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是逃不出去了,自从上次后,东宫宫门外不仅多了一批禁卫,就连芸颖也成了盯梢的。逢着这几日下雨,琉璃真知道了什么是百无聊赖。坐在园子里的芸颖正巧瞧见她这模样,不由得道:“殿下,再过几日皇上、皇后就要回京了,到时候您可就闲不住了。”
琉璃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曾见过这两位呢。据芸颖所说,这两位是去东都别宫避暑了,如今夏已过自然就回宫了。只是,这皇帝、皇后她还是第一次见,究竟能长出什么样儿来。芸颖只道她担心,于是开口安慰,“殿下不用担心,皇上自小疼爱殿下,一定开心得不得了。殿下醒来时,御驾本是要回京的,只是……”
只是遇上了太子之事,皇帝伤心欲绝,所以才留在了东都。太子灵柩则由太子妃护送回京,而这位太子妃自回京也闭门谢客。琉璃在迁居东宫时,才见了这位皇嫂一面,可毕竟隔得太远,连容貌也未能看清。
“那皇后呢?”琉璃又想到了另一人。
芸颖依然低头绣着花,笑着说:“皇后自然也疼殿下。”
睁着眼睛说瞎话,琉璃翻了一个白眼。这芸颖也有十七岁了,也不知是天真还是装单纯。关于皇后之事,她在这宫中厮混了两、三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如今天下的皇后姓王,并非自己的生母,而自己的生母才是皇帝的嫡妻,谥号“宁惠”。♀事情还得从许多前说起,那时王皇后还是妃,因为生养了唯一的皇嗣,所以位及四夫人之首。自古以来母以子贵,她在宫中的排场与皇后无异。可就在大皇子六岁那年,皇后殿里却传来了喜讯,而且经医官院诊断,是位皇子。皇后有了皇子,皇帝立即下了令封了尚未出生的娃为太子。
宫中如此平静的七月,终于皇后临盆了。第一日、第二日,足足三日,伴着那阵洪亮的哭声,众太医伏头一看。呀,居然不是带把儿的。正当大家惋惜加恐惧时,皇后却大出血一命归天了。
那是当年的大丧之事,如今还是皇帝的心头痛呢。后来,后来妃子自然当了皇后,大皇子自然成了太子。而琉璃公主便由淑妃养大,可这姑娘长到五岁时,养母无故生亡了。长到七岁,自己落水成了傻子。
真是无巧不成书呀,依她的推断,就是王皇后为了自己与儿子上位谋人性命。此人之狠毒,就连一个七岁大的孩童也不放过。琉璃心里早已愤愤然,只等着那回京的队伍。
五日后,御驾回京。
琉璃天未亮便被芸颖从床上拉起来,接着一层一层衣服罩了下来,直到她透不气为止。这可是夏末秋初的天气,不是要人命吗。♀而芸颖却自有一套说辞,“皇后娘娘向来重礼,殿下您就忍一会儿,还有还有,前几日奴婢教您的礼仪可还记得。”
琉璃翻了个白眼,发现这丫头比自己还要紧张。出门上轿,直奔大明宫。刚进崇明门,但见着前面的宫道上有一肩舆,芸颖眼尖,一眼便认出是太子妃。对这位皇嫂,琉璃早想去拜会,只可惜没机会,如此碰上了自然催着侍从快行。然而芸颖却磨叽起来,一个劲儿地纠结着,“如今倒是应该行什么礼?太子妃已经不是太子妃,殿下现在是皇太女,理应她向殿下行礼的。可是又未得皇令,那殿下……”话还未说完,这抬头一看,琉璃的轿子早已追了上去。
琉璃哪里管得了那劳什子礼节,赶上前去便叫了一声:“皇嫂。”
不管是太子妃还是什么的,都是兄嫂吧,这样唤总是没错的。肩舆上的女子闻声回过头来,一双明眸像含了水一般,在日光下似乎可惊出一波涟漪。自然是肌肤胜雪,而隐在那通透凝脂下的却是一抹灵动的胭脂色,只可惜那张脸太过苍白。
女子看着琉璃也愣了一瞬,倒是琉璃先开了口:“皇嫂,我是琉璃,两月前我们见过。”
“哦,原来是殿下。”她露出一丝笑来,却转过头去轻咳了几声,“近来臣妾身体不适,未能去东宫拜见,还望殿下见谅。”
不愧是世族出身,言行举止无不礼貌周全。琉璃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怂,但让她学铁定是学不会了,于是依然由着性子道:“哪里哪里,只是琉璃怕吵了皇嫂,所以一直不敢去拜会。”
这位太子妃闺名叫薛皛,关于她的事,琉璃也知道一些。听说她的母亲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懿臻公主,而薛皛比太子还大了半岁。“那岂不是又一个陈阿娇?”琉璃当时如此感叹。只是今日一见这位“陈阿娇”,却觉得她更像“卫子夫”。
薛皛话并不多,一路上只听见琉璃的声音,最后连芸颖也嫌她烦了。好不容易捱到了蓬莱殿,芸颖忙拉住自己的主子,低声道:“殿下,大殿之上皇上面前可不能乱说话。”
话正巧被薛皛听去,她忙笑道:“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薛皛自十六岁与太子大婚,在宫中已有四年,宫中的礼仪、各宫的喜好,她自然烂熟于心,有她提点着必所惠。琉璃跟着薛皛上了殿,对面望去,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都是一身黄衣,这应该就是皇帝皇后了。皇帝宽额深眼嘴角有些向下吊,看着倒是慈眉慈目。再转头看另一人,她便是害死琉璃生母的皇后,定因为太子之死给她太大的打击,两个月来许是瘦了不少,一张脸皮都松弛了,眼睛也还是微红的。
老年丧子,这也是人生最悲哀之事。琉璃只觉得肋骨下那颗心有些沉,竟发现有些可怜她。
但常言道,可怜之人定有可恨之处。当她还没有从沉重中恢复过来时,先前还和蔼恬静的美妇人已经换了一张面孔。“你看着我做什么?你这小妖精,你别看着我,你……是你害死太子。”话还未说完,皇帝已经忙着命左右将人扶下去了。
自太子死后,宫中有传,说皇后因伤成狂,已经疯了。琉璃由着她骂,如今哪里还有恨意。
大殿里总算安静了下来,薛皛压着隐隐的哭声,半晌才抽泣着道:“父皇,您别怪母后,她……”
皇帝叹了口气,摇了摇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他们都无奈伤心,琉璃何尝不是,本来她可以做唐朝公主的,结果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呀,倒是自己再无机会谋面的太子兄,那才是她羡慕的。想到这里,两行老泪竟不由得流了下来。上辈子运气是差了点,但这辈子运气到底是太好还是太差呀?
皇帝见她哭,还道她重兄妹之情,感动得不得了,大呼孺子可教也。“我儿呀,你如今已是皇储,又耽搁了七年时间,想来幼时所学也已尽数忘掉,明日朕便在朝中找会老师。”
老师?皇太女一个惊悚,连鼻涕也忘了擦,由着那一汪“清涕”糊了一脸,“学……什么?”
“知书而识礼,自然是学四书五经春秋仪礼。”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跌宕起来,琉璃又想到了自杀。她,上辈子二流高中、三流大学,从来不做作业从来不复习,好不容易混到毕业,结果挂了,再活一世吧,竟然跳过童年,直接又学上了。
别人玩穿越,公主王妃无才便是德,她玩穿越天下女皇饱读诗书。
上诉,她要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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