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个神明一般,来到了她的身边。
为了救她,为了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然而,他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赫然发现那淌着鲜血的脖颈和满是殷红的右手,思华年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虽然不清楚他是以蛮力还是念力挣月兑了手脚的束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亲手破开了自己的脖子,从中取出了那块抑制其念力再生的芯片。
为的,只是将她从绝望中拯救。
心,一下子疼得无以复加。
可是,他对自己的牺牲却只字不提,只对她面不改色地道出了一句问话:“能站起来么?”
她一愣,紧接着就抬起一只手来,拼命抹了抹两颊的泪水。
“能。”
简洁明了的回复出口,言者业已自个儿从地上爬起身来,化胸中悲痛为一脸坚毅。
是的,她必须站起来——此等生死一线之际,她怎么能够拖他的后腿?
更何况……
她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了看他染着殷红的脖颈,又低眉瞧了瞧他看似无恙的膝盖,整颗心都被揪得紧紧的。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
因为,他再如何强大,一旦身体里的血流尽了,也都只有死路一条。
思华年拧着眉目视前方。
他们,只能一鼓作气冲出去。
所幸眼前的敌人,就只剩下一个了——而且,还是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
他们唯一需要考量的,就是对方的念力水平。
至少,对洛熙很是陌生的思华年并不清楚他的实力。
心生忐忑之际,女孩的一只手突然被人抓起。
她有些诧异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右手居然被唐宁握在手里——紧接着,他竟拉着她径直往外跑。
更让她深觉意外的是,在这一过程中,作为敌方大将的洛熙竟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要阻拦他们的意思——直至他俩匆匆离开了房间,对方也没有追上来的迹象。
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的女孩自然无法未卜先知,对方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认定了他们逃不出去。
事实上,无所作为的洛熙正安坐在他的轮椅上,似笑非笑地目送两人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逃得掉的话,就逃吧。
男人如是思量之际,被视为瓮中之鳖的一男一女已沿着长廊一路向外。
“他为什么不来追我们?”是以,对此现象疑惑了好一会儿的思华年趁着逃到了室外的空当,一边小跑一边询问。
“因为他喜欢看别人抱头鼠窜的样子。”走在前头的唐宁倒没有避而不答,但从他说话时的语气来判断,他此刻的心情显然并不怎么样。
诚然,活了三十多个年头,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但是……
男人以余光瞥了瞥身侧的女孩,似有似无地吐了口气。
刚好这个时候,对方也正向他投来了忧心忡忡的目光。
“那个……你的腿还有你的脖子……”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诚然,不是她漠不关心以至于拖到现在才问,是先前忙着逃命故而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所以,才刚跑出去没多远,女孩就泪眼婆娑地提及了这一叫她揪心的话题。
她思华年绝对不是个没有常识的人——颈部受伤是有多危险,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该知道。
还有他的腿——关节附近被那个变态的男人那样狠狠扎了两刀,眼下居然还能带着她一块儿逃跑……
心疼不已的女孩低眉瞅着唐宁流血的左膝,心里虽是明白哭也无济于事,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事宜,她只能拼命拿手抹干脸上的泪水,试图让视野变得清明起来——也恰恰是因为这一顺理成章的举动,令得以看清唐宁面容的女孩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
什么叫“面无血色”?什么是“冷汗涔涔”?
以前只是在书上读到过这样的词眼,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领会了这两个词语的含义。
他一直在强忍——强忍着伤口带来的剧痛,强忍着鲜血流失的无力。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痛?!怎么可能不痛啊!!!
男人面色惨白却始终巍然挺立目视前方的模样,终是叫女孩再一次泪如泉涌。
“唐宁,唐宁……”她哭着喊了他的名字,两条腿已是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迈动,“你先止血好不好?先止血好不好?”
“……”随之停下脚步的男人回首看了看她紧紧攥着他衣袖的双手,视线转移到她潸然泪下的脸庞,“停止前进,就意味着束手就擒。”他面无表情地说着,业已显出些许有气无力的迹象,“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倘若换做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听到这种话,思华年肯定会吹胡子瞪眼地说唐宁有病无情。
然而今时此日,这样一句听似仍是不带感情的话语,却只让她不寒而栗。
她拼了命地摇着头,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不……不要死……不要说这个字。
她怕了——怕他真的会命丧于此。
“呜……”忍了许久的女孩毫无预兆恸哭出声,片刻后却只得强行忍下,“你先……你先……止血,好不好?”她抽抽噎噎地恳求着,泪流满面地仰视着那业已不再清晰的眉眼,“求你了!这样……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支撑不住的!”
话音落下,男人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痛哭流涕的容颜,并不急着应声。
从什么时候起,这张动不动就哭花了的脸,已经不再惹他不悦——甚至于让他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业已住进了他的心里。
就像这一刻,他注视着泣不成声的她,内心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悸动。
“我不会死。”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
“呜——呜呜……”奈何他蕴含了深刻情感的短短一语,却只换来了对方越发悲伤的哭泣。
“走了。”可惜唐宁完全不是个擅长安慰女人的男人——他这就吐出简洁明了的两个字,接着毫不迟疑地扭过头去。
眼见对方径自迈开了步子但却难得地顿了顿——迁就了迟迟没有动作的她,思华年也只得一边啜泣,一边配合着举步向前。
但是,这么下去不行。
思华年三步并作两步地追至唐宁的身旁,侧着脑袋,忧心不已地盯着他那仍在冒血的脖颈。
要是她能够使用治愈之力……
对……治愈……治愈……
猛然思及某事的女孩不由心尖一颤。
大叔。
怎么?总算想起本大爷了?
把你的力量借我用一用,我不要别的,只要能够治好他的伤就行……求你。
什么治好他的伤?本大爷可没有这种婆婆妈妈的技能。
旁人无法听闻的对话至此,思华年蓦地一怔。
不可能啊!?就是治愈的念力啊!?就像你之前借给我用的“改变”、“操控”和“释放”一样,怎么会没有呢?!
没错,自从昨晚她获悉了她的一切能力都是这个大叔出借给她的,她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她的念力值迟迟不肯上升——也顿悟了为什么她的发挥总是不太稳定。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所使用的力量并不属于她本人。
所以,她才会在无意间救下那十名二队队员之后,就再也无法使出“治愈”这种特殊系的念力了吧?
可是,可是今天这个借她念力的大叔却亲口告诉她——说他并没有“治愈”的这一亚型的念力?!
这……这叫她如何接受!?
我不信!你骗我!
是以,愣怔几秒过后,思华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
骗你?本大爷可没这闲工夫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但是!我明明用治愈之力救了十个人的性命!不是你,难道还是……
急急反驳的女孩倏尔一愣。
难道是……她自己?!
思华年随即否定了上述油然而生的念头。
如果真的是她本身具备的能力,那就没道理在她先前努力了那么久之后,却仍旧一无所获。
喂,我说你这死丫头,还真是个死脑筋。
惊疑不定之际,脑中冷不防响起了某个灵魂略显慵懒的嗓音。
不,应该说,是个只看得到表象的笨蛋啊。
被骂的思华年抿唇不语——她不晓得对方何出此言,但她隐约觉得,他应当是把什么重磅炸弹藏在了后头。
治什么伤?把人救出去不就得了。
女孩的脑袋当即“嗡”地一声响。
怎么样?把你的身体给我,本大爷来负责把这个白痴孙子安全带走。
你果然在打我的主意!
你不愿意也无所谓。反正对本大爷来说,他死了也不打紧。
不知是自己本就惊惶不安的缘故,还是由于对方刻意用阴冷的口气和直白的话语刺痛了她的心——话音刚落,思华年就觉从头顶凉到了脚跟。
寄居在她体内的这个灵魂虽然冷酷无情,但他口中所述的,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就算她勉强治好了他的伤,恐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他大伤初愈,念力值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换言之,在这座被敌人控制的偌大宫殿中,他们两个依旧是笼中之鸟,难以逃出生天。
救兵不知何时才会出现,而他们,又难以自救。
如果是这个大叔的话,如是是他的话……或许,真就能以一敌千,把唐宁平安无事地救走。
她似乎……只剩下这条路了。
乌云密布的苍穹之下,思华年痛定思痛——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而后又蓦地松开。
“唐宁,对不起。”她冷不防站定了,面色平静地看着他闻声驻足的背影,“其实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发动念力,因为……它们都是那个大叔的能力……所以……所以,让大叔带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