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妮在庙里呆了一个下午,听着那袅袅的梵音,鼻间嗅着幽幽檀香,心境是无比的平静。舒悫鹉琻
等她回到段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出了段霖的事儿,段家落败了不少,为保段家根基,段云桀不顾众异,弃车保帅,毅然决然地一把火烧了那些罂粟田,通天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浓烟滚滚,让附近的居民一度惶惶不安。
因为段家茶田是附近居民的主要收入来源,承载了上万户居民的生计,更是在茶叶这片领域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在段云桀烧了罂粟花田,各方单位权衡利弊之下,对于他们的做法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并没有追究到底。
然而,没有追究,并不代表任其而为,几经协议商讨之下,所有的罪名皆由正在潜逃的段家长子段霖所背,段氏名茶由当地政府参与控股,持有者性质上虽然还是段家,可是,意义上却已经不同了。
也就是说,段家几百年传承下来的私有财富,一下子变成国有。
这里面所有的一切皆是段云桀在其中周旋,待一切尘埃落定,理所当然地,他代替了段霖的位置,被任命为公司总经理。
在段阳这个最高持股人未有能力处理公司事务前,他有权决定公司的一切决策,更是登上了段家家主的位置,段家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得不说,段云桀是个人才,手段够狠,懂的权衡,相较于段家覆灭,他果断地选择了中庸之法,更是在这场战役中月兑颖而出,一举跃上家主之位。
有人说他为张正义,不顾父子情,大义灭亲,为社会除去一颗毒瘤,有人说他心狠手辣,不孝不仁,为了利益,而推他父亲去死,也有人说他铁血手腕,力挽狂澜,保住了段家百年基业,不至于让当地的居民失去经济来源。
……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只是真正的内幕,也只有几个知内情的。
比如颜妮,再比如段家的那些人精。
段云桀和段霖说是两父子,倒不如说是仇人,当然,这里面又是一起豪门贵族里面的阴暗事了。
这些年来,两人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几乎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段霖出事儿,段云桀又怎么不会给他加一刀子。
入了大厅,段家除了段老太爷子外,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坐在那里。
段云桀一袭铁灰色的西装,坐在主位上,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看到她,他搁下茶杯,嘴角扯出淡漠矜贵的笑,“看来三叔还是没有白疼你!”
段家其他人看到颜妮,眼底皆带着一股敌意与怨恨,这里谁都知道,段家会落到这般地步,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然而,敌意归敌意,却没有人敢出声说一句不是。
段家的家主,在段家相当于皇帝一般的存在,她是段云桀请回来的,再加上段阳奇迹般的苏醒过来,她是段阳的养女,地位自是比谁都高。
颜妮将周围满是敌意的眼神无视得彻底,她从容地在一处空位上坐定,“让不相干的人退下!”
段云桀挥了挥手,“你们说的事儿我知道了,都退下!”
有几人想说什么,可是在段云桀那淡漠却威慑力十足的眼神下,终是无言地退出了客厅。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段云桀看着她,浅褐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冷漠,他靠在沙发背上,双臂曲起,十指交叉,“我是不是该跟你说一声新婚快乐?”
颜妮神色不动,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光盘,搁在桌上,语气平静淡然,“这里面是段舒婷这些年来利用齐氏帮你老子洗黑钱的所有证据,够她死上一百次不止!”
段云桀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空空如也,心情莫名地大好,他低眸看了桌上的光盘,浓眉一挑,“条件是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唯一的好处就是,无须浪费口水。
颜妮扬唇一笑,“我爸交给我带走!”
段云桀褐眸一眯,端起茶杯轻啜了口茶,“这个我可做不了主!”
段云桀不傻,如今他手中唯一能牵着她的也只有段阳,段舒婷是多么谨慎的一个女人?
这
些年来,明里暗里他不是没想弄死过她,只是那人太过谨慎,又有他那豺狼一般的老子护着,这才让她舒坦了这么多年。
然而,他都没办法的事儿,她却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命脉,更甚者借力打力,一步一步将齐家和段家逼至如此地步,可见她身后的助力除了姓盛的那混蛋外,还有另一个隐匿的存在。
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若是段阳被她带走,那么,下一个,她要收拾的人,便是他。
她恨他,他一直都知道。
颜妮学着他的样子,身子靠在沙发背上,嘴角漾着浅淡的笑容,看似斯文,却无端地透着一股诡魅张扬。
“做不了也得做,我可以让你出来,也可以让你进去,我想,凭你这些年暗地里所做的勾当,绝对能吃上一辈子的皇粮,想必段家不少的人等着代替你,比如你二叔段毅,再比如你堂弟段云书!”
段云桀瞳孔微凝,他垂下眼睑,低低笑了笑,“机场那次,果然是你搞的鬼!”
刚开始他一直以为是盛谨枭,后来认真一想,若是盛谨枭一早便收集到了他的证据,后面不可能再耗这么多时间来调查段家。
也就是说,暗地里抛砖引玉的人是她。
段云桀仰头,看着雕画的精美的房梁,最近一系列事情如走马观花般在脑子里过滤一遍,这才心惊地发现,从他再次见到她,她走的每一步,明着是被他掣肘逼迫,实际上,她也只是将计就计。
齐家的寿宴,她跟他去了,那一次不但让齐宁儿受辱,更是让齐盛两家正式对立。
他们的婚礼,她回来了,婚未结成不说,还让盛谨枭盯上了段家。
机场上,她匿名举报,他被抓的同时,也让段家茶田下的秘密暴露。
步步暗线,精心筹谋。
所有的事情看似与她无关,却每一次事件都因她而起,她不但将所有的人物算计了进去,更是精准无误地抓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理和性格,加以利用。
这其中也包括盛谨枭在内。
所有的一切都说明了一点,她是回来报仇的。
齐家,段家,甚至包括盛家,她以自己为饵,用最不经意的手段,将他们一个个串联,互相厮杀,而她只是如局外人一般,在一旁坐山观虎斗。
呵呵~
一声声听不出情绪的轻笑从段云桀胸腔内溢出,他看着对面神色泰然的女人,那张脸依旧是六年前的那张脸,可是心思却变得莫晦高深,她眼里再也找不出当年的简单。
他以前一直想将她拉进他黑暗的世界里陪他,如今,她如他所愿般黑化了,然而,心里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开怀,反而像是被某种情绪撕扯着,疼的厉害。
“你这样算计,姓盛的知道吗?”
颜妮笑着,不置可否。
似是没期盼她回答,段云桀捏了捏眉心,一个击掌,两名保镖应声而入,“老板!”
“带小姐去见见三爷!”
保镖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便面向颜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请!”
段阳醒是醒了,不过,昏迷的时间太长,全身都无法正常动弹,就连说话都十分困难,目前仍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病房外,由保镖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着。
颜妮进去的时候,长期照料他的护工正在帮他做脚部按摩,她上回来过几次,护工自是认识她的,看到她,连忙出声打招呼,“小姐,您来啦!”
颜妮点了点头,许是听到动静,病床上的段阳这会儿睁开了眼睛,看到颜妮,黯淡的眼球立马闪过一抹光亮,“咹……颜……”
长时间未出声,声带有些损伤,发出的声音粗嘎如破锣。
颜妮知道他是在叫她,她伸手握住他颤颤巍巍的手,嘴角轻扬,一向淡漠疏离的笑容这会儿添了一抹暖色,“阿爸!”
段阳轻扯嘴角,面部肌肉长时间未活动,笑容有点僵硬,他很瘦,眼窝深深凹进去,额骨凸起,以前那个笑起来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如神祗一般的段家三爷,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迟暮老人。
而他现在才五十出头一点点。
颜妮鼻子有点发酸,她仰着头,吸了吸鼻子,又喊了声:“阿爸!”
十岁以前,她和她的妈妈相依为命,四处颠沛流离,飘零晃荡,十岁以后,那人封掉她某些记忆,将她丢在了段家。
是这个男人,爱屋及乌,不介意她的身份,在那个陌生的家族里,给她依靠,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甚至在她夜晚想妈妈想得哭的时候,他会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她。
他帮她布置最漂亮的公主房,会带她去游乐园,他教她品茶,教她下棋,陪她一起等候,有段阳在的那些年里,她的生活是一帆风顺的,是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
有他在,段家没人敢给她脸色看。
就连他变成这般样子,也是为了保护她。
当时那辆车子,要撞的是她,是他及时将她推开,她无事,可他却不省人事,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六年。
所以,当他以财产继承权将她困在段家,且私自藏起妈妈寄给她的信时,她也从未怨过他一分。
她知道,他只是太爱她妈妈了,为了她那句会回来,他一直一直等着,不顾家人的逼迫,坚决不娶妻,收她做女儿,待她如珠如宝,视如己出。
好在老天有眼,他醒过来了。
段阳眼眶有些湿润,他唇瓣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几个“咿呀”地单音。
颜妮握紧了他骨瘦如柴的手,“阿爸,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段阳看着天花板,神色有些恍惚,在颜妮以为他会毫不犹豫点头的时候,他却摇头拒绝了。
颜妮愣了愣,“阿爸,你……”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压抑而肮脏的家族,很不喜欢,只是身为嫡出的他,身系段家与他母族两个家族的兴衰,所以,才被困在这里。
“以……阿……会找……唔……奥!(你妈会找不到!)”
不甚清楚的一句话,可颜妮确实听懂了,她眼睑不停地颤动着,最后终是没忍住,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将脸埋进他冰凉的掌心。
良久,她抬起头来,外泄的情绪已然收起,眼睛水润清亮,她帮他额前花白的发梳理了下,语气温软,“那你在这儿安心养好身体,我去找她回来。”
颜妮在医院里陪段阳说了很多话,别的什么都没说,就说这些年她在国外留学的那些事儿。
直到医生进来提醒病人需要休息,颜妮这才离开。
夜晚十点,外面已经亮起了霓虹灯,相较于京城的繁华似锦,纸醉金迷,这里倒是安静纯朴了不少。
颜妮并没有跟保镖回段家,而是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了下来。
那些保镖许是得了交代,并没有为难,由两个在酒店守着,其中一个回去复命。
没过半个小时,段云桀在保镖的簇拥下来到酒店,颜妮刚洗好澡,身上还穿着浴袍,发梢上滴着水珠。
好似知道他会来一般,她不见半分讶异,自顾自地倒了杯温开水喝。
段云桀在沙发上坐下,褐色的眸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听说三叔不愿意跟你走?”
颜妮没说话,突地一个转身,白色的浴袍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面向他之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色的手枪,而黑洞洞地枪口,对准的是他的眉心。
“你的命,我随时可以取,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段云桀一早便知道她的不简单,这会儿也不见任何讶异,他挑了挑眉,浅褐色的眼睛直视着她如幽潭一般的诡魅眸子,依旧笑得冷漠矜贵,“我赌你不会杀我!”
几乎在他话落的同时,“哧哧”两声,利器穿透皮肉的声响,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火药味儿。
------题外话------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