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宫,它隐藏在冰原的最深的低谷里,周围遍布大大小小三十三处温泉,坐拥十二处矿藏,蕴育了它遗世**的美丽与丰饶。♀
灾星不太明白这些物藏在雪原上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这个地方很美,很温暖,也很古怪。
它正像它的名字一样,与世隔绝,并形成了它独特的权利体系,是灾星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最低等级的是棋子。按照唯风的解释,棋子是还没有背离神的人,他们忙忙碌碌地活,受神的摆布成为苍生一子,而在这里,这些为神所利用的人就要把他们的一生都贡献给隔世。棋子占了隔世宫八成以上的人口,如果棋子表现卓著,那么他以及他背后的家族将被升格为宫奴。灾星自己现在就是一枚棋子,要时刻准备好等待下棋人的指令。
再上就是宫奴。他们由隔世宫自幼培养,身怀绝技又忠心耿耿,是隔世宫最中坚的力量,约莫百余人,全部统筹在风花雪月四大剑奴之下,各有所长。其中四大剑奴之首就是唯风。她精通音律,擅长魅惑,不过武功平平。这一届的唯花是历任中唯一的男子,故而更名唯华,专司医毒,内力深厚。至于这一届的唯雪则是唯一一个不会丝毫武功之人,然而她博学多才,过目不忘,是四大剑奴的智囊。最后一个唯月,则精通驭兽之术,宫中传信鹰隼、坐骑牦牛等均由其培养而来。
之后则是神遗,只有五人。灾星所见的夫人、夫夫就都在其中。隔世宫宫规冗杂,然而有一条无上宫规就是,要绝对顺从神遗。只要神遗开口,那么黑就是白,白就是黑。这一点最让灾星困惑不已。按照唯风的解释,这是因为每一个神遗都是惊才绝艳之辈,他们都是被神所遗弃的,隔世宫一定要照顾好他们每一个人。灾星当时道:“我看不出他们有多厉害,只觉得他们都很古怪……”顿了顿,她指了指脑子。唯风按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叮嘱她一定要记住这条宫规,万不可像上次那般莽撞行事。她暗暗在心里念叨:不能莽撞,不能莽撞,不能莽撞……
最后就是弃神之人。别人祈神他弃神,苍穹之下,自立隔世,这就是历代隔世宫宫主。关于宫主,灾星总结起来,就两个词可以形容:厉害,神秘。
还有就是守护者。唯风提起守护者,只是寥寥带过,让灾星感觉,那似乎是比宫主还要神秘的人。
只是眼下,她也不过是颗最底层的小棋子而已,想不了那么多。
隔世宫被林带从南至北分成三片,最南面就是棋子和宫奴所居,宫中地广人稀,无论宫奴还是棋子均可独占一屋,不过棋子所居都是矮小木屋,宫奴则是二层楼台附加**小院,她那日纵火烧毁的就是唯风居处沐风馆里的客房。至于中部就是宫主所在。据传那里宫殿建筑轩俊壮丽,美丽非凡,但同时机关重重,危险之至。而最北边,也是整个隔世宫最为苦寒的地方,那里的云天水窟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修养数日,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之后,她就被分配了任务,放牛。
她听别的棋子闲聊,才知道她也算是走了裙带关系,因为一般分配给新来棋子的任务,大都是扫茅房刷便桶等脏乱差的活计。
接领任务的时候,登记的大叔问她名字,她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儿来,那大叔却似乎颇为习惯,漫不经心地告诉她,既如此,那她以后就是小十。
她瞥了眼大叔记录的册子,乱糟糟一片,什么也看不懂。
虽然这个名字随意得令人发指,可她却十分高兴,总觉得这是告别了过去的一切,终于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
只是过去却没那么大方,还送来了一条小尾巴。
当她在放牛场见到臧小楼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有那么一会儿,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走马观花似的乱成一团,那些试图忘记的事情,就像是沸水里的水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相比她面色苍白,举足无措,臧小楼却怡然自若,漫不经心地从她身前走过,随意趟在地上,翘起二郎腿,拽了根草叼在嘴里,反倒是把放牛鞭扔到了一边。
看到他这样,小十的心莫名地就安定下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臧小楼这样悠闲的样子了。在同龄的男孩子中,他长得不算高,却很结实,蜜色的肌肤,流畅的身体线条,在阳光的照射下总有种健康的美感。他的五官也很出色,继承了母亲的丹凤眼,还有来自父亲的高鼻梁,都让他拥有一种奇异的魅惑。小十还记得在臧家部落,即使因为他是*所生,并为此备受排挤,也总会有小姑娘目眩神迷地盯着他。
他还是全部落最出色的少年猎人。他曾经独自一个人打下三匹巨狼。她还记得他回来时,浑身是血地拖着三头狼,那样英雄的一幕,他却哭了。他没有像别的少年一样为丰盛的猎物和高超的技艺而沾沾自喜,相反,他却无声地啜泣。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全部落最出色的少年猎人,最喜欢的就是动物,尤其是狼。只有当家里用度困难入不敷出的时候,他才会去狩猎。
自那以后,她就开始喜欢粘着他,她觉得她的哥哥有一颗柔软的心,会对她好。
而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哥哥。她可不敢祈求他能仗着那点儿微末情谊放她一马。要知道,他纵然流泪了,可狼还是被他杀死的。就是不知道,他杀了自己后,会不会流泪呢?呸呸呸,她突然在心里连唾自己数口,大好未来,怎么能说死就死呢,这里可是隔世宫,不能杀自己人的。
于是她不发抖了,努力昂首挺胸地从他身边路过,走到另一边去放牛。
他突然抬头瞥了她一眼。
小十的心里咚咚乱跳。她以为他的一眼能让她如坠冰窟,或是身受火炙,反正一定会在一瞬间难过得恨不得死掉,可是没有。
那是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一瞥,就如同他们已经形同陌路。
她心里七上八下,愈发惴惴难安。
她强制自己转移注意力,环目四顾,大牦牛们,小牦牛们,都自得其乐地在地上啃草吃,她实在不知道放牛该怎么放。至于臧小楼的做法,她也不敢苟同。他会不会就是故作姿态,好引她放松警惕?再或者他脑子突然坏掉了,把一切都忘了?
得,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出一个臧小楼。
她决定干脆利索地去对峙。
可她刚迈出一步,就听叮叮呤呤一连串响声,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唯月不知从哪里蹦跶出来,二话不说,拽起臧小楼就要走。
臧小楼却是一个拧身错过她这一抓,又一个跃身躲远了。
这一幕看呆了小十,臧小楼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臧小楼掸了掸肩膀上的杂草,言笑款款:“月姐,来了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害的小子肚子里憋了一腔吉祥话。”
唯月诧异:“呦,你这小子不气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会说吉祥话?你倒说一个我听听。”
臧小楼一声清咳,装模作样地开始胡诌:“啊,一日未见,月姐依旧……”
唯月性急:“依旧怎么样?”
臧小楼慢悠悠地接道:“依旧年轻貌美。”
唯月却怒道:“呸,废话!要是过了一日我就变成老太婆那还是人吗?”
臧小楼据理力争:“所以说是吉祥话喽,听听也就罢了,你还较真。”
唯月一怔,随即朗笑:“好小子,算你说得对!你之前那几招功夫学得不过是皮毛,你现在跟我走,姐姐把绝学都交给你!”
臧小楼抬了抬眼皮:“什么绝学?”
唯月没有说话。她冲着他神秘一笑,随即将双手交叠立在身前,指铃开始有规律地震动,发出奇妙的乐声。
一只棕毛长尾大鸟落在她肩上。
臧小楼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可很快,他的唇角就僵住了。
嘎嘎哑哑的鸣声连片,扑扑楞楞的振翅迭起,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各种各样的鸟雀,盘桓在唯月头上,随着她手上的铃音,在苍穹上组成一片棕色的漩涡,散开,集合,再散开,再集合,像战士一样令行禁止。
大概过了一刻钟,唯月手上的动作停止,鸟雀才呼啦一下散开,苍穹顷刻间恢复云淡天高。
她一脸得意洋洋:“怎么样?驭兽之术,你要不要学?”
小十以为臧小楼会立马答应,没想到他却摇头:“不学。”
唯月立马就像个点着的炮仗一样跳了起来,拽住他的耳朵:“臭小子,你再说一遍,学还是不学?”
臧小楼痛得哎哎呦呦,拼命挣扎,可这回他的三脚猫功夫怎么也摆月兑不掉有备而来的唯月了。
“你说,我的驭兽之术这么厉害你为什么不学?”
“不学就是不学……你轻点儿……哎呦喂……”
小十就在原地默默看着臧小楼被唯月拽着耳朵拖走,心里羡慕异常。她其实很想跳出来说她想学,却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要莽撞,不要莽撞,不要莽撞……
铃声再度响起。却见揪着臧小楼衣领的唯月又再度返回,径直走到她面前。
她道:“还忘了打招呼,小丫头,我是唯月,那天错伤了你是我不对,你别介意。”
小十连忙摆手说没事。
“知道你平安我也就放心了,这回我可真走了啊。”
来不及说什么,她就已经纵身去了。小十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臧小楼,他像只小鸡崽似的被唯月拎在手心里,却从容自若地像只骄傲的鹰隼。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缕满不在乎的微笑,小十却觉得那笑容却毫无意义,似乎只是为了笑而笑。他的视线划过她,终于带了点儿温度,凉薄如斯。
她一个人伫立在翠色千里的草地上,面朝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瘦小的身体倍显伶仃寂寥。
半晌,她才百无聊赖地拿起鞭子在牛群里溜达。突然发现一只小牛犊长得特别可爱。那是一只花色的牛犊,浑圆的身体漆黑如墨,一张牛脸却洁白如雪。它的四蹄也很有意思,前蹄踏雪,后蹄却是踏墨,两只小犄角如同两弯新月。她为它取名黑白。
她正想靠近去模模它,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可不要随意接近它们的幼崽呦,不然会被成年牦牛群起而攻的。”
她听话地站住,踅过身,看向来人。
在看清身后来人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这会不会就是那位带来天光的神明。她从不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如此丰富而艳丽的颜色,更不要说是从一个男人身上,不说他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就是他头上戴的羽毛发冠,手里拿的团扇,也都是五颜六色的。
男人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新来的没有名字长得不太好看脾气很冲眼神很凶还差点儿烧了房子的野丫头?”
小十费了点儿时间消化这一连串长长的形容,才慢腾腾地回道:“我现在有名字了,我叫小十。”
男人瞬间又笑了,肩膀耸动,半张脸藏在团扇后面一颤一颤的:“哎呦,那可不是什么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小十懵懂,不明白名字和代号有什么不同。
男人却不再多说,而是兰花一指:“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小十反倒拘谨地后退一步:“你是谁?”
“咦?”男人用团扇敲了下自己的脑门:“难道我还没有告诉你吗?我是唯华。”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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