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方百计杀错人 第34章 云上花

作者 : 鬼一只

“人法天地,道法自然。”浮世略带喑哑的声音在石洞里响起,牵起空荡荡的回音。

“人法天地,道法自然。”小十一个字跟着一个字地重复,总算在跟着浮世重复了许多遍的情况下,将这篇《太虚清心诀》功法背了下来。

小十熟门熟路地用木勺蘸了些清水,一点点浸润在浮世的发干的嘴唇上。

距离被夫夫抓走已经一年有余,预想中的救援一直都没有出现,

小十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但猜测应该是在隔世宫四周天然峭壁上的一处石洞之中。她偶尔坐在洞口朝下望去,浮云悠悠,寒风凛冽,一旁斜伸出来的常青树似乎随时都会被连根吹起,却一直顽强地生长在那里。

浮世很安静地抿抿唇。

小十见状,替他将拂到面颊上的青丝拨到耳后。

少年躺在石床,睁着双眼望着深褐色凹凸不平的顶壁,一动不动地任小十动作。

小十习以为常,给他润完水后,又洗了帕子替他擦脸,让他可以清爽一下。

接着她深吸口气,对浮世道:“你忍着点儿,我给你擦擦身。”

浮世没出声,却闭上眼。

小十却也狠狠闭了下眼,又再度睁开。

她将蘸湿了的巾帕敷在少年的手背上,可仅仅只是这样轻柔的动作,就令少年痛苦地眉头一蹙,而那被敷住的手背,本该充满弹性的肌肤却如同掏空了内芯一般,垮了下去,只见白色的巾帕上深凹下去,勾勒出骨头的形状,触目惊心!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不仅仅是手背,四肢上所有的肌理都是如此,所有看起来饱满光滑的肌肤都如同烂泥一样,一触及凹!

随着小十的动作,浮世的眉心越蹙越紧,甚至眼角处紧紧绷出一条一条细小的褶皱。他的胸膛略微抬起,似乎痛得禁不住想要全身抽搐,奈何四肢瘫软如泥,全身毫无助力,他就只能咬紧牙关硬挺过去。

小十不敢看他,只能专心致志地替他擦拭,她一点儿劲也不敢使,即使已经做过无数次,她的指尖依旧僵硬如初。

夫夫想要把浮世变成自己的儿子,他不需要他心理承认,而是要他*继承,他以当年夫人对待他的办法重新改造浮世的身体。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改造似乎一直停留在现下这个阶段,浮世看起来毫无变化,可内在的肌理全部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腐烂。

整个擦拭过程其实很短,却因为痛苦而无限煎熬。

等小十终于将浮世全身都擦拭一遍,她全身都已经大汗淋漓。

做完这一切,小十又在火盆里添了柴,在上面的铁架子上罩一层湿布,只让火热的温度扩散开来,而避免浓烟滚滚,刺激得直呛鼻子,即使一点点微弱的动作,都会让浮世痛苦不堪。

做完这一切的小十,抱膝坐在浮世床下,听着他极力压抑的喘息声。

如此,一直熬到晚霞初燃,洞口外浮云尽染,浮世才稍稍缓过劲儿来,呼吸慢慢放平。

小十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脚有些麻,她虚踹了几下。

将前天夫夫送来的汤药放到炉子上加热。

她瞥了眼浮世,见他没有瞅自己,她将藏在衣袖里的银针拿出来,挑破了手指,逼出几滴血到他的药碗里。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完全肯定自己成了药人,而不再是毒人,她不知道能帮到少年什么,既然自己的血是大补之物,她就每天都喂少年几滴自己的血,虽然多了她舍不得也不敢给,怕浮世察觉,可这样日积月累下来,她相信一定能够积少成多起一定作用的。

待一切弄好了以后小十端着药碗到浮世旁边,用小木勺搅拌之后,吹着气散热,喂给少年。

浮世别过脸。

他就像自己曾经形容的那般,是块石头。知道自己不堪的身世,面对两位各怀鬼胎的父亲,甚而到了现在被炼制成一个半废之人,他连一句怨言都不曾吐露过。

他似乎一直都是那个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浮世,什么都没有变过,只不过换了个石窟,少年的能力缩水了,相对的,小十的工作范围则扩大了不少。

但小十感觉到,的确是变了的。至于具体的,她说不上来。

只是感觉他比以前更加冷漠,却又更加有耐心,他常常一整天一整天地连一个字都不说,却又不厌其烦地为她一遍一遍地重复讲解武功心法。

有时候小十有些自私地想,若是一直这样也好,她愿意就这样守着他一辈子。可是她知道,他痛苦。

她曾经以为对于别人痛苦她会“同病相怜”,就已经是她那点儿微弱同情心的极限了,但她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感同身受”。♀

所以她现在每天最喜欢这个时刻,给少年喂那些苦涩的汤汤水水,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浮世才会表现出些许的不配合,让他看起来像人多过像石头。

——纵然石头瞧来无懈可击,而人则血肉模糊。

见少年别过脸,小十放下勺子,也不强求,反而道:“你知道吗?我今天看洞口边上的那颗歪脖长青树又被寒风吹掉了一根分枝,显得更秃了,风一吹,那叶子掉得哗哗的,可你猜怎么着?我今天仔细瞅了瞅,那树剩下的一颗粗枝上竟然结出了个花骨朵!”

她说得跌宕起伏,愣是将树上开花一件小事说成了江湖大事一般,可浮世根本无动于衷。

小十也不气馁,她知道他在听。

记得刚来这里没多久的时候,她也一直这样说,说她幼年时的一些经历,说她的爷爷怎么怎么恐怖,说她怎么流亡出来又被转卖为奴,又说她是怎么辗转到了臧家部落,说她又是如何失去一切进入隔世,她一连说了几天,少年自始至终都无甚反应,直到她说无可说,少年突然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该以死谢罪,可我想你活着。

甭管内容是什么,小十当时只觉得乍一听到少年的声音,简直如闻天籁!

自那以后,她常常这样和他说话,尽管他开口的几率简直就像那棵峭壁上的常青树能够开花结果一样小。

她继续道:“也不知道这棵树在这里悬多少年了,我要是它肯定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所以说它活这么大不容易,现在还要开花结果就更不容易了!我们俩也算和它有缘分,我们得帮帮它。”

“刚好你教给我了那套登云步,我正好可以试试威力,练练脚。”她想象着峭壁行走、云端漫步的场景,登时有些兴奋起来。

说着,她极其自然地又喂一勺药过去。

少年依旧别过脸。

小十转了转眼珠子,道:“你教给我的登云步,纵身而起时,要气行哪条经脉来着?”

少年神情微动,正欲开口,又倏然闭上。

小十吐吐舌头,没料到时隔半年多重使这招诱惑少年开口借机喂药,还是一下子就被识破了。

不过小十也不气馁,再度侃侃而谈道:“看那花的样子没几天就会开了,我还从来没有在雪域内看过开花呢。不如我为这花取一个名字,以后这就是属于我们的花啦!”

说到这里,她神情一动,放下汤匙,托腮在他床头,叹气道:“你一直都说我的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可我又不识字,该上哪儿找个名字?不如我随你的姓叫浮十好不好?”

小十显然陷入了沉思中,手指敲着冰凉的石床,发出轻轻的咚咚声。

浮世转过脸,轻声道:“岩馨。”

“什么?”小十一怔,没反应过来。

浮世重复道:“岩馨。”

小十依旧呆呆如许,隔了一会儿,她蹦高似的跳起来,指尖指着自己鼻头:“你……你这是在给我取名字?!”

浮世望着她,闭了下眼,蝶翼似的睫毛落下又抬起,就算是默认了。

小十开心地拊掌,随即蹲下来,趴伏在他耳侧,有些讪讪道:“你再说一下我叫什么?我没记住……”

“岩馨,岩壁上的芳馨。”

“岩馨,岩馨,”小十默念了两声,喃喃道:“好奇怪的名字……”

她突然一拍脑门:“你该不是寓意那朵开在悬崖上的花儿吧?可是它还不一定能开放呢,哪里有什么芳馨呢?”

她直摇头道:“不好,不好,这名字不好,万一那花儿没开,我借着这个寓意不反倒弄巧成拙了?不行,不行。”

浮世道:“一定会开的。”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可语气却让人不容置疑,似乎开花不再是一种预期,而是已经开了花。

“你这么肯定?”

小十手上也没闲着,再次喂了勺汤药,耽误了这许久,温度倒是刚刚好了。

这一回少年很合作,张开嘴巴,任由苦涩的液体顺喉而下。

喝下药,浮世道:“一定会。”

“好,如果它开花了,我就叫岩馨,如果它没开花,我就叫浮十好不好?”

又一勺汤药喂下,浮世没说话。

小十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其实我两个名字都挺喜欢的,如果我叫浮十,一听就和你大有关系,如果我叫岩馨,那我的名字就是由你取的,你给了我一个名字,我相信你以后厉害了发达了,就一定会罩着我的!”

就这样,在她絮絮叨叨间,一碗药终于喂完了。♀

其实浮世知道,那碗药到最后无论如何也会进了他自己的肚子,他最开始的推拒是无用的,;而小十也知道,即使她不费这么大力气也可以要浮世喝药,可她偏偏就喜欢这样和他费着这些不完的口舌。

小十扫了眼外面,见晚霞颜色又深了许多,知道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彻底黑了。她从浮世枕下舀出那卷银丝,道:“阿世,把你的宝贝借我一用。”

她把银丝的一端固定在石床的一边床脚上,也不知这银丝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怎么也系不上,她只好又拿铁丝死死圈了固定住。

另一边她将银丝一端缠在手腕上夹在指缝间,带着水囊就从洞口就一跃而出。

她虽然和浮世学了轻功心法,但由于浮世身体不便,她只能自己瞎捉模着在石洞里上蹦下蹿得胡乱练练,可真当跃出洞口、走上石壁的时候,登时脚下直打滑,一醋溜就掉了下去,幸而她早做准备,被银丝吊在了半空。

她在洞口下面逛荡了会儿,双手抓住凸起的石块,两脚重新蹬好着力点,气沉丹田,就要使出登云步,倒的确是一跃而上,整个人猛然一蹿,可她掌握不好力道,蹿得太高,又被那根银丝给扯了下来。

如此尝试几次,小十急得想爆粗口,最后索性也不用轻功了,就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幸而那颗常青树就在洞口左上方不到一丈的距离,其间借力的凸石也有许多。

好不容易爬到了那树边,她把一囊水全淋了下去。

她所说的帮助,也就是给树浇点儿水。

大风呼呼地刮着,吹得小十睁不开眼睛,她也不敢多呆,又从原路爬回石洞。

这之后,她每天都如此给它浇点儿水,左等右等,一连等了好几天,花儿也没开,直到她再一次爬上去浇水的时候,失望地发现那花骨朵不知何时已经凋谢了。

她爬回去,垂头丧气地道:“哎,它开不了花儿了,花骨朵都没了。”

顿了顿,她又抖擞了下精神:“没关系,以后我就叫浮十了,我也算是有名字的人了。”

没料到浮世突然开口道:“岩馨。”

小十摇摇头:“那花儿没开,我再叫这名字不吉利。”

浮世依旧固执己见地唤道:“岩馨。”

小十抓抓本就凌乱的头发,瞪着他:“你不喜欢我和你姓吗?”

浮世眉眼不动,依旧只有两个字:“岩馨。”

“……”

小十最终无奈,道:“好吧好吧,岩馨就岩馨!”

说着说着,她又兀自兴奋起来,她终于得到人生中的第五个名字,一个正正经经被人用心起出来的名字!

就在这时,金属着地的铿锵声响起,接着就听见夫夫喘着粗气的声音道:“小十,快来拉我一把!”

拉你一把?嘿嘿,我倒是更想把你一脚踹下去!

不过想归想,小十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毕竟夫夫下面还有夫人呢。

夫夫曾被夫人废过武功,是以他独自一人是上不来这悬崖峭壁的,幸而还有夫人,但夫人每每上到一定高度就力竭,剩下的就得由夫夫借助特制的“金抓地”一点点爬上来。

费了好大力气将夫夫和夫人都拽了上来,小十又连跑带颠地赶在夫夫之前守在了浮世床前。

夫夫冷哼一下,压根儿没有理会他们,反倒是牵着痴痴呆呆的云端走到一边坐下。

可小十依旧没有放松任何警惕。

歇了一会儿,夫夫将带来的大篮子打开,里面各种食物药包,正是送给浮世喝小十的补给。

他望着里面的东西,一时发了呆。

他将浮世掳到这里,原本就是要将他炼成一个像自己这样的侏儒的。这期间,需要捣烂他的肌理,再敲碎他的骨骼,再配以各种草药使得四肢自然萎缩。

不过他也舍不得就让这么一件即将出世的神兵利器就此夭折,所以他在炼制期间还要考虑短小身材的最佳比例,以让他发挥最大的本领;其次,他还要考虑肢体的灵活性,所以不能操之过急;最后,他还在试验一种新的方法,这种方法的原理在于破而后立,按照他的想法,以这种方法炼制出的*,应该比先前*多出小半成力量。如此一来,炼制的时间大大延长,足足拖了一年之久,还未真正完成。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但那种精神上的损伤却似乎没有随之好转,反而情况急转而下,他明明一个人就像分裂成了两个人,时常无法理解另一个“自己”。

这一点在如何处理浮世的问题上体现得很明显。

每次他看到自己,就发了疯一样地充满恨意,想要不顾一切地摧毁他。可每当他看到云端,又顿时心生不忍,想要放下一切重新开始。这两种极端的想法像是两只巨手,牢牢掌握他的一边肩膀,每当他挣扎,就让他血淋淋硬生生地被撕成两半。

这也是时至今日浮世还保留完整骨骼的原因之一。

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浮世可以说得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不仅如此,他心境之坚韧,简直就是天生修习《无暇兵书》的最好材料!如此一来,他的进境就非常快。夫夫必须要赶在他功力大成之前处理好一切,否则太晚了,他就没有办法控制他了。

夫夫沉思间,又瞥到云端安静的睡颜,忍不住露出笑意,伸手去抚模她的脸颊,可当他短胖发黑有些畸形的手落在那如玉容颜上的时候,他整个人打了个寒颤,飞也似的缩回了手。

接着他眼冒凶光,就朝浮世走去,推开想要拦住他的小十,一手狠狠挤压在浮世的手上面,恶声道:“说,说你是我陆诺的儿子,我就放了你!”

浮世痛得肝胆俱裂,即使强行压抑,依然从喉咙中挤出一声破碎的长嘶,令闻者心惊。

可夫夫手下的劲儿不松反强,似乎随时都能捏碎他的骨头!

而浮世牙关紧紧咬住下唇,已经渗出殷红的鲜红,可就是一声不吭。

小十见状,没有想要月兑开夫夫,相反,她去唤醒了夫人。

夫人迷茫地睁开眼,怔了一会儿,又开始边唱边跳起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夫夫看到夫人,就会瞬间软化,放浮世一马。

可出乎小十的意料,这次夫夫连转身都没有,看都不看夫人一眼。

夫夫此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拖下去了,他要将浮世炼制成一个属于自己的侏儒神兵!

小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正在心焦该如何帮到浮世的时候,就见夫人转着转着已经飘到洞口上面,只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夫人!小心!”

夫夫一惊之下,转过身,可是已经晚了——

夫人的身影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就坠了下去!

“云端——!”夫夫惊慌失措地大叫。

“母……亲……”浮世有气无力地嘶鸣。

可这些百转千回的呼唤都没有拦住她的身形,只见洞口之处,晚霞灿烂,层云尽染。

洞内三人,一时呆若木鸡。

直到小十回过神,跑到洞口处张望,希望奇迹的发生。

可她甫一接近,眼前就一片阴影投射过来,再定睛一看,赫然是宫主大人打横抱着夫人站在洞内。

夫人在宫主的怀里又睡了过去,看来应该是被点了睡穴。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本该欣喜若狂的心情皆因宫主大人的蓦然出现而僵住。

洞外寒风的呼啸之音,洞内火盆燃烧的呲啪之声,都挣扎着在宫主与夫夫之间深不见底的沉默中偃旗息鼓。

小十凝神屏气,一动都不敢动,恨不得此刻能真正化身为石。

“好久不见。”宫主果然有一宫之首的风范,老仇人见面,还算沉得住气。

让小十惊讶的是,夫夫竟然也表现了一回大家风范,沉稳有礼道:“好久不见。”

宫主瞥了眼浮世,道:“想不到你对我儿子也会心慈手软。”

夫夫冷笑着道:“你真当他是你儿子?你若不是怀疑他有可能是我儿子,又怎么会如此对他?”

宫主沉默,没有辩解。

的确如此,面对浮世这个儿子,无论是宫主还是夫夫,都没有办法真心以待。他们都生怕这孩子其实是死对头的种,白白付了一片心血,可又偏偏担心这就是自己的种,不敢真下杀手。如此一来,爱不能爱,恨不能恨,将他炼制成一柄能为自身谋利的绝世神兵,倒是两人不谋而合的想法了。

夫夫突然又道:“我明白了,你其实早就找到我们了对不对?你知道我不会下杀手,所以你就一直从旁暗中观察。你发现我施展的秘术有增强体质的功效,你就顺水推舟,想借我的手改造他的身体,让他更加厉害,而等到功成的那一天,你再出现‘救’他一次,让他对你从此感恩戴德,你以后控制起来也会更加方便,对不对?”

小十看向宫主,见他面无表情,和浮世如出一辙。

当下她的心就凉了半截,看来夫夫说得都是真的!

——她简直无法想象天下间竟然会有宫主这样的父亲!

宫主道:“想不到你疯了这么多年,洞察人事的本领还这么强。”

这回却是夫夫沉默了。

他叹口气,道:“何必提当年,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让当年都变成了笑话。”

宫主道:“你在我身上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如此?就如现在云端在怀,我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

两人又是沉默。

就在小十诧异于两人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两人却不约而同同时动手!

只不过夫夫不比当年,宫主沾着绝对优势,所以一出手,一个急退,一个急进。

而夫夫所逃方向,不是洞口,而是浮世床后!

这下子小十也惊惶了,连忙跟过去,却被劲力扫了出去。

她跌坐在地上,就见两人以浮世为界,两边相峙。而浮世望着这两位“父亲”,脸上无悲无喜,一双剔透的浅茶色瞳孔静望壁顶,安静异常。

夫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渗入浮世的嘴中。

宫主没有阻拦,声音却沉了几许:“他功力还未臻至大成,你现在就给他服用孟婆汤,不嫌太早了吗?”

浮世听到孟婆汤三个字,蓦然瞳孔一缩,侧头看向一边的小十。

小十看到他的眼神,心中一颤,就见他对自己做着嘴型,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离开。

她知道,自己知道了这么多秘密,而且以自己药人的身份,没了浮世的庇护,落到宫主手中,一定会比浮世还要惨。可若让她就此离开,一想到也许此生都再见不到阿世,她就心如刀割。

“从孟婆汤服用到见效只有区区半盏茶的时间,我虽然武功尽废,但你想要在区区半盏茶时间解决我那是不可能的。你若想顺顺利利收复这柄神兵,就必须在他记忆全失的时候让他完全信任你,你不想我破坏你这么多年的心血吧?”

“你要什么?”

“把云端的穴位解开。”

宫主照做。

解开穴道之后的云端,本能反应就是要唱要跳。

夫夫正想叫“娘”,没料到有一个人却比他抢先一步。

却是小十开口道:“母亲!”

夫人的身形一顿,视线徘徊在小十身上,露出迷茫之色。

夫夫见状不妙,大喊:“娘!”

小十心道有戏,连忙加重筹码,将怀中久藏的绿宝石耳坠狠狠扣进自己的耳垂上,正对着夫人。

夫人果然扑过来,道:“我儿不怕……”

小十埋头在怀中,牵着她就往洞外走。

没有孩子的夫人本能是唱歌跳舞,有了孩子的夫人,本能是保护孩子。

夫人去追,可却被宫主拦住。

原来小十与浮世自从被掳以后,就一直没有放弃过求生,只不过浮世四肢俱残,而小十武功不济,两人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这片隔世宫的天然壁障。

所以,唯一的突破点就是夫人。

可是浮世几次唤她母亲对方都无动于衷,而小十某次好奇跟着唤了一声,却发现对方神色露出了些许茫然。两人猜测,这是因为夫人的记忆可能一直停留在浮世小时候,所以只有如夫夫那样的身形或者小十这样的孩子唤她母亲才可能有效果。更为了刺激夫人脑海深处的记忆,浮世将耳坠送给小十一枚,并让她如他一般唤她“母亲”而不是“娘”。

果然,思绪混乱的夫人弃了夫夫选择了小十。

至于宫主大人的出现,却早就在浮世的预料之中。

小十曾抱怨宫主为什么还没有来解救他们,可浮世神色冷淡,只道:“这里是隔世宫,他是宫主。”

他早就猜测宫主早已找到了他们。

如此一来,他们就开始推演个中场景。这一年来,他们始终都在推测宫主出现后的各种可能性。

其中一种就是这样,而夫夫为了保命一定会以浮世为要挟,宫主为了浮世不能轻易离开,这才给了小十可趁之机。

这个计划却只能带走小十一人。

小十伏在夫人肩上,眼神一直注视着浮世,少年一如初见。

浮世也一直注视着小十,见她和母亲平安到了洞口,唇角勾起,露出欣慰一笑。可仅仅只有一瞬,他就额角冒汗,脑中一股巨狼涌来,立马眼前漆黑一片,人世不察了。

而小十只来得及看到他那一抹微笑,恍然觉得那悬崖上的花似乎当真开了,鼻下生香。

她就沉浸在这美妙的花香之中,随着夫人,直上云霄。

身后模模糊糊传来夫夫凄厉的哀嚎:“云端——!”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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