮我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哦。”籽儿迷迷瞪瞪地点头,随即瞪大眼睛:“啊?出去?小姐你要去哪?”
傅霜梓咬咬唇,一字一顿:“去别院,见夫人。”
籽儿揣了些银两在身上,跑出院门,打算溜出去找在马厩做事的张大哥备辆车,突地在院外撞见了鬼祟张望的傅聪,心生警惕,没想到他反而迎上来道:“籽儿姐姐,我刚来傅家不懂事,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我我想来陪个罪,求大小姐别怪罪!”
籽儿望着跪在地上哭丧着脸的傅聪,转转眼珠,计上心来。
半炷香后,籽儿扶着傅霜梓上了马车。傅霜梓在车内坐稳,掀开绒帘子对外头赶车的傅聪道:“去傅家别院,城西现下大夫人住着的地儿,认识路吧?”
傅聪从没见过如此和颜悦色的大小姐,登时心花怒放,道了一声“坐稳嘞”,一扬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煦和院中,才得到消息的香儿神色匆匆地闯进傅老夫人屋内,边跑边嚷嚷:“不好了老夫人!大小姐她……”
傅老夫人正在净手准备用午膳,被她这么一吵,差点打翻了铜盆。立在一旁的雁儿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乌黑的眸子瞥了瞥面色不愉的老夫人,恭敬地伺候她擦净双手,又站到桌前将老夫人爱吃的菜色端至跟前,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直当没看见跪倒在地的香儿。
香儿咬牙,心下暗恨,却只能跪着等老夫人开口。
傅老夫人到底是见惯了大事的人,等坐定了才握着镶银的筷子训斥香儿:“瞧你这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老夫人!”香儿咽了咽唾沫,一口气道:“前几日新来的小厮里有个叫傅聪的,半点规矩也不懂,方才私自去马厩驾了马车来,带着大小姐还有籽儿从、从后门跑了!”
“什么?你起来慢慢说!”老夫人握筷夹菜的手一抖,鲜女敕带粉的虾仁落到了莹白的米饭上。
香儿站起身急道:“老夫人,千真万确!要不要寻人去拦着?”
傅老夫人缄默了一阵,不信傅霜梓会做出偷跑的事情来。她记得那丫头前些天当来的银两早就用光了,她出了傅家,靠什么过活?又能跑到哪去?况且这么匆匆忙忙的,一定另有隐情。
思量间,傅老夫人问:“他们往哪边去了?”
香儿转转眼珠:“好像是……是往城西去的!”
老夫人放下筷子,转了转指间的镶祖母绿金戒指,心忖:城门在南北两处,往城西去一定不是出城,她记得老大前些年在城西置了座别院,江氏现下就住在里头。
呵,大丫头终于按耐不住,要去寻江氏帮忙了么。老夫人心笑,道了句“罢了”,抬手挥退了香儿,喃喃道:“江婼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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