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求真说:“许警官,你们把我的案子移交给检察院了吧?”
我说:“还没有,还有一些零碎的工作,正在收尾。♀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你这儿是零口供,但是我们有足够的硬证据。”
陈求真说:“那你找我干什么?还不是因为证据不足!”
我说:“我极想回答你这个问题。先说一下历史。孟良崮之战,国民党军整编第七十四师被全歼,师长张灵甫自杀身亡。时任华野一纵的司令员叶飞将军说,将军战死沙场应该受到礼遇。于是,时任华野六纵副司令员皮定钧将军找木匠打造棺材,由于找不到国民党军的军装,就给张灵甫穿上我军的军装,当然,没有胸牌。我说的这个故事,可能不切合现在的情况。不如这样说,你是犯罪嫌疑人,我把你视为对手,算是对你的尊重。我认为你将面临着死刑。虽然你不是在两军对垒中战死沙场,但是出于尊重生命的目的,将来你去的时候,我会来送你的。如果允许,我可以陪你共进最后的晚餐。”
陈求真还是冷笑几声:“请问许警官,你陪了多少人共进最后的晚餐?有多少人由此而变成屈死的冤魂?我相信在律师和我的共同努力之下,可以打破你们强加在我头上的有罪推定的宿命!”
我说:“是的,我相信你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陈求真摇摇头,紧紧地盯着我,不停地冷笑:“你们还是没有证据。你们只是一味地推理,把罪名强加给我。试问,有人看见我进入蓝雪的住宅,就可以证明我杀了蓝雪吗?请问你们所掌握的录像资料,有我杀人动作的图像吗?我可以告诉你,当晚蓝雪的房门是虚掩着的,我进去时,蓝雪已经死亡。因为我担心惹祸上身,担心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所以我没有报案,悄悄地走了。这个解释你可能接受不了,可是我根本没杀人!”
我说:“你可以试图如此自圆其说。”
陈求真说:“蓝雪是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我问你,我怎么会杀死她呢?”
我想,陈求真费尽心机试图嫁祸于乔君烈,但是他为什么不指出乔君烈就是凶手呢?因为陈求真知道蓝雪尸体的**内有大量的,而那些正是乔君烈的。♀陈求真之所以不使用这个题材作自我辩护,是因为他反侦查的逻辑和心理实在是太强大了,他甚至从来不在我们面前作出乔君烈就是凶手的推测!
我说:“那种杀害自己所爱过的人的犯罪嫌疑人,我还真是见得不多。三年前吧,我遇上一个犯罪嫌疑人。他跟我说,自打念中学开始,就苦苦地追求一个女同学。那个白雪公主心高气傲,压根儿看不上他。然而,他痴情未改,发誓要得到那个白雪公主。他毕生在寻找着机会。我所说的毕生,其实是很短暂的,满打满算才有三十一年的时光。终于,他看到了希望。因为白雪公主结婚四年后,跟她丈夫的关系非常紧张。他认为有机可乘,向那个白雪公主发起感情攻势。不久之后,他买了一对欧米茄情侣纪念手表,并且成功地让那个白雪公主接受了其中的一块女表,戴在她的腕上。他们的关系,差一点儿就到了上床的地步。就差那么一步,这道坎儿却无法逾越。最后,他趁着那个白雪公主的丈夫离家出走,进入她家里,强行抱住她,试图占有她。无奈当时那个白雪公主的心情非常坏,不客气地拒绝了他。如果白雪公主用委婉的方式拒绝,结果可能改写。可是那个白雪公主说了一些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话。”
我是这样推测陈求真杀害蓝雪的原因和经过的。但是我隐去他们的真实姓名。
我一直坚持认为,陈求真杀死蓝雪是突发事件。他是在受到直抵灵魂的剧烈刺激的情况下,在极短的时间内作出那个极端的决定。如果再给他一点儿时间,他绝对会改变主意的。而且在今后的日子里,陈求真一定非常后悔。但是,陈求真灵魂里的恶魔在潜伏几十年后,一下子势不可挡地跳了出来。
我希望再次在瞬间刺激那个潜伏在陈求真灵魂里的恶魔。
我继续说下去:“那个白雪公主对他说:‘你这人怎么搞的?老实告诉你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喜欢堂堂正正、有男人味儿的男子汉!你身上那股味儿,根本不是男人味,而是令人作呕的味儿!这就是十多年来我们一直无法擦出火花的原因!你明白吗?我陪你喝过咖啡、聊过天,那是因为我可怜你!我不愿意伤害你!’白雪公主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背对着他,甚至不想看他一眼。♀她还说要把手表还给他,就抬起左手要把手表摘下来。由于他心理阴暗、心胸狭窄、过度自卑,那个白雪公主这番话让他的心受到致命的重创,他恼羞成怒,一下子疯了,来个玉石俱焚,抱着得不到的东西就毁灭它的邪恶心理,用凳子砸在她的头上,接着用电源线猛勒她的脖子,杀害了那个白雪公主。最令人不齿的是,他竟然猥亵了那个白雪公主的尸体。他使所有真正的男人蒙羞!他非常冷静地清理作案现场,却不敢正视那块欧米茄女表。他曾经异想天开地希望那块女表能陪着那个白雪公主一起化成一缕青烟,在天堂里永远地伴随着那个白雪公主。那不可能。因为那块欧米茄女表现在成了警方的证物。”
我像算命先生一样表演着骗人的把戏。
陈求真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我感觉到陈求真的灵魂被触及并刺伤了,他非常愤怒。
我再进一步说下去:“你在作案后,明白到必然会暴露,一度惊慌失措,赶快逃离现场,打算逃到一个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但是,你路过保安监控室,无意中发现监控录像被抢走。你打车离开,在路上,你想到那些监控录像被抢走了,你的罪证可能被清除了,于是你有了底气。你打算先喝点儿酒壮壮胆量,再返回案发现场搞清理,把你的罪证全部清除。你离开案发现场时,蓝雪家的门没有反锁,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再进去。本来在酒吧里喝酒最痛快的,但是你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也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就跑到烟酒店买了一瓶酒,找一个人少的地方喝几口算了。因为那瓶酒是为你自己喝的,你不能喝醉,只喝那么几口,所以你无需思考就买了一瓶低容量的。那瓶350ml蓝带马爹利你就喝了几口,找个地方扔掉了。你考虑到必须要有人证明你不在案发现场,为了保存对你有利的证据链,你在第二天或第三天就再买一瓶蓝带马爹利,送给你的领导。送给领导的洋酒,750ml或1l的最得体,可是你为了应付我们的侦查,不得不再买一瓶容量为350ml的。”
陈求真不再冷笑,而是面无表情。
我和张宾就这样收场了,打算让陈求真反思一天,后天再继续和他较量。
张宾表示怀疑。他认为陈求真一直在坚决捍卫自己,是不会低头认罪的。
这天晚上我特意上了陈求真的博客。找到他的博客可不容易,用户名挺长挺特别的,叫做三千年前那晚的星光。
不久前陈求真写了一篇题为《带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嫖娼》的博文,很有真情实感。在他看来,一个娼妓比那些贪官污吏干净得多,甚至比他的梦中情人、初恋对象更爱惜他,更无私奉献于他。
陈求真的另一篇博文写道:在一个寒冷的晚上,他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一个年近三十的暗娼。这个暗娼一路跟着他,尽管没有任何挑逗,却苦口婆心地劝他跟她进行不道德的交易。为了达成交易,她一再降低价格。后来他听说她来自四川省的地震灾区,家里等钱急用,再也忍不住了,不辨真假地就给了她两百块钱。她收下钱后,觉得不好意思,就对他说如果他想对她怎么样就怎么样,要去哪里都陪着他,甚至原地随他摆布。这句话让陈求真感到震撼。陈求真觉得这个暗娼并不下贱,反而是高尚的、感恩图报的人!他的眼泪快流下来了,不得不快步走开,摆月兑这个暗娼。最后他写道:妓女也是有心灵的!
陈求真的好几篇博文,充斥着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他认为最重要、更值得追求的东西不是金钱,而是发自内心的爱情。虽然陈求真从来没有在博文中正式提过蓝雪的名字,但是他模棱两可地说道,他觉得某个女神虽然是他的爱情的终极目标,却不如一个娼妓。
我始终感觉到,陈求真的确对蓝雪又爱又恨,恨她对他寡情薄义,不如一个娼妓。可以说他的心境异常复杂和混乱,有一种反常甚至是变态的心理。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有善良和同情之心。
陈求真认为人世间还有比金钱更重要、更值得追求的东西,这种理念是我们很多人都不具备的。
当然,即使陈求真的理念是崇高的,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但是这并不表明他的精神状态、人格和品质绝对没有问题。
我一时不愿意作出推理:陈求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天早上,陈求真表示要认罪了。作为0513专案组主要负责人的刘教导员没有通知我,就让专案组的旧同事记录下陈求真的有罪供述。但是陈求真所交待的作案经过,和我们原来所推断的案情大为不同。据张宾说,实际上陈求真胡诌一气,就像把电影和电视剧里的凶杀情节照搬过来一样。刘教导员立功心切,亲自带着陈求真到作案现场搞案情重演。
陈求真被戴上手铐,进入乔君烈家里后非常平静,指着一些地方、物件重复着所交待过的凶杀细节。我的四个旧同事在记录、拍照和录音。刘教导员也非常兴奋,觉得最终还是自己胜人一筹,攻克了别人遗留下来的大案,他这个代理大队长很快就会名正言顺地变成大队长了。他打开通向阳台的门走进阳台。阳台外没有防盗网,站在这里眺望远方的群山,让刘教导员感到赏心悦目。他把笑容带进客厅里,那四个旧同事被感染了,也尽显心情轻松。
张宾到卫生间去了。
陈求真要求吸一根烟,刘教导员点头同意了。
就在这个时候,陈求真突然发疯了。大概陈求真在穷凶极恶地杀害蓝雪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下子从平静的平台跃上疯狂的巅峰的。他戴着手铐,却仍然足够灵活、迅猛地摆月兑一个控制着他的警察,向阳台冲刺,一眨眼就穿过刘教导员亲手打开的门。不足十米的助跑已经足够,陈求真像跳高一样背跃阳台的栏杆,动作虽极为别扭,但是他几乎成功了。
在陈求真跑向阳台时,张宾刚好从卫生间出来,成了距离陈求真最近的人,只有不足四米远。就在陈求真跃过阳台的栏杆时,张宾猛扑过去,一把抓住陈求真的衣服。陈求真猛蹬一脚栏杆,他的衣服开始撕裂了,眼看就要月兑离张宾的手。这时另一个旧同事也到达了,和张宾一齐抓住最后的机会紧紧地揪住陈求真的手臂。陈求真奋力反抗,并发出他一生中最响亮的吼叫,却无法挣月兑张宾他们的手。
刘教导员非常庆幸陈求真没有从十九层的阳台坠下,避免了一场犯罪嫌疑人自杀身亡的特大风波。我更庆幸陈求真还活着。
陈求真没能自杀成功。对他将能接受公正的审判,我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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