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敏思考了片刻,露出些许恍然大悟的表情,朱朗说的有些来劲,于是,就一路滔滔不绝说下去:
“因此,我下定决心,必须学会搞公关活动,一个总是打输官司的律师,谁还会找你?我也讨厌王更生那样的,也觉得很恶心,人得有人样。寻找网站,请百度搜索+可是,王更生不但能决定一个案子是输是赢,没准哪天,还能给你个像样的案子,让你一夜暴富。每当我坐在那些小姐中间,我就不把自己当成自己,我这么告诉自己,我必须把生活和工作分开,必须学会戴着两副面具,一个给别人看,一个给自己看。你可以讨厌,但脸上必须时刻保持微笑,你可以唾弃,但夜总会照样夜夜歌舞升平。你也许会说,靠真才实学也能打赢官司,但是,当很多人都在这么做,而你无法阻止的时候,你就不能避免此类不正当手段,影响最终判决的结果发生,此时,最好的办法,只能是以毒攻毒。所以,从某种角度讲,哪怕是本着维护你当事人合法权益的目的,你也要尽量这么做,这样做的目的,至少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你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还在法律规则管制的范围之内,而不是成为某个酒桌上的牺牲品。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圈子就是如此。要想像老穆那样出人头地,需要资源,需要实力,很多时候,还需要把脑袋装在裤裆里做人。”
朱朗的话有点长,一口气说下来,感觉有点缺氧。唐敏愣愣地看着朱朗,最后,连朱朗自己都觉得,尽管这些谈话有着循循善诱的意思,内容和用词,却的确有些肮脏。
片刻的沉默之后,看到唐敏有些沮丧,朱朗说:
“你很少见到老穆吧?”
“嗯。”
唐敏点点头,表示认可。
其间,服务生把他们点的东西送来。朱朗咬了一口三明治,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两次谈话都够他费脑筋的,真的感觉很饿了。朱朗一边吃三明治一边说:
“真正重要的事情,是很少在办公室里谈的。”
一个三明治转眼消失在朱朗的嘴里,唐敏却很斯文,动作轻巧地在哪儿细嚼慢咽,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
吃完三明治,朱朗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说:
“你是不是对这职业失去信心了?”
“有点。♀我来这,快三个月了,可我什么案子也没接触,唯一正经的工作,就是陪着你四处喝茶,喝酒,还有吃饭,现在可好,捎带着陪唱歌了。”
“别不知足。你现在还没转正,每月好歹就有五千块了,所里每天还有餐补。等转正以后,工资至少再上涨百分之六十。现在啊,外面有的是没有活干,活得比民工还惨的律师。”
唐敏点点头,说:
“这倒是。我有一个同学,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呢,有一个也在律所里,每月才开一千二。”
“我就说嘛,大学生太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如果把上大学视为一种投资,我保证,会有数不清的人,拍着大腿骂娘,倒了,没准还绕上个倾家荡产。不过,我估模着,你同学肯定都没你漂亮,像你这样如花似玉的,谋个一官半职、养家糊口,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别说,就你这样的人才,在研究生里,绝对罕见,何况是法律专业。”
也许是朱朗说此话的时候,表情过于夸张和肆无忌惮,唐敏的脸红了一下,说:
“你说的有可能。”
唐敏的话,不知是在说,她真的也有可能混得不如民工,还是说她的同学真的都没有她漂亮。
朱朗感慨地说:
“理想和生存相比,生存似乎更重要。一个整天饿着肚子的人,就是谈起理想,恐怕都会透着一股穷酸气。生存尚且成为问题,如何还能谈到道德和情操?!恐怕,只要有女乃,早就认娘了。实话说吧,来老穆这之前,我比民工强,但强不了多少,毕竟入行快十年了。后来,我发现,靠满怀热情的期待,或者盼望某天,有个大饼突然掉到你脑袋上,似乎也太浪漫了点,因此,我决定抓住机会,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眼前这一课,我个人认为,你恐怕无法幸免。”
唐敏不说话,似乎在思考朱朗哪句话说的有理,而哪句话根本就是放屁。此时,朱朗感觉良好地继续说:
“人生在世,如果事情好得不能再好,你就要谨慎从事;而如果坏得不能再坏,你就得拼命往好处想。你看老肖,积极勤奋,老当益壮,虽然日子清苦些,但精神充实。我看他,就很快乐,这也是你可以选择的一个方向啊,人生嘛,总是在一个不停选择的过程中,至于怎么选,是你自己的事情。”
唐敏知道朱朗所说的老肖。
老肖叫做肖明毅,是个从业二十来年,历来勤勤恳恳做事的老律师。自从来到“穆仲律师事务所”,老肖就是唐敏见面次数最多的一个律师,而其他的律师,都好像隐者一样,不大在办公室里出现。所以,直到今天,唐敏也没能认全所里的每一个同事。律师是自由职业,若隐若现,似乎正是自由的合理解释之一。至于老肖为何每天都来所里,一来所里,就把着电话不放的原因,唐敏并不清楚其中的关键,而朱朗却清楚,老肖之所以像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地早出晚归,无非是为了多接几个电话,多找一些案源,着实辛苦。
肖明毅原是某国家机关科级干部。老肖是国家恢复律师制度考试后,凭真才实学,硬邦邦考上律师本的首批律师。在那之后,老肖几乎是怀着所有美好的憧憬办了辞职,算起来,至今已经二十年有余。早年,老肖接过几个上了报纸的案子,但均是出力不讨好的刑事案件。同时,由于老肖的当事人,基本都是无钱无势的平头百姓,从此,老肖的客户群也就基本定型,至今,也没什么根本性的改变和起色。二十多年间,老肖历经坎坷,既见证了改革初期的百废待兴,也经历了中国律师业的蓬勃发展。如今,和他一拨的业内人士,要么早已飞黄腾达,要么早已改弦更张。只有老肖,还坚持在第一线,至今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痴迷于日常琐事与家长里短之间,且不问路程远近,从遥远的长白山,到荒凉的新疆戈壁,处处都留下他不疲的身影。不过,他那种至死不渝的乐观精神,却始终为同事们津津乐道,无论前辈还是后进。
唐敏问:
“那你是怎么看肖律师的?”
朱朗答:
“没什么看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自己觉得好,就行。我很佩服他,但我的选择是,我不想像他那样活。”
“你是怎么跟着穆律师的?你来这所,有多久了?”
唐敏问朱朗,其实这是一个她早就想问,但一直没好意思问出口的问题。
“三年多一点,至于和穆律师的渊源,说来也巧,有一次,穆律师代理一个房地产公司房屋买卖合同纠纷的案子,标的巨大,是一个集团诉讼,他代理被告,而我代理众多原告中的一个。休庭后,穆律师问我是否愿意为他工作,我就来这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后来老穆倒是说过,我在法庭上的发言和态度令他尊敬,而且,说我很像他的一个学生。”
说到这,朱朗顿了顿,把杯里的咖啡一口喝尽,又接着说:
“如果我的话对你有所启发,以后,我可以让你慢慢习惯这样的应酬。尽管你很鄙视,尽管你不快乐,但这似乎是我们的工作内容之一,除非,你远离这个行业。”
唐敏叹了口气,说:
“听你这么说,似乎所有的大律师,都是依靠这样的手段取得成绩,如果不这样,律师根本就没有前途;那么,当你鄙视他们的时候,你是否也会,鄙视你自己?”
朱朗愕然,一丝淡淡的伤感忽然在内心瞬忽闪现,他沉默了一会,说:
“当然不是,你、我,都必须相信,有很多律师是依靠勤奋和真才实学取得成功的,今天,乃至以后,我只是在和你说,我自己看到的,还有我自己的经历而已。”
接近下午两点,朱朗和唐敏才一起回到了七楼的办公室。
“穆仲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占据了七楼整整一层。出了电梯口往左,迎面而来的,是一整面由硕大的“穆仲律师事务所”七个中文字及英文拼写组成的logo,logo左边的通道,通往普通提成律师和坐班律师的办公区。出了电梯往右,则是老穆、仲原,还有事务所其他合伙人,以及他们业务助理的专用办公区。老穆的办公室在该区域南侧最顶头的一间,仲原在他隔壁,朱朗的办公室,则在老穆办公室的对面,一个大约有十平米的房间。由于唐敏还在试用期,所以,她还没有专用的**办公室,她坐在外面的公共办公区里。分隔两个办公区域的中间位置,则是排成一溜,均匀分布的七八个或大或小的会议室,还有会客室。
也许是刚才的话题有点沉重,朱朗感觉浑身疲惫,昏昏欲睡,颈椎处,也传来阵阵隐痛。坐了一会,朱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对着灰白的天空晃了会脑袋,以缓解脖颈处缓缓透出的酸痛,顺便,还扭了会腰。
透过明亮的窗户,朱朗看见对面大厦上数个几乎静止的“蜘蛛人”,正在进行危险而艰苦的工作。他们工作的地点,处在一个任何正常人都会觉得恐惧的高度。是啊,这个城市的繁荣背后,不知凝聚着多少无名人士的汗水。据说,国外的某张报纸,曾经极为感叹中国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正是由于这种不怕死的精神,中国人才可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改革成果。是啊,在即将到来的奥运之年,还会有多少事情,在不可思议地发生?!
每当朱朗看到,那些人在大厦表面,拿着个小刷子不停地刷来刷去,就会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则报道:某个四川籍人,就是这样吊着绳索,在给市中心某幢大厦做外墙美容时,不幸掉下来,而一命呜呼!朱朗就想,现代科技的产物和传统的劳作方式,在此时此刻,竟然是以一种这样的方式结合在一起。或许某一天,某个聪明的科学家,或者工程师,能够想出一个巧妙的解决办法,来解决这个因为楼盖的越来越高而产生的问题,来解决那些人们,在这个光荣年代里所面临的危险。
不一会,朱朗有了一种无所事事的空虚感。作为一个单身汉,朱朗习惯于在尽可能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否则,他就会感觉到一种难耐的寂寞。眼看就要下班了,直到现在,老穆也没打来电话,看来,在他那边,今天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安排了。于是,朱朗拿不定主意,自己是该在办公室傻等,还是该找点什么事情来做。离晚上和王勇约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忽然,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朱朗想,他也许该和陈雅通个电话。自从见过一次面之后,他就再没约过她。尽管那次见面,朱朗感觉平平淡淡,两人也没能碰撞出什么炫目的火花,但是,陈雅毕竟相貌过得去,工作轻松,收入也不菲。从找老婆的角度讲,如果他敢于放弃对初恋感觉的奢侈愿望,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继续有所接触的。而当四年前,朱朗和黄辰迅速相识,迅速同居,又迅速分手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和一个固定的女孩约会了。朱朗曾经发誓,如果买不到房子,买不到车,他就永远不结婚。现在,房子有了,尽管他为此欠了银行一债。车虽然是老穆的,但老穆答应,服务满五年之后,车就归他,所以在朱朗的意识当中,车已经和他自己的没什么区别。如今,朱朗的年龄已然不小,随着年龄的不断增大,拥有一个稳定环境的需求,也变得愈发迫切。每到深夜,尤其是那些酒醉的深夜,朱朗心里就会萌发出一种特别想结婚的念头,他想结束他漂泊的状态了,并给他没着没落的灵魂找个归宿。而陈雅,就是他慌不择路时,抱着去网上碰碰运气的态度,得到的结果。
陈雅是市中心医院心脏科的护士。护士,总是能给朱朗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大概是因为,小时候他得过一次喉炎,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当他呼吸困难,没准哪口气没倒上来,就一命归西的时候,正是护士温暖的手,给了他无限慰藉的缘故。想到这,朱朗义无返顾地决定,要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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