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开的时候,陈守贞有了身孕。♀自从郎中把出喜脉,陈守贞就足不出户,躺在床上安胎,也不让冬生去田里,让他在家守着,一会儿喊一声,将他指使来去,冬生盼孩子盼了好几年,也就由着她折腾,只有她睡着了,才扛起锄头去田里锄禾。
没过几天,陈守贞就恶心呕吐,说是害喜得厉害,一会儿说要吃酸的,一会儿又要辣的,一会儿要凉的,一会儿又想吃西瓜,灵犀和如月桂莲整日钻在厨房,忙得团团转,辛苦做好了端过去,陈守贞大多不合意,看见吃的就吐,又换了别的重做,偶尔吃一两口,呕得全吐出来,如月斟酌着笑对刘金锭说:“我娘家嫂子如今也在害喜,可是都怀上快三月了,大嫂这才一个来月,按理说,不到时候。”
刘金锭这才吩咐冬生再去请郎中,郎中来把过脉,说确实还不到害喜的日子,恶心呕吐是因为吃得多动得少,消化不良所致。
陈守贞这才出来走动,挺着平平的肚子,一手扶着冬生胳膊另一手扶着腰,趾高气扬好不得意,那架势,好象就要临盆了似的。
灵犀隔着厨房窗户看见,笑得不行。正笑着,就听到刘金锭大声喊她的名字,忙一路小跑进了堂屋,刘金锭吩咐道:“灵犀,扶着你大嫂去,你大哥得到田里锄禾。”
灵犀心里不愿,可一想,若不扶着她,只怕得让她锄禾去,一则不会,二则这大太阳底下一晒,晒得黑不溜秋的,仲秋说过,喜欢她白白的,含笑应了一声,出了院门笑说道:“母亲让大哥下地去,我扶着大嫂。”
陈守贞一笑,手搭在灵犀肩头,一蹙眉头:“太高了。”
灵犀忙架起胳膊,陈守贞扶了上去:“哎呀,又太低了。”
灵犀胳膊抬高了些,陈守贞点点头:“这下舒服多了。♀”
她是舒服,可灵犀难受,不一会儿就胳膊酸疼,笑说道:“大嫂可累吗?要不要回屋歇息会儿?”
陈守贞眸子一转:“也行,不过,我想吃莲子羹了。”
灵犀笑道:“大嫂,如今是四月,别说莲子了,荷花也刚露出尖角,去年的呢,早吃光了。”
陈守贞一跺脚进了堂屋,噘着嘴跟刘金锭撒娇:“娘亲,我想吃莲子羹,灵犀不给我找莲子去。”
刘金锭瞧瞧灵犀,心下琢磨,这守贞天天缠着冬生也不是事儿,冬生还得下地种田,若是收成差了,老二又得追问为何,实在吃不消,让谁陪着她呢?如月刚进门,琢磨不清性情,何况春生护短犯浑,老二虽说厉害却明大理,老二媳妇也不会胡搅蛮缠,打定主意笑道:“灵犀啊,厨房里有桂莲和如月,足够了,你呢,以后就陪着你大嫂,她想吃什么就做,想要什么就买,不舒服了就赶紧去请郎中,缺银子就跟我拿,你呢,过门也大半年了,跟着你大嫂,也能沾些喜气,说不定就怀上了。”
灵犀听到她说到怀孕,脸就红了,还从未想过生个孩子,她和仲秋的孩子,想着心里雀跃不已,转而又有些黯然,仲秋又有几日没回来了,抬头看天空晴朗朗的,也不象要下雨,今年的雨水好象很少,胡思乱想着,就没顾上琢磨婆母交待的差事该不该接,混沌着随口说了声好,刘金锭脸上笑出褶来,就知道老二媳妇好说话,陈守贞在一旁瞧着灵犀,她每日穿金戴银的,被老二宠得快上天了,这下好,这么金贵的人物,得服侍我十个月,越想越觉得痛快。不行,十个月犹不够,坐了月子也得让她伺候。
自灵犀答应下来,方家院子里每隔一会儿就听到陈守贞大声喊着,灵犀,灵犀,快过来灵犀答应着跑过去,陈守贞不是饿了就是渴了,要不就是要沐浴,沐浴了还有换洗的衣裳,连里衣都扔给灵犀去洗,这些还不算完,每次在院子里转圈,都要搭着灵犀的胳膊,高也不行低也不行,灵犀胳膊都僵了,好不容易她走累了,说要去歇息,还得吩咐她熬汤或者煮羹。♀
只两三日,灵犀已腰酸腿疼,两只胳膊发僵发麻,桂莲见了心中痛快,你也有今日,跟个使唤丫头一般,被人呼来喝去,如月却看不下去了,趁着灵犀熬汤的功夫,悄悄跟她说:“二嫂,我觉得大嫂这是趁机欺负你,你伺候了她,还吃力不讨好,这孕中万一有个闪失,娘亲都得怪在你头上。”
灵犀惊道:“我倒没想这些,只是想着有了身孕的人难免娇气些,又是咱们家头一个孩子,就随叫随到有求必应,累是累些,却也累不坏……”
这时又听到陈守贞喊她,掀帘就要出去,如月一把拉住了:“二嫂别急着去,要想些法子才是,依我看,大哥陪着才妥当,我们做好一日三餐就是。”
灵犀唉一声:“都答应了婆母,该如何是好?我想想……”
这时陈守贞又大声叫唤,灵犀答应着进了陈守贞屋中,将端着的汤放在小几上,陈守贞闻见香味,拿了汤匙舀了就喝,灵犀刚说声小心烫,她已喝了下去,伸着舌头杀猪一般喊叫起来:“你想烫死我啊,烫死我不要紧,再烫着我肚子里的孩子。”
刘金锭闻听跑了过来,连声问怎么了,陈守贞指指灵犀:“故意端了刚出锅的汤,想要烫坏我肚子里的孩子。”
刘金锭脸色一沉看着灵犀道:“自己肚子不争气,眼红旁人有什么用,来,你过来给我将这一盅汤喝了,这会儿就喝。”
说着话就来拉灵犀,灵犀一甩手躲了过去,她本就在想着如月的话,这会儿一看这两个人的架势,串通好了似的朝她发难,心里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这么伺候着,犹不满意,又不是我的爷娘老子,不过是个妯娌,心里这火腾腾往上冒,指指陈守贞道,“你又不是傻子,我端来你就喝,不知道试试冷热吗?自己嘴馋,却来怨我。”又指指刘金锭,“让我喝那盅热汤,门儿都没有,要喝,你自己喝去。”
陈守贞大声哭闹了起来,刘金锭气得指着灵犀道:“反了你了,只不过看在仲秋的份上,对你客气些,你以为老娘是吃素的?”
说着话过来一把拽住灵犀,将她摁倒在榻上,掰开她的嘴冷笑道:“敢跟我斗?老娘年轻的时候,男人都不是我的对手,今日就让你瞧瞧厉害,守贞别哭了,将那盅汤给我往里倒……”
陈守贞伸手端汤,烫得缩回手来,刘金锭骂道:“没用的东西,你来摁着,我给她灌。”
灵犀自小到大没遭过武力对待,好半天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挣月兑刘金锭掰在嘴上的手,乱踢着两腿嚷道:“别过来啊,再踢着你肚子,孩子没了,你可别怪我。”
陈守贞迟疑着,刘金锭又钳住灵犀下巴,咬牙道:“垫个巾帕,给我倒。”
陈守贞起身去拿巾帕,这时院子里玉容嚷道:“二哥,二哥回来了。”
刘金锭手一颤松开了灵犀,灵犀推开她起身就跑,刘金锭顺势倒在榻上紧闭了双眼,陈守贞就大声喊起来:“母亲被灵犀推到了,昏死过去了,快叫郎中。”
院子里无人搭理。
灵犀冲了出去,桂莲正牵着玉容的手,站在院子里。玉容低低叫声二嫂,桂莲已捂住她嘴,灵犀冲玉容摇摇头:“二嫂没事,玉容放心吧。”
灵犀回到屋中闷坐着,气恼不已,她们凭什么如此欺负人?想要回娘家,想起哥哥的话,回娘家又能怎样?不还得回来吗?回来依然跟她们住一个院子,仲秋如今忙碌,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一趟,家里这些琐事能不跟他说就不说,好让他安心做生意,自己想不让人欺负,就要长进才是。
晚饭时,出乎刘金锭和陈守贞意料,灵犀进来端正坐着吃饭,似没看到她们。陈守贞嘴一撇:“灵犀今日推倒婆母,竟连一句话也没有?”
灵犀笑笑:“婆母这不活蹦乱跳的没事吗?你不也没事吗?我想了一日,今日跟你们说清楚,以后我只管进厨房做饭,旁的事别来找我,找我我也不管,若再欺负人,厨房也不进,既然大嫂能好吃懒做,我也能,家里的银子可都是仲秋赚来的。”
冬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灵犀,是不是守贞她欺负你了?”
灵犀点点头:“没错,大哥也评评理,母亲和大嫂合起来,刚出锅的汤要往我嘴里灌,若是我逃得慢些,这会儿只怕是具尸首。”
冬生瞧瞧刘金锭,刘金锭正低头琢磨,她怎么没哭?怎么没跑回娘家去?怎么也不想着让仲秋回来为她撑腰?看这意思,她是要跟我硬顶着,今日之事,仲秋回来怎么说才好?
冬生也不能指责自己的娘亲,看看陈守贞一拍桌子:“陈守贞,你这些日子折腾够了没有?合家上下都抬举着你,你还要怎样?你就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儿德吧。”
陈守贞愣了愣,她和冬生成亲这好几年,冬生向来是由着她,她再闹,再懒,再说刻薄的话,冬生也都一笑置之,不想这会儿为灵犀跟他拍桌子,她站起身一扭身子:“你们既欺负人,大不了我回娘家去。”
不想冬生吼道:“你这会儿就滚,以后也别再回来。”
陈守贞就觉万分委屈,眼泪都下来了,恨恨看着灵犀,竟又坐了回去。
这时,方仲秋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春生和如月,他坐到灵犀身旁,在桌子底下握住她手,灵犀低头忍下心中的酸楚,抬起头来冲方仲秋一笑。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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