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知道知道了”梁灼好笑地斜睇了他一眼,“不过,你还是先将你头上的那只蟑螂弄掉再说吧……”
“啊”“哪里有哪里有!”阿鼻大帝一阵乱窜,往头上模了又模,后来估计知道是梁灼在故意戏弄他,朝着她头轻轻敲了一记,“真是越来越坏了……”
“苍官苍官,芍药芍药——”阿鼻大帝一下推开小舍的门,扭头朝梁灼看了看,疑惑道,“这两个丫头一向是起的最早的,今天莫非是在……睡懒觉?”说着停下脚步,站在门外,指了指梁灼:“你进去看看。”
梁灼掩唇笑了笑,“你也有讲男女之防的时候啊……”笑完闪身从阿鼻大帝身旁迈过去,轻声喊了一遍:“苍官?”
可是却没有人答应。
“莫非真在睡觉……”梁灼看了看空荡荡的正厅有些纳闷,转身往里面的小阁走去,梁灼走到正厅后面平日里用来安寝的小阁,撩开一层密密软软的帘子,就看见苍官和芍药果然侧躺在床上,不由轻轻笑道,“苍官芍药,该起来了,再不起来,你们主人就要闯进来了……”
说完就上前一步,轻轻搡了下床上的两人——
“啊…………”
“娘子……”阿鼻大帝迅速闯了进来,一把搂过梁灼,又看了看她身后躺在床上被开膛剖肚的苍官和芍药,愣了一愣,低着声音缓缓道,“看来我们在结界的那段时间,有人袭击过浮云山……”
说着脸色一凝,像是想到了什么,反手捏住梁灼的手腕就飞也似的朝外面跑去……
阿鼻大帝跑得很快,梁灼紧紧跟着他。身后偌大的浮云山忽然一片寂静,寂静的连只鸟叫声也听不见……
……
只有风,迎面吹来的朔朔的冷风,灌进胸腔中,激荡起粗重的喘气声,呼哧呼哧……
“阿鼻……”阿鼻大帝捏着梁灼的手太用力,梁灼忍不住吃痛喊了一声,可是阿鼻大帝没有听见,他的眼睛焦灼不安,眉间红色的结印若隐若现……
不知怎么地,梁灼突然有点害怕,害怕这样的阿鼻大帝……
啪嗒、啪嗒啪……啪嗒……啪啪啪啪嗒嗒
啪……嗒……
寂静而诡异的浮云山上回响起阿鼻大帝和梁灼一前一后、孤单而凌乱的脚步声……
先是溪若和白芷几个小仙童住的远香居……
然后是……
劈柴烧水的董小二的房间……
千草园外轮班的暗香阁……
苇裳和郝姑姑经常去的雅安轩……
接着……
浮云山上大大小小的每一间房子,每一个能找的地方……
都找了。
苇裳不在房间里,郝姑姑和黑袍男子不知去向——
其他的人,无论人畜一律全死了。
静静地躺在那……被人开膛剖肚,挖走脏器……
……
整座浮云山,树木葱茏,阳光茂盛,却安静得只听得见梁灼和阿鼻大帝慌乱的呼吸声……
“阿鼻……”梁灼的手被阿鼻大帝攥得钻心的疼,可是她现在顾不上这些了,她只是有些害怕,小声道,“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不会!”阿鼻大帝握着梁灼的手不禁加大了力量,梁灼听到自己手指指骨错位的清脆的咔嚓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汗直沁再说不出半句话。
阿鼻大帝脸色已是全然雪白,像是在自言自语,低喃道,“不,不会的……”
梁灼咬着牙,忍痛道,“那好,我们再找找,再找找……”
“我一定要找到姑姑,找到姑姑……”阿鼻大帝眼中极是慌乱,紧紧攥着梁灼的手,声音显得很是虚弱。梁灼知道他只不过是在说给自己听罢了,她看了看他,忍住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泪水,点头应道,“嗯,好!”
整整一天,整整一天中梁灼跟着阿鼻大帝像是发了疯一样拼命地在浮云山上翻找着……
……他们几乎将浮云山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依旧没有郝姑姑的影子,一点也没有,连她的一件首饰也没有落下……
冷静,冷静,再冷静。
到了晚上,一弯月亮升上来,淡淡的一点光晕,是上弦月,梁灼累得倒在了一边的枣树边上靠着,抬头看了看月亮,浅浅的一弯,才发觉,好像有很久,有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再见到一弯圆月。
似乎是,只要有月亮就是一弯残缺的新月,浅浅的……永不能团圆。
像是注定好了的结局……
阿鼻大帝站在一边,将尸体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摆放到石台子上,手里拿着一大把一大把的稻草,裹了又裹,裹了又裹,慢慢地、一点一点动作十分温柔的将稻草塞进那些月复中空空如也的尸体里……
“董胖子,你不是一直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胖子么,现在好了……你看……你看看……我帮你塞得多胖……塞得……塞得圆鼓鼓的,你高不高兴…………你要是不高兴你就爬起来揍我,爬起来狠狠……狠狠揍”
……
“娘子……溪若喜欢绿色,你去给她换一件吧,换一件绿色的来。”阿鼻大帝突然侧过头吩咐了梁灼一句,梁灼愣了一下,看过去,发现他的脸上竟然还带着淡淡的一抹笑意……
“天冷了……我给你们多塞一点,多塞一点好……”
阿鼻大帝的声音哽咽,眼睛里泛着淡淡的一层泪光,可是,他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流下来过一滴眼泪,一滴也没有……
……
将所有尸体的月复部都塞好了稻草,点起一把火,看他们在橙红色的火苗里燃烧、跳动……
滋滋滋、滋滋滋。弥漫起呛人的一股子皮焦肉烂的腐臭味。
梁灼没有说话,去看旁边的阿鼻大帝。他只是对着火光发呆,耀眼的火光照射在他脸上,梁灼发现他的脸,突然流露出一种异样的从容和平静,平静得就好像这是在看一场…………盛放的烟火。
火光流曳,曾经最最熟悉的人在火苗中化成灰烬,化成噼噼啪啪短促的燃烧声……
这种感觉,梁灼曾经经历过,当她亲眼目睹余氏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可是那时,她至少还有反应,而他,而她身边的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安然,这么平静。
“阿鼻……”梁灼扭过头喊了他一声,她突然很害怕,怕他有事,甚至是怕他难过。
“嗯?”阿鼻大帝听到她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居然冲着她微微一笑。
“你……能不能哭一下……”梁灼抽泣了一声,“要不……你骂两声……总之,不管你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笑……不要再笑了好不好?”
阿鼻大帝低笑一声,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一点平常很少见到的紫光,浅浅的,浅浅的一点紫,“傻瓜,我没事,我不需要那样做。”
“阿鼻……”梁灼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了下来,滴在手背上,滚烫的一行泪。
“你过来。”阿鼻大帝突然笑着朝梁灼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怎么了……”梁灼有些疑惑地看他,慢慢走了过去,突然手腕上……冰凉一下,他的手掌在她的雪白的手腕上盈起淡淡的一层光芒,温热的光,然后…………紫玉灵镯,应声坠地,化成一缕紫烟慢慢地重回到了阿鼻大帝的掌心里。
“她们全都是上古的小仙,因为姑姑的收留才留在了浮云山上,她们的怨灵能够够你平安保住你体内的灵力至少一百年,现在你不再需要我的镯子了,你可以走了,你有灵力了,不再是凡人,可以再去找你的许清池。”
“那你呢……”
“我要去幽冥谷,得到曼珠沙华。也许它能够帮我找到姑姑……”阿鼻大帝站了起来,火光已经渐渐熄灭,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一弯新月,慢慢朝前走去,“你走吧,我不会再勉强你。”
“我和你一起去……”梁灼月兑口而出。
阿鼻大帝怔了怔,停下来,慢慢转过身,在一片银白的月光下回头望她,终于淡淡点了点头,“好。”
晚上,阿鼻大帝在屏风外面的一张小榻上躺着,屋子里点了一支红烛,烛光闪耀,噗噗地像是刚刚的尸体烧起来的声音……
梁灼透过屏风黯哑的光影,看着外面的阿鼻大帝,眼睛闭了闭又忍不住睁开来,如此这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思绪万千:
他们被人杀了,是什么人可以这么快速地杀掉浮云山上所有的人,连郝姑姑也牵涉其中?苇裳和黑袍男子在哪里?
……那些人会不会是来找她的?梁灼想到整个浮云山被翻得底朝天的情景,倒吸了一口气,难道是初蕊夫人对她在浮云山下杀了金铃族弟子一事怀恨在心,所以杀了……可是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灵力,竟然可以血洗浮云山?
或者……是,和白衣锦……白衣锦一起?
梁灼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如此一来,她岂不是成了招致浮云山灭门的始作俑者,心口一痛,朝阿鼻大帝看去……
他似是躺下去了,屏风上没有再映出他的影子,只是屏风上一朵红艳艳的芭蕉花开得浓艳,如同一只绽放在夜色中的血色蝴蝶……
蝴蝶?蝴蝶?血色蝴蝶?梁灼突然想起来什么,又突然差那么一点点连贯不起来,想来想去,竟然便磕磕绊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