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就这样欢呼着离开,这二天的经历还真让人难忘。平生第一次坐拖拉机,还是堆满了柴垛的拖拉机,人坐在车上,车开在山路上,人就像锅里的菜一样被翻来炒去。唯一的优点,便是颠簸中可以欣赏“运动中的风景”,这种独特的方式也不怕给人笑话,都是路人而已。
“帅哥,”自从上次被抢劫那次后,兰兰老喜欢叫我帅哥,“你昨晚的猜测一定是准确的,那老太太绝对是一个高人,世外高人。或许她是以前的大户人家,因为逃婚而躲避进深山。”
“是啊!说不定她还身怀绝技呢?我们咋没留下来讨教一番?”讨厌,人家说正经的,她说得我险些掉泪,比琼瑶戏还煽情十分。
“嗯!我也是,”刘婷难得地没有出言打击,默默沉下眼脸,那番话估计也勾起了她同样的思绪吧。
我赶紧叉开话题,怕再就此说下去,我们会经不住挣扎地想家,想亲人。“你们看,这车子够拉风达,兰,你以后大婚时别坐什么宝马大奔的了,开辆拖拉机,保证回头率百分之一千。”
“是哦是哦,到时,我无比优雅地坐在上边,就像现在这样”,她立了立身子,摆了个poss,“到时拉你俩来做花童。”
“哪有我俩这么美的花童,再说年纪也太大了。”
刘婷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们这对活宝,幽幽问了一句,“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
短暂沉默后,我们得出一个共同的答案——lang迹天涯。
抵达小镇,迫不及待地找地方安身,只敢找那种车站边十几元的小旅店,扎地洗漱更衣一路地下来,三个人如同难民一般,饿了也不过买方便面充饥而已。
如此麻木地过了几天,一个小意外给了我们巨大打击。本来三个人白天不停地出去转悠,以图找个合适的落脚地和能糊口的活计,顺便满嘴同情地讲起家乡学校里那些此刻正在教室里埋头苦读的同学们,迅速打发一个上午,午饭间,每人奢侈地点了一碗牛肉面,以庆祝我们的解月兑,店主总是无法理解地看着我们在乐呵些什么。
风卷云残后,掏钱买单,票子一出手,就被老板叫住,递出去那张50元的钞票,赫然是张假钞,这是之前,我们三个坐车时拿张百元找开的,都没发现,口袋里两张20元和一张10元的也都是假的,真是乐极生悲。余下的几块钱虽是真币,却不足以支付那5元一碗的牛肉面,那一刻真心是欲哭无泪。商量后,决定留兰兰、刘婷她俩做人质押在面馆,而我负责回旅馆取钱,回来赎人。
屋漏偏逢下雨,鱼蛇混杂的车站旅馆岂会太平,我们三人的包都被人翻动,包里的四百多元已不翼而飞,心特别痛,原来,金钱的份量那么重,那么重,远比我想象的要重,我们的流lang生活才开始,就这么坎坷百生?我死命抠出牛仔裤兜里私藏的最后一百元(这是我习惯性的保命的b方案,非绝境不动用的最后的救命稻草),索性车也不敢坐了,飞奔面馆而去。
待一脸悲伤,气喘嘘嘘地我再次出现在面馆时,两伙伴和老板都如释重负地大大喘了口气。
“亲爱的,你总算来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卖到这啦,要是说我兰兰居然被一碗牛肉面给难倒在这个鬼也不是的小镇上,那可真是天大的讽刺,地大的笑话。”
“是啊,你没看到那老板的眼神,象要吃了我们,鄙视得不得了,生怕你不会来了。”
“怎么可能?”我重重地喘着粗气,大幅度的急奔让我上气不接下气,由于不识路还跑错了几条街。接过老板找来的钱,一张张无比认真地验过,再无比平静地对那二个人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不仅遇到假钞,还被盗了,我们带的钱被人偷走了。”
闻言,那二人目瞪口呆后愤倒恨交集,咒骂着那些该死的贼。三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小旅店却再也睡不着,一番争论后,得出结论:生活得从长计议,但摆在眼前的第一要事即是谋生,得在这几十元钱用光之前找到工作。
整个下午,奔波于大街小巷,找房子,找工作,但没有人会愿意要几个童工,尤其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我们又哪来钱交保证金呢?半天下来,饥饿袭来,工作依然无果,眼下最重要的找个落脚之所,小旅店是不敢找了也没钱住了,天渐黑,只剩最后一个地方可以看房。要是不合适今晚是否会露宿街头?那又会有什么遭遇?天哪,没钱原来如此恐怖?
隐约的恐惧加上疲惫,方向感都没有了,找了许久,终于在郊区一计委办的院子里找到贴出租房讯息的纸条,见是三个学生打扮的人,女房主满脸的疑惑,待我们再三解释原委后,才带我们过去看要租的房子。那是在一楼梯间的小杂房,约十平方米,以前是堆杂货的,被收拾了一下,放了张床,原是用来租给一些外地民工之类的人。
房主姓王,我们都嘴甜地称之为王姐,初次接触,她倒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怜悯我们的遭遇,当即同意租给我们,每月30元,洗手间可用走廊末的公厕和澡堂,对于这价位,我们已经很满意,付过房钱,身上的钱所剩下无几,当即去买了一厢方便面便一无所有了。“一贫如洗”之类的词说的就是当下这种状况了罢。
简单地打扫了下卫生,把不多的行李放好,三人挤在那张小床睡,略显拥挤,却也好过在稻草堆上的游离失所。在房间的时光,我们多半用来彼此打气,相互给以勇气和力量,相信明天会渐渐好起来。
可现实摆在眼前时,人总会迷惘,生活难道会如现在谈笑般任我们想象安排?突如奇来的一个小意外便将我们弄得措手不及。那几天的日子是用方便面的数量递减来计算的,在那箱方便面快要见底时,终于有家夜宵摊愿意雇用我们几个,廉价到无法想象的工钱,从下午六点起准备摆摊,要忙到半夜,负责端送盘子,点菜和售酒,凭空多了三个妙龄服务员,嘴巴又甜,两天下来为老板招来了不少生意。趁店主高兴,我们对工钱的要求提出日结,否则难以维持日常开支,店主竟也一口答应了。
秋天的天变得也快,夜里,三个人挤得再紧,寒意还是无法抵御。好在第二天好心的王姐就给我们送来了旧棉被,那仿佛巨大的恩赐,三人衷心地感谢不尽。
时光飞逝,离家已近两周,家乡和亲人成为我们都避免提及的问题,三个人都默契地回避,只有自己才清楚,午夜梦回时,刘婷会说想家之类的梦话,兰兰会偷看她家的全家福,我会想我的爸爸,亲人们都还好吗?会在找我们吗?……
那晚,下了点小雨,行人不多,夜宵摊收摊较早。对于中学生而言,这在我们概念里边已是夜深,除了路灯点缀的街道,营业的那些流光溢彩都来自歌舞厅,耳畔传来音乐的振憾声,这令我们三人在细雨中嗟叹不已。不久之前,我们还那么天真认为离家以后天上会掉馅饼一样任人捡拾,认为我们有足够的能力会在歌舞厅里谋得一席之地,,可生活对我说no,它用现实结结实实地告诉我们,不劳动只有画饼充饥!
回到住所,洗漱上床,门口传来敲门声,这个时间会来敲门的实在不多,何况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乡,我站在门口,没有猫眼之类的供我看清来人,只能问一声是谁。
“是我,王姐,林晨,开下门,找你们有点事。”
“这么晚了,什么事?”自经历被盗事件后,我的警惕性得到了快速提升。
“呃,那个……天下雨,你们屋的电线有点坏,我担心漏电,所以临时来修一下”。
这个理由正当而合适,我刚打开门,却一时呆住,印入眼帘的不只是王姐,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人——我的爸爸,他面色憔悴,十几天没见,却已然老了十岁,手持一把黑色大伞,脚着雨靴,雨水的潮湿也掩盖不了他满身的风尘味,而我,下意识地却只有一个举动——想用力再把门关上。知女莫若父,料我必有此举,爸爸及时推住了门,低沉沙哑的声音竟带着卑微的乞求:“晨晨,跟爸爸回家吧!爸爸找了你好多天,终于找到你了,你跟爸爸回家,爸爸保证不会打你骂你,只求你回家,好吗?”
印象中的父亲几时有过这么卑微的一面?我顿时心软,无力地住了手。王姐则在旁边好说歹说,我终于在父亲的百般承诺下点头答应回家。准备走时,却面临了另一个问题,父亲只愿带我一个人走,而这样,我的患难姐妹们怎么办?而且我是策划与发起人呀,我有种当逃兵的感觉,于是,又是一场倔强不屈的拉踞战。
良久,父亲红了眼冲我吼:“林晨,你别以为你这是讲姐们义气,你这分明是害人害已!她们的父母马上就要到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懂事?”说完一把猛扯了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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