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所有故事的开始,都有一个契机,于别人,是一个故事,于自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灾难。♀
景域是勇敢的,同样也执拗。
所有的成长都是被保护的,她的成长逆着锋芒。偏离了原来的模样,但是依旧善良。
青春成长,本没有模样,当然大部分人的青春还是按照预定的轨迹,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什么刻骨铭心入骨入髓的感情。青春美丽,因为它没有定数,是所有人生的启蒙期,不出意外,都会按照原来的路线井然有序,各奔前程。
故事狗血,不喜勿进。亲爱的你们,请祝我开坑大吉!评论、收藏、花花,全砸给我吧!下午,蓝蕙从外面回来以后,就开始气急败坏的叫喊,喋喋不休的指责,从那些没良心的亲戚、同事开始,一直骂到景滕平,再到景域。从开始的刻薄指责到最后变成,谩骂、诅咒。
景域对这样的毫无逻辑的谩骂已经习惯了,这几个月她几乎每天都会这样。景域一点也不怪她,自从爸爸出事后,她就四处奔走,能走动的关系全走了,但是好像没有一点作用,她本来就暴躁的脾气开始变得异常刻薄,然后就会这样谩骂、指责那些,她低声下气去求却不肯帮忙的人。
从最开始的希望,到现在的绝望。她已经快绝望了,然后变得越来越暴躁,她心里的愤恨没地方发泄,就会回家冲着她发火,摔东西。她从开始到最后坚持的认为爸爸的事情有人动了手脚,但是却救不了他,这是人最释怀不了的绝望。
这几个月太长了,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景域总是整夜的醒着,因为蓝蕙经常会半夜梦靥,会在梦里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话,她好能及时叫醒她。
离高考剩不到两个月了,景域觉得她好像离高考很远,那些都是和她没关系的事了。明明半年前她还和景藤平讨论到底读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以后会怎么样。现在想起来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怪不得别人说她们家完了,呵,果然是。
早上第一节英语课,景域一直抬头看着黑板,但是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只听见嗡嗡嗡的声音,而且她已经习惯了所有老师看她,可惜又可怜的眼神,对她好像欲言又止,但是也好,就是上课走神也不会被教训。下课后她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她已经不再和同学说话了,有时候没有恶意的怜悯比幸灾乐祸要让人难以接受。所以她学会了无视那些好奇、怜悯、幸灾乐祸的眼神。为此她受到过教训,但是,学会一样东西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三月前,景域的父亲,本市国土资源局局长景滕平,涉嫌行贿受贿,被逮捕。♀听到政府高官落马,人人都会拍手称快,不问缘由。很奇怪,仿佛自己会得到多大好处似的,人就是这样,说不清楚的奇怪。
消息开始疯传,很快蔓延进学校。学校是个人口密集度高的地方,传播速度和广播一个速度。全校人都认识景域,因为她是学校唯一一个,获得过,全省英语竞赛高中组第一和全国希望杯英语竞赛银杯的学生。她是理科班年级前10名唯一一个女生。全校学生都知道,高三2班,景域,学习很好,家境又好,而且人长得很漂亮。所以,消息传开以后,全校人都知道了,高三2班,景域的爸爸被逮捕了。
不到半天时间,学校里开始疯狂的议论,遇见她的人见了她看又不敢看,所以,明目张胆或偷偷模模。景域心里满是恐慌,更多的是气愤。教室后面的两个女生声音刺耳的说:“看她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下好看了!让她再嚣张,她爸爸说不准是要被枪毙的!”
景域被气疯了!她们怎么能那么恶毒!这样诅咒她爸爸!她第一次愤怒的恨不得掐死人!她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和人恶声恶气的吵过架,第一次,她像疯了一样扑上去给了那个女生一耳光,那两个女生可算不得好学生,两个人和她扭打在一起,她到底没有和人动过手,身上被抓出几道血印子,扎着的头发都被撕开了。全班同学像看戏一样,都呆呆的看着,竟没有一个人上来拉开她们。最后还是上厕所回来的同桌叶煦推开那两个女生护着她。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她死死握着拳头,浑身发抖。班主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秃顶男人,脸上看不出来生气,好像是预料之中的一样,景域讨厌极了他的神色。
他首先教训了景域,因为是她先动的手,又因为是全校皆知的敏感时期,班主任教训了她一通,又有些面子上下不去,毕竟那两个女生看起来完好无损,而她的样子狼狈极了。所以,象征性的说了那两个女生几句,大体就是,不要在背后议论别人。
景域觉得荒唐极了!心里凉到了极点!难道就因为她爸爸被捕了,而那两个女生的爸爸一个是政府里的一个科长,一个是医院的主任。所以,就是她的错,所以她就该被教训!景域心里一寸一寸的变凉,直到麻木。回到教室,她趴在桌子上哭,因为羞愧,愤怒,更多的是绝望。
坐在前排的王少安回头看她,递过来一块手帕,她连头都没抬,拿着手帕捂着嘴继续哭。那天回去,她有一个礼拜没来学校。从那以后景域在教室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有前排的王少安和同桌叶煦会替她取讲台上的作业本,或者替她接水……
接下来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卓,叫卓瀚知,很严厉。♀剩下的这段时间功课全是各种各样的模拟试题,所以课堂上都是讲解试题,景域翻翻桌兜儿,试卷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翻出来一沓试卷,全是白的,她懒得整理,又塞了进去。无所谓的想,反正也没人管了。上课后,数学老师讲之前照例问一声:“题都做了吗?”,然后顺着过道走一圈,检查一遍。
全班学生照例回:“做了。”
景域坐在三排靠窗的边上,她端坐着,看着桌子发呆,听得卓瀚知走到她身边,停顿了一下,过去了,真的没说什么,开始上课。她心里想:看,果然不会训她。一面觉得有些讽刺,又有些悲凉。
仅仅三个月,三个月前,班主任还一脸和蔼可亲的和她谈心,表示她是班里一本线以上的学生,像长辈一样和她谈起以后的专业、学校。计划未来,问起她的前途、理想,并且含蓄的聊起她的爸爸,像一个长辈一样;其他科的老师对她关心真的不能说有假,而她学习也确实认真;学校领导个个都是疼爱她的长辈,她也真的当他们是长辈。就三个月,现在,班主任看见她,就像一个扔不出去的麻烦,心烦又可惜。各科老师看见她,一脸尴尬的样子。学校领导看见她,干脆立刻把头撇过去。景域都觉得可笑。
人的真心真的是可以掂量的,什么人,用几分热心,都能拿捏的清清楚楚,没有价值的人,自然就不用浪费热心。
或者说,因为她是景藤平的女儿,所以没有价值了。
人情冷暖,只有冷,没有暖。
一节课照例什么也没听进去,下课以后,数学老师出教室的时候,站在门口看着景域:“景域,你放学来我办公室取试卷。”,说完就走了,景域有些错愕,也没应声。好事的人目光闪烁的在她身上来回瞄了好几遍,她已经懒得理那些眼神了,也不会再感到羞愧、无措。
放学以后,她穿过走廊,到带课老师的休息室,卓瀚知最后一节也有课,下课以后在休息室里整理东西,她敲门后,他叫:“进来。”,景域还是有些抵触,进去后站在门口不说话,卓瀚知看了眼她,拿起手边的试题,“这是这段时间的模拟题,你拿回去好好做吧。”,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景域没想到他给这些卷子,接了卷子,也不说谢谢,低着头。良久,卓瀚知又说:“你这样也没什么作用,为什么不好好做你能做好的?”
景域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像被人轻轻拨动了一样,心都跟着有些发颤。
“受一些苦,一定是为了什么值得的东西。”,他说的很低,像是说给景域听得,又像是自言自语。
景域真的没想到,卓瀚知会这样鼓励她。只有这个活过半生的长辈当她是个孩子,看懂她的恐惧,肯这样花心思的提点她。
自从爸爸出事以后,她恐慌的等待,没有一点心思看书,脑子里都是空的,像是执拗的在等一个结果。就是没有一个人管她,所有人觉得她的样子再自然不过,因为她是景藤平的女儿,所以她就该这样,也都料定她是废了。卓瀚知的话让她突然就哭的不知所措。像委屈找到一个出口,倾巢而出。这段时间压抑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卓瀚知在她肩上拍拍,她抬头冲他点头,低声抽咽。很久才止了哭声。
“早点回去吧。”,他朝景域摆摆手,景域很郑重的向他低了低头道谢。出了教学楼,外面太阳很好,景域抬头看着天空,在心里想:我要努力了,爸爸会没事的,他只要平安回来就好。她一定要为他争口气,让那些看低她的人看看,也让爸爸看看,她没有给他丢脸。
人的势力,那些规则,她一直都懂,但也仅限从别人的故事里明白,那些感情只是给故事里受害的人施舍的可怜而已,她到现在才明白,她从别人故事里看懂的人情冷暖和她经历着的是两回事。那种冷,就像有人扼住你的喉咙,却不掐死你,而你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直到没有一丝力气。那种冷,能让你冷到麻木。
回去以后,家里有人,是蓝蕙的同学,叫方川,是爸爸的辩护律师,景域进门后和方川打过招呼坐在沙发另一端听他们说话。
方川很客观的讲,“单说这个案子,还有胜算,但是老景在这个位置上,舆论占了先机,对我们是致命的。再者,人证物证都在,所以,老景,怕是逃不过去了。这次很明显的,目的性很强,直指老景。”
蓝蕙难得的没有大声打断方川,一直听着。但是看得出来她有些心慌意乱。景域不自觉的攥着拳头。蓝蕙问:“你的意思是……基本定了,是吗?”
方川沉默的点点头,谁也没再说话,蓝蕙又问:“市委那边有什么态度吗?”
方川很平静,“态度不明,大概乐见其成,毕竟,老景和他们一直合不来。”
蓝蕙闭了闭眼,“不见得这事就不是他们做的。”
方川依然严肃,“现在所有证据都直指老景,全部经过他的手,那边只要煽风点火,舆论就会一边倒。”
茶几上摊开的卷宗,蓝蕙拿起一份,又放下,有些心灰的问:“最坏能到什么程度?”
方川有些不忍,斟酌的说:“我尽最大努力,老宋那里也在努力,我争取量刑到最小。”
和景腾平夫妇是多年好友,他尽最大努力只能争取判刑减到最小,不是不难过。他在这一行多年,直觉,老景的事有推手,却无能为力,这是最受挫的事。
景域攥到手心里一片潮湿,她听懂他们说的,景腾平,判刑。爸爸会判刑的!她脑子里只循环这句话。控制不住的心开始往下落,却没有着陆的地方,无限的下坠,连眼前都发黑。
心里有一点小期盼的时候,总会有更糟的事情等着你,让你直到连一点奢望都不敢有。
方川还在和蓝蕙谈着案子的事,景域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心里一片茫然。
日子还是要过的,马上就高考了,教室里的人都感觉到紧张的气息,接近六月,燥热的天气让人都受不了,景域收拾着桌兜里的东西,明天就是五月最后一天,明天会有一场高考动员大会,之后开始放假,休息一个礼拜,然后考试。景域不知道这个惯例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她现在很感激这个假期,因为明天,景滕平的案子二审,会做最后定夺。她不打算参加明天的动员大会,也不打算请假,因为用不着,新闻每天滚动播放,所有人都知道。
最初面对所有人的好奇、揣测和幸灾乐祸时,心里还会有一种情绪叫做记恨。现在,她连生气都不会了。心里的那点期望被一点一点的磨灭。从最初愤怒、羞愧到现在,漠视。
想起那时候在景滕平书房里看到女乃女乃留下的手抄的佛经,像天书一样不懂又好奇。指着书问景滕平,“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什么意思?那到底是不是心?景滕平笑她,经靠悟不靠问,你自己觉得那是还是不是?景域不记得当时乱说的什么了,但是肯定是不懂,到现在她也不能说懂,但是说的很好,人心是心,但也不是心。
前排的王少安回头看她,欲言又止,她没心思和他说话。她现在神经变得异常敏感,关于景滕平的案子,她知道一些风声,而王少安的爸爸是市委书记,王宏斌。和她爸爸的案子关系很微妙,景域本能的排斥王少安的友好,就像有些隔阂,不需要大吵大嚷就会有了。
放学的时候班主任进来嘱咐了一通明天的事,顺带鼓励学生放松心情。居然也笑的和蔼,景域只记得他总着一张脸,不咸不淡的说风凉话的样子,怎么都忘不了。相处三年,有些感情不是假的,前提是这种感情不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班主任离开之后,教室里的人立马散去,景域从头到尾都不在意,出门的时候王少安还是没忍住,冲景域说:“景域,一切都会好的。”,他眼神里有景域不想看见的神采。
景域突然特别生气,回头看他,“我拿什么好?会好的,你信吗?你自己都不信,干嘛来骗我!”。
就像对着一个死刑犯说,你会长命百岁一样。有些安慰,说出来没人会信,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景域觉得自己有些失控,立刻收起随时会伤人的样子,冲王少安说:“对不起,我先走了。”,也不在意王少安会说什么,事实上她根本没给王少安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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