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发现“阴魂不散”果然没有再继续来烦我,也没有继续跟着我,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没有发现而已。♀渐渐地,我不再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地频频向后张望,连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平淡。
在学校的时候,我发现我姐已经不再像上一个学期那样地陪我,毕竟大环境在改善,而我自己也变得坚强,再不是当初那样地孤寂无助和软弱。她也渐渐将时间花在了自己的朋友圈里,比如这群高一的新朋友们;再比如之前的于晓珍、石珊和郑文江他们。我当然知道她陪伴我的时间已经足够多,而我也没有理由再像之前那样地霸占着她的几乎全部社交空间。可在我姐看来,除了班上的那个圈子,她其他的好友都是跟我共享的,所以并不算冷落我。
我也的确是把我姐的朋友真心地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只是少了一开始的循序渐进,现在这段表面上看起来突飞猛进的挚友关系,怎么地都觉得不够深厚。而且在那些我缺失的时间里,比如下自习的晚上,比如放学时的空档,她们的友谊在一路往前高唱凯歌,对于我突然的介入,我总有一种“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的错觉,仿佛是半道被拖着而入的伙。
只是这样的感觉很微妙,又或许只有我一个人在矫情,大家都把我当成了一个集体,我怎么能跟她们生分呢?所以我没有对谁提起过这些心路历程。
整个事情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是源于我姐在足球场旁的花圃边起脚飞射的一记意外的弧线球。
那时学校在大兴土木的同时,为了增强校内美感,也修建了不少绿化,沿路砌起的各个花圃,就是其中的政绩工程之一。为了达到有效的互动,每个班都负责一个花圃,还不定期地举办选美评比活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特上心,对着足球场旁那个由本班负责的花圃维护得异常精细,浇水、除草、施肥,甚至包括对花盆编排造型。♀
足球场上经常有男生们在踢球,中午休息的时候,课外活动的时候,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姐的那一记飞射的弧线球,就发生在下午放学而我们还停留在花圃旁做最后打扫整理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当时也在场,只是觉得她一时兴起的这一脚远射,唯一的作用就是解救了我们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没有让刚刚摆放整齐的花盆被砸得面目全非,全没有想到她的精彩起脚会吸引住场上另一位男生的目光,进而对她发起了全面的追求攻势。
青春期里少男少女的多情与怀春,这本来就是极其美好的一件事情,坏就坏在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正是我们那群新朋友里,黄蓓君刚刚分手的男朋友。据说黄蓓君对他还是旧情未了,正在经历锥心的失恋之痛,当时所有的朋友都知道这件事,除了我。我说过,我跟她们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这样的关系,让我姐这个角色开始变得有些难堪,好像一夜之间她就成了那个夺人所爱的不齿的插足者,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只是被动地被人追求,没有发挥过一点主观能动性。如果硬要说有,那么就是那一记不知道哪里精彩却让男主角念念不忘的弧线球了。
我姐当然没有接受那个男生的追求,事实上她对那个男生的印象,估计都还停留在朋友们极力渲染的忘恩负义的负心人上面,这充其量也就是一场缺少女主的苦情单恋剧。
可是,不管怎样,由于有了这么一件事情,这个新建立的朋友圈,还是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影响。虽然大家都在竭尽全力地粉饰太平,黄蓓君也一再大度地表示,这跟我姐没关系,是她自己当初遇人不淑,选人不慎。可是天性善良纯洁的李欣同学,还是表现出极大的精神负担,认为事情的发展其实跟她月兑不了干系。即使她不是主谋,也无意间成了主谋的帮凶,伤害了自己的朋友。大家还是像以前一样地在一起玩闹说笑,可是谁都清楚,心里的明镜被划上了一道刀痕,虽然淡到几乎看不出,可是毕竟是有了瑕疵。
当然,那之后我姐也并没有减少跟她们在一起的游玩,似乎为了证明些什么,反而花了比之前更多的时间来与她们交往。
而我,仍是那个负责打酱油,偶尔参与她们互动的旁观者,只是有时心疼站在旁边那个什么都没说还面带微笑的女孩罢了。
小学转学之后,第一个学期结束的那个夏天,我们县城遭受了历史上百年不遇的一场大洪水,比98年长江流域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水早了整整两年,而我刚好参与其中,真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看着那不断上升的水位警戒线,以及之后十分钟之内蔓延上来填满了整条街道的汪洋河水,当时的场景每每回想起来,都让我心有余悸。这样地迅疾,这样地汹涌,前一分钟还是一切如常的街道,后一分钟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挤来却无处不在的浑浊河水覆盖住,无一幸免。
当时我家还住在河西城区河堤边的老屋里,所以成为了这次洪灾受灾最严重的人家之一。洪水席卷的时候,将老屋门前的大树撼动着连根拔下,连带着我家的房子,一起带进了河里。所以,我们成了暂时无家可归的灾民。
在地方政府的补贴赔偿还没有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几经波折,一年之后,我们家终于换到了我妈单位的院子里,也就是现在我们家住的套房。
由于搬来的时间并不算长,我对院子内外那些左邻右里家的小孩基本都处在不熟悉的状态,这种状态也一直延续到我终于长大成人,告别了我的中学时代。
只除了一家人,就是我们院子正对面的冯家。
我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是怎么熟稔起来的,大概是因为他们家当时也跟院子里的大人们有联系,所以在大人的带动下,才一起玩熟的吧。冯家那个叫做冯梦的小丫头,比我低一届,总喜欢带着梳子跑来我家找我帮她扎头发。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明明那么简单的一个马尾辫,我扎的和她自己扎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可是她却特别热衷于这一举动,一有空就往我们家跑。当然,扎完头发带她偷偷溜出门玩,或是帮她打掩护,才是她此行的重点所在。
不管怎样,她成了我的一个正式伙伴,陪着我度过了很多放学回家和放假时的空闲期。
玩得熟了之后,我也经常上冯梦家玩。她有一个哥哥,叫做冯朗,在此之前我和他都只是在路上偶尔碰见混得个脸熟,却从来没有跟对方说过话。没想到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笑什么!”
彼时的我正准备跟冯梦出门去玩,却在路过他们家那个连接内外两栋楼不一致的高度落差的木梯上,很没形象地脚下一滑,然后华丽丽地从楼梯的第二级台阶连滚带爬摔到了底。连冯梦的爸爸都在旁边的屋子里很没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还对我说道:“羽婕,我们家这个是楼梯,不是滑滑梯啦。”我挺不好意思地爬了起来,抬头就看到冯朗正从楼梯上边走下来边憋着笑,肩膀上还来不及收回那些忍不住的耸动。
他听到我没好气的问话,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声,继续边笑边走下楼去。
冯梦走过来扶着我,也是笑意盎然:“羽婕姐,你下次可是要注意了,我家这个木梯有点滑,我都摔过两次呢。”
看在连小主人都不幸中招的份上,我大方地原谅了这个木梯。只是尾随着冯朗下楼的我,始终觉得一个劲地别扭,这么丢人的瞬间,怎么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了呢?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之后,等到我跟冯梦再次跑到他们家顶楼的阳台上玩时,我已经可以很自然地对着阳台旁边房间里的冯朗说话了。渐渐地我跟他也算慢慢熟悉起来,至少熟悉到可以在没有冯梦的情况下,两个人也能正常地交谈。
“上次我让冯梦转告你了,那棵落地生根你帮我种下去了没?”
“喏,花盆里就是啊,现在已经长开了,你什么时候想拿回去都行。”
“呃,还真是,你先帮我养着,等它再长大一些,我再移到我家,要不它肯定活不长的。咦?你桌上摆着的那个是什么?很好看。”
“小葫芦啊,你没见过?”
“我没见过那么小的葫芦,我只见过大葫芦。”
“你喜欢?我外婆家种有,今年马上就要成熟了,你想要的话,我给你带一个吧,或者你拿我这个也行。”
“那个,有葫芦籽吗?”
“葫芦里肯定有葫芦籽啊,干嘛?你还想种葫芦?不是种出个葫芦兄弟来吧?”
我被他说得笑了出来:“我还想种出个金刚葫芦娃呢!”
临走的时候我还是没拿他桌上摆着的那个小葫芦,却在惦记着他外婆家的葫芦籽。回到家我问我爸:“爸,如果种葫芦,有什么特别讲究没?”
我爸惊觉于我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没种过,不是很清楚,应该没有吧。现在有些农村都还种有葫芦,它是可以用来做菜的。怎么,你想种葫芦?”
我有些不好意思,每隔一段时间,我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设想:“是啊,冯梦她外婆家就种有,我想自己种个葫芦出来。”
“那你问她拿些葫芦籽,我们可以撒一些在屋后面的空地,还可以种一些在你姑妈家前面的菜地里,那里本身就搭有架子,而且有人看管。”我爸果然一如既往地支持我。那时我姑妈一家已经从高坡头搬到了他们建筑单位之前的院子里,住进了自己修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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