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启国的皇帝寝宫之中,因旧疾复发躺在龙床上的老皇帝睁眼看着床边一群后宫嫔妃,贵妃,淑妃,贤妃等高位嫔妃皆站于床侧,面上漏哀伤之容。♀
“不过是个旧病,朕还好得很,你们一个个这副模样做什么,都给朕回去。”
贵妃呜咽了几声,见皇帝并不想见众人,只得欠身离开。
“姐妹们都且回去,勿扰皇上养病。”
后宫之中以贵妃以贵妃为首,其余人也只能欠身跟着贵妃离开,各自回宫。淑妃神丝游荡地走在最后头,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叫住她,说是皇上请她留下。
淑妃一颗沉重的心霎时轻松,皇帝此刻屏退了其他人独独留她一人,可见他的心中终究还是有她的,不知不觉地脸上露出笑容。
“皇上”淑妃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柔柔地唤了一声。
老皇帝搁在被子下的手伸出来,拉住她的手,嗓音沙哑无力,“陪朕聊会儿。”
“好”淑妃望着皇帝苍老的容颜,想起当年入宫的场景,时间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不由地感慨道:“皇上不嫌弃臣妾,臣妾这心里不知有多高心。”
老皇帝浑浊的眼睛望向头顶的软张,思绪回到二十多年前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道:“当年同你一起入宫的,皇后,德妃如今只剩你依旧陪伴在朕的身边”
能活到这一天有多不容易,这其中的苦涩与艰辛只自己知道罢了,淑妃拉长的声儿道:“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陪皇上长长久久”
“朕怕是不行了,朕老了,但不糊涂,身子撑不了多久了,”老皇帝将目光转到淑妃身上,眼睛里含着一丝泪水,问道:“柔儿,当年的事,你可依旧怪朕。”
何止是责怪,根本是满腔的怨恨。皇帝明知皇贵妃对她的孩子动了手脚,以至于出身的时候并非正常的孩子活不过几个时辰,逼得她不得不狠心将自己的亲生骨肉丢弃。当年身为婕妤,屡次遭皇贵妃欺凌,即便她拿别的孩子顶替自己的亲生骨肉,而那顶替的孩子也被皇贵妃抱走领养,难见得一面。而后兄长含冤而死,母亲愤恨自缢。那时她心底有多恨,恨不能一刀刀活剐皇贵妃,喝血吃肉。时至今日,皇贵妃已死,但当年的怨恨,岂能一笔勾销。
淑妃的脸色略显苍白,控制着平静的情绪她望着床上之人,她所遭受的种种,皇帝心知肚明,只任由皇贵妃胡作非为,坐视不理。
老皇帝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依旧是恨的”
淑妃捏紧了衣袖,朱唇轻启,道:“臣妾怎么会责怪皇上,一切都是臣妾没本事罢了,怨不得任何人。何况,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常言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臣妾便当重生了一回。如今已没有半分怨言。”
“好”老皇帝停顿了一会儿,道:“黎轩何时回来,他若再不回来,朕怕是要赶不及见他一面”
听皇帝提到黎轩,淑妃欣然道:“皇上说的什么话,您很快会好的,黎轩马上回宫,您怎会见不上面。”
“如此,朕的这件心事,了结了你回去吧,朕要睡会儿”
“臣妾告退。”
待淑妃退出后,老皇帝从床榻上挣扎着起来,手扶着墙壁走至桌子边上,执笔在明黄色的绢布上写下一道圣旨,藏与墙画后的暗格之中。
洛蓁起初听魏太医讲天岚慧伤得不重,以为只是作为太医一贯的托词,让她放心罢了,进了内殿仔细瞧着一双眼睛直直盯在曲若怀身上巴不得扑上去,面色略显红润的天岚慧瞬间希望她把腰给折断了才好。
“五公主若还有其他不适的地方,随时告知太医院,夜深了,五公主且好好休息。♀”
天岚慧目不斜视,只柔柔对曲若怀道:“已是夜晚曲相还特地探望,岚慧有些受宠若惊。”
宠你妹!洛蓁拉了一把曲若怀,半倾身子靠着他,虚软着声儿道:“好困,站不住了,借我靠靠。”
天岚慧几欲喷出火花,恨不能剁了洛蓁的手。
“本相告辞。”
“我”
天岚慧没能再说上几句话,曲若怀已然走出了内殿。
里面只剩下兄妹两人以及伺候的宫女,天承珂轻微一笑,已然看破她的诡计,道:“皇妹倒是狠得下手。”
天岚慧瞥他一眼,不甚在意,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哦~那么皇兄坐等皇妹的好消息。”
“呵,皇兄莫不是嫉妒,怎么着都是皇妹略胜一筹吧,那长公主对你可没有半分别的情义。”
天承珂道:“你以为曲若怀对你有好感,他眼中有你的影子”
天岚慧狡黠一笑,道:“软的不行,还有硬的。皇兄想得到长公主,皇妹想要曲若怀,不如,你我联手。”
天承珂思忖了一会儿,大了个响指,幽幽地道:“好。”
殿外头,洛蓁攀曲若怀手臂晃啊晃走下台阶,拉长着疲倦的腔调,“背我,走不动。”
曲若怀停下,秀美的脸绷得紧,语声柔和,“别闹”
“哪里闹了,就是走不动,小丝,要不,你背本公主。”
罗丝配合道:“奴婢怕将您给摔了,台阶这般硬,万一磕出个血,奴婢万死不足辞。”
“不管了,小丝,背本公主。”她试着往罗丝身上跳,罗丝轻叫了一声儿,“使不得,使不得,您快别跳了。”
“呀,差点儿把小韧子给忘了,小丝,让你哥哥来背。”
罗丝忙阻止,“哥哥他怎能背您”
曲若怀转身,颀长的身姿背对着她,满是无奈:“上来吧”
洛蓁搓搓手,往他的肩膀一攀很是熟练地爬上去,嘴里嘟囔,“早说嘛。”
罗丝感概也就长公主有能耐将曲相制的服服帖帖的,南启五公主是哪座山头的哪颗丛,也不自个儿掂量掂量自个儿分量,敢半途出来抢人。扭伤得活该!
趴在曲若怀的背上,洛蓁觉得格外稀奇,两只脚啪嗒啪嗒地晃,扰得后面提着裙衬的罗丝倍感艰难,长公主,您能不这么大动作晃么?唉,奴婢艰难也就算了,可曲相这般瘦弱的人儿可经得起你这般折腾,您真是得了便宜还不消停,尽折磨人儿。
洛蓁靠在他的背上,只觉得身心无比欢畅,一点困意都没有,抬头看皎洁的月色,她发现自己这样被曲若怀背着时间十分浪漫的事儿。犹然记得父皇同母后浪漫的场景,母后善吹笛,笛音悦耳动听,名动天下的吹笛世家对母后的赞誉颇高,父皇得了空,御花园里坐上一个午后,只听母后吹曲。父皇告诉她,用你母后的话讲,这叫浪漫。浪漫是个什么意思,什么叫浪漫,太傅没讲过,太傅不懂浪漫,她那时也不懂。但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曲若怀,唱个歌儿吧~”
又是唱歌,曲若怀手一滞,她到底要纠结唱歌多久。
“唔我来唱歌给你听夜未央繁星落眼眶,拾一段柔软的光芒”
“清风过,曳烛光,若无你在身旁”
“似花瓣随风飘荡”
“将过往储藏,编一段美丽的梦想几曾幻想”
亮洁的柔光拉长了两人的身影,静谧的宫道上飘荡着清朗悦耳之声,本是极美的场景却恍然被打断,只听得女子的笑声,“哎呀呀,这歌不应景啊,我换一个,等等哈。”
“很好听”男子本就低沉又被歌声掩盖的声儿,女子没有听到。
“我会很多歌儿呢,以前没给你唱过吧,唔,现在唱给你听听”洛蓁像打了鸡血一样无比亢奋,转动脑子搜索着母妃交给她的歌曲,想找出几首欢快应景的,偏偏伤脑筋,母后的歌儿大都是沉闷凝重的调调。
“池塘边的大树下,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找不出应景的,她退而求其次唱个表达心情的欢快歌儿。
罗丝抖了抖,从方才美妙感人的歌声中醒来,发现她同长公主傻了,甚至曲相也傻了。此刻已然出了玉凌宫老远,曲相竟然还背着长公主。这一路过来曲相愣是连声儿都没吭,不欲打扰长公主的一番热情吧。多么善解人意的曲相,多么让人心疼的曲相!
一背直接背到了长乐宫,进了寝殿。洛蓁唱得累了,没力气了,但精神还是很亢奋,曲若怀将她放在椅子上,她欲站起来,被他按住肩膀。
“镇静会儿。”
微颤的嗓音,洛蓁听得头皮发麻,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像是无力的样子。难道是她的歌唱得不好听?想到这里她恍如遭了晴天霹雳,曲若怀竟觉得她唱得不好听。
“长公主,您还吃夜宵么?”
“”洛蓁自持自己对声乐相当有天赋,什么歌儿都驾驭得了,今日遭了一记霹雳,无限伤感得很。旁人若是打击她一番,她尚且不在意,可偏偏是曲若怀,她很是忧伤。
“长公主”
曲相今日的话竟然奏效了!罗丝倍感稀奇。据她多年的经验,曲相一句让长公主安分点的话,多半只会让长公主更加方肆。今日吹得什么风,是要逆天的节奏么?
罗丝转而问曲若怀:“曲相可觉得饿?”
左手经脉隐隐作痛,曲若怀拧紧眉毛,摇头,双手负在身后,从座位上站起,道:“去沐个浴。”
“奴婢这就差人去准备。”
洛蓁还在纠结,等她预备发一通小火的时候,曲若怀已不知去了哪里,问罗丝:“人呢?”
“曲相去沐浴了哦,长公主,夜宵可还要端上来。”
“端个头,本公主也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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