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雨那日后,卓芸整日笑呵呵的,方仲秋也常与她说笑,只是与灵犀客气生分许多。♀
似乎有意避着对方,冷不防打个照面,竟是点头无语。
灵犀乐得自在,乌龟一般缩在自己的壳里,虽常逗玉容,也与卓芸谈笑,任谁都能看出她心中不快。
八月底秋风已冷,一行人回到桐城。
方仲秋先将马车赶到一品斋门前,请掌柜出来看过货品,掌柜一看喜上眉梢,方仲秋要价八百两,掌柜摇摇头,给了一千两。
方仲秋还掌柜一百两,给何超六百两,何超也不推辞,笑呵呵收了。
卓芸在一旁看得眼馋不已,埋怨方仲秋:“如此好事,竟不带上我。”
方仲秋笑道:“一介女子,动这些心思做什么?就将心思动在寻个好郎君上。”
卓芸就笑,灵犀也替方仲秋高兴,笑说道:“仲秋还真是生财有道。”
方仲秋头一笔买卖做成,心里也有些兴奋,与何超说好送了灵犀回去,一起去春风楼喝酒。
玉容思念娘亲,卓芸笑说道:“我也想家了,顺道送玉容回去,走了。”
方仲秋知道她并不顺道,作一揖说声谢过,卓芸摇摇头,方仲秋拿出一百两,说是蓑衣和桐油布的银子,卓芸白他一眼,牵了玉容小手,跟灵犀说过些日子来看她,登车扬长而去。
灵犀看着马车扬起的尘烟,笑对方仲秋道:“仲秋,这一路下来,可觉得卓芸……”
方仲秋笑笑:“灵犀竟打算做媒婆了吗?”
灵犀不再说话,二人沉默着转身往灵犀家而来。
正是桂花飘香时节,远远就闻到扑鼻的香味,灵犀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回家了。
来到桂花树下,抬头仔细端详,小小的花瓣密密麻麻,一簇连着一簇,微风吹过,灵犀伸出双手,看着手掌心飘落的花瓣,想起那个常常站在桂花树下等她的男子,心中一疼,吹口气,看花瓣落在地上,被尘土沾染了去。
这时方仲秋喊她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自家的院门竟大开着。
方仲秋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示意灵犀躲在身后,蹑手蹑脚往里走去。
灵犀点了点头原地站着,方仲秋的前脚刚迈进院门,灵犀风一般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扬声喊着:“哥哥,哥哥,是哥哥回来了……”
方仲秋愣神间,有一人从屋中走出,皱眉看着灵犀。
灵犀冲了过去,紧紧抱住那人,大声哭道:“哥哥,哥哥,就知道你还活着,哥哥……”
方仲秋定神看去,果真是叶青山,笨拙拍抚着灵犀后背:“跑哪里去了?不是让你在家安生呆着吗?”
灵犀放声大哭,方仲秋松一口气,她总算有了活下去的支撑。
灵犀足哭了一个时辰,才放开叶青山,叶青山这才招呼方仲秋屋里坐。
原来叶青山当日跃下水潭后,昏迷中被人搭救。
三人正说着话,有人大步进来,方仲秋一看,站起身来迷惑道:“这不是富贵兄吗?”
叶青山疑惑道:“怎么?仲秋竟认识富贵吗?”
李富贵板着脸指指灵犀:“那日这位小娘子跳下水潭,这位小郎君也跟着跳了下去,我扔了个筏子给他们。”
方仲秋哭笑不得:“马兄曾与富贵兄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位姓叶的小郎君,就是说的青山兄,富贵兄说没有。”
李富贵面无表情:“他问的是尸体,我家里当时是个活人,我也不知道他姓叶。”
叶青山惊诧道:“有这样的事?”
方仲秋笑道:“青山兄安然回来就好。”
叶青山点头笑道:“当时不知怎样想的,许是饿糊涂了。”
灵犀一直坐着不说话,这时说道:“哥哥确实糊涂,不就是落榜吗?三年后再考就是,右手……”
灵犀一把抓住叶青山右手,叶青山想要抽回来,灵犀不让,连声问可好些了。李富贵在旁说道:“右手残了,看着好好的,不能用力更不能握笔,正练着左手,已经练得很好了。”
方仲秋看一眼李富贵,心想此人惜言如金,独独对青山十分关切,只有说及青山,他的话才多些。
叶青山没有提及肖赞,也没有问及灵犀前往上京之事,眼看天色将暗,对灵犀道:“做饭去吧,我和仲秋说说话。”
灵犀进了厨房忙碌,李富贵在外面劈柴。
叶青山正色道:“仲秋可曾看过我的书信?”
方仲秋摇头,叶青山道:“灵犀这丫头,竟瞒着你,我将她许配于你,我也只信你了,仲秋可愿意吗?”
方仲秋叹口气:“此事,过些日子再提。”
叶青山皱眉道:“仲秋不愿?”
方仲秋摇头:“灵犀以为你死了,她痛不欲生,今日看到你活着,她高兴得什么似的,这几个月来,头一次看到她真正的笑容,我还想多看几次。”
叶青山想了想:“长痛不如短痛,仲秋回去请媒人提亲吧。只是有件事,仲秋得答允我。”
方仲秋问声何事,叶青山笑笑:“日后再说吧,你记着就是。”
灵犀端了饭菜过来时,方仲秋已经走了。
叶青山唤了李富贵进来,三人一起坐了,叶青山笑道:“富贵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他就呆在我们家,灵犀唤他二哥就是。”
灵犀起身跪下磕了头,郑重喊了声二哥,李富贵不防她如此,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青山扶起灵犀让她坐了,对她道:“灵犀和仲秋何时成亲?”
灵犀看着哥哥惭愧道:“哥哥,我不是,我……”
叶青山冷了脸:“若不是我活着,九泉之下也想不到,灵犀会不遵我的遗命,死也是白死,所幸我还活着。”
哥哥失而复得,灵犀不愿他有任何不快,也不想让哥哥以为她不听从兄长,忙忙说道:“非是我不遵命,是想着要去壶口……祭拜一下,然后回来再……哥哥就别恼了。”
叶青山依然冷着脸:“这么说,灵犀愿意与仲秋成亲了?”
灵犀点点头:“愿意。”
叶青山低头微微一笑,再抬头时依然肃容,说声吃饭,三人方动了筷子。
饭菜吃到一半,灵犀猛然想起什么,指指刚刚方仲秋坐过的凳子:“仲秋呢?不是说好留下来吃饭吗?”
叶青山心中叹一声,灵犀也太不把仲秋放在心上了,面上依然淡淡的:“我让他回去请媒人去了,你们下月就成亲吧。”
看着哥哥的脸,灵犀嘴边的不字又咽了回去,从今以后,哥哥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只要哥哥高兴,只要他能好好活着。
次日灵犀早早起来去厨房忙碌,李富贵起得更早,已砍了一大捆柴禾背了回来。
用过早饭,叶青山自去读书,灵犀看李富贵要出门,忙追上去问道:“二哥哪里去?”
李富贵听她叫二哥,总是有些不自在,赧然道:“我也算个船把式,想着去平安州运河里谋个船夫的差事,前日成了,今日上工。”
灵犀嘱咐着,让他小心些,不要太过劳累,送他出了院门,站在桂花树下心想,该给二哥也做套衣裳才是。
又想到平安州不就是卓芸的家吗?喊着二哥疾步追了上去,让李富贵给卓芸捎个信,就说哥哥还活着,这大喜事该告诉亲友才是。
李富贵答应着大步走了,灵犀正往回走,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看,是肖大娘。
肖大娘过来紧紧抓住她手:“好孩子,回来就好,前些日子,青山回来了,我无颜见他,唉……”
肖大娘叹着气,一脸的愧意:“青山那孩子,他可好吧?”
灵犀笑笑:“大娘,我哥哥挺好的,我到上京,见着了肖赞,他很好,那护军府家的大姑娘,也很好,大娘放心吧。”
肖大娘叹口气:“我知道,八月初八那日成的亲,给我们家送来了好些物件,也捎来了赞儿的书信……灵犀啊,你一定要好好的,赞儿没福气……”
灵犀心里堵着,成亲了?真快啊,想问他的书信中写些什么,问又怎样?
肖大娘想起肖赞在信中说,让灵犀等我。
既然已经成亲了,就跟儿媳好好过,人家金尊玉贵的,可别怠慢了,再说了,灵犀这么好的孩子,也不能去给儿子做妾,还等他作甚?肖大娘心底打定了主意,不告诉灵犀。
她瞧着灵犀笑道:“赞儿说他很好,让我们勿要挂念。”
灵犀点点头:“新婚燕尔的,自然是好,大娘,我先回去了,还要给哥哥做饭。”
与肖大娘道了别,灵犀脚步飞快往家里走着,早就料到他会与魏怡君成亲,可听到这消息,听到他说很好,心里还是钢锥刺过一般,疼得快要窒息。
回到桂花树下,她再忍不住,抱住树干蹲,泪落如雨。
方仲秋昨日并未回去,他已跟掌柜说好,还做他的伙计,还住在灵犀家东边院子里。
早起吃过饭,他出了院子,准备往一品斋去。
跨出院门,一眼瞧见无声悲泣的灵犀,悄悄缩回院门后,隔着门缝看着她,看她哭得跌坐在地。
再忍不住几步跑了过去,一把抱起她气冲冲道:“不想让你难堪才避着你,可你竟哭个没完,我还急着去店里上工,你回家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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